第五章 少女
这周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的，只是闻祁说这周末两人没法见面，所以更加黏着何惠思。 周五的时候还算发生了件事，那就是：何惠思的同桌杨贤予终于来上学了。 这其实很稀奇。 何惠思的这位同桌是个个子不高不矮的女生，然而周身的气场又很强。 她的眼尾狭长，一头乌黑的头发剪的很碎，就算是扎起来也会有几缕头发溜下，有时候也会遮住她的眼睛，看起来就和她这个人一样叛逆。 总而言之就是教导主任最不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学生，每次例行检查都会单独把杨贤予叫起来，然后他们为难彼此一番。 杨贤予在学校里的座位紧挨着何惠思，杨贤予算是何惠思的好朋友。 之所以“算是”这个形容，是因为尽管她们两个很能聊得来，但杨贤予这个人实在是特立独行，再就是她来学校的频率不太固定。 她的请假条何惠思也有幸偷窥过，请假理由总是千奇百怪，有的时候是家里的水管炸了，有的时候是房子煤气泄漏，偶尔也是她的宠物狗生病了（何惠思觉得这条应该是实话）。 除了喜欢不来上学，杨贤予也十分喜欢早退。在江北三十七中请假需要填请假表，杨贤予在很多个无聊的下午都会去领一张。 午后的阳光很充足，杨贤予把那张薄薄的纸摊开，然后趴在桌子上，下巴靠在自己的胳膊上，笔尖直立在空白的纸上，然后静静地发呆。 何惠思侧过头去看她，恰巧对上她黑黑的眼眸。 何惠思想了想，她微微探过身去，指了指纸上空白的那栏，“你可以写你家着火了。” 杨贤予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她，似乎明白她是讲了个笑话，她配合地勾了勾嘴角，然后一笔一划地在请假理由那栏里照着写下。 至于那张写了如此荒诞理由的请假条究竟有没有被通过，何惠思早就忘记了，但是学校这个地方一定是她这个同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可怜的八班班主任找谁都不好用，杨贤予对说教诸如此类的活动一律不配合，对教导主任这种级别的“强权”镇压更是鸟也不鸟。 归根到底，杨贤予有个“必杀技”——那就是就连杨贤予的家长也站在她这边。 不过杨贤予确实是个让人看过第一眼就感到惊艳的人。何惠思仍然记得，她第一次见杨贤予是在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的那天。 何惠思实在算不上是个喜欢广泛社交的人，再加上应付想一出、是一出的闻祁已经足够耗费她的心力了——然而杨贤予的名字她还是早有耳闻的，因为她叛逆、帅气、出格，又不受拘束，她的姓名早已在学生们之间传开。 可能这大抵是每个背着沉重书包、穿着单调的校服，每天学校家里两点一线的高中生心底渴望的。 分班那天，走廊上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拖着大包小包搬去新班级的学生。他们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任由桌椅在地板上肆无忌惮地拖行，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被一代代学生愁得秃了头的教导主任站在混乱中央，扯着嗓子怒吼：“注意地板！你们这些小崽子轻拿轻放啊！” 当时何惠思正抱着一个装满书的纸袋子——俗话说，养弟弟千日，用弟弟一时。这种时候闻祁当然不能缺席。 闻祁问高三的学姐借来了一辆手推车，正帮她把书本都推到新的班级去。 砰—— 一声巨响，惊得何惠思抬起头循声望去，前面楼梯前的同学们已经四散躲开，让开了一圈空隙。 一个装满书的背包躺在地板中央。 只见一个绑着额上碎发的少女出现在楼梯上，她一直脚踩在向下的楼梯上，正挽着袖子从楼梯上把书包往下扔，身影恰巧破开了身后从窗户透进来的光影。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地滚落声，她就这样把自己的书打包好，从楼上直接扔了下来。 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让教导主任心疼得面目扭曲，看见是杨贤予在作怪的那一刻他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老当益壮的教导主任化身为敏捷的豹子冲上楼梯，经过何惠思的时候带起一阵狂风。 “杨贤予——”他怒吼道。 听见那个名字，何惠思下意识地望向被教导主任扯着领子的少女。 “你要把地板砸出个坑啊！” 真神奇，在那种混乱的时候，杨贤予也一眼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她，隔着数米的距离，杨贤予冲着楼梯下抬头看着她的少女张扬地笑。 何惠思看呆了，下一秒，她被什么人撞了一下，手里的纸袋子再也不堪重负，底部裂开，袋子里的书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谁啊，那么不小心。”闻祁一只手搀着她，一边在她耳边打抱不平。 何惠思低下头，看着闻祁蹲在地上一本一本捡起她的书，他发尾微微卷翘刺在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脖颈上。 何惠思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揉了揉被闻祁撞疼的胳膊。 心里想着：恶人先告状。 她还记得那天，安云泰从她散落在地上的书本上跨了过去，是闻悄在帮她搬箱子，他跟在她身后，连看地上的东西都没看一眼。 不过尽管杨贤予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再次见到何惠思却没有和她变得生疏，看到闻祁早上愣是把何惠思送到教室再离开，她冲何惠思挤了挤眼睛。 “他还是这样？”她悄声问道。 早上照例是早读，何惠思坐下，拿出书翻开。 “是哪样？”她微微侧过脑袋问。 “你猜。” 何惠思有几分茫然地看了她一眼，“猜不着。” “你不觉得他黏你黏得过分——你们俩这样不正常吗？”杨贤予用一只手撑在自己的脑袋上看她。 她这话倒是真的。 何惠思沉思了一下，“还行吧。” “我也感觉有点逾界，但他好像还没到懂这些的年龄，”看着杨贤予意味深长的眼神，她顿了顿，补上一句， “不过，他不是我亲生弟弟，应该没事。” “他要是你亲生弟弟就要出大事了好吧。”杨贤予故意做出夸张的神情。 “咱俩说的是一个意思吧。”何惠思伸手帮她把书立起来，防止万一有老师突击检查，好做做样子。 杨贤予却没有坐回去，她保持着撑着脑袋的动作，看着何惠思的手在她的眼前，替她整理自己桌子上的东西。 “咱俩说的可不是一个意思。”她说道。 何惠思抬眼看了看她，想着这两天杨贤予一个，闻悄一个，合着这些人都在和她打哑谜，但眼下看来，这些事她知不知道也没有太大关系，于是也懒得去想。 她翻开默写本，又想到了什么，好心地想把作业借给杨贤予抄。 谁知对方摆了摆手，“历史我写完了。”少女向后捋了捋头发，冲她眨眨眼睛。 “哦。”何惠思点了点头，重新把作业本发回书包。 在打开书包之后，她特意伸手摸了摸，把闻祁又偷偷塞进她书包的小玩意都找出来。 因为以前发生过一些闻祁偷偷给她塞了两颗水果，结果被她随手放进去的书压得汁水四溢的事。 她只能放学回家，站在洗衣机旁，看着手机里，闻祁给她一连发了几张眼泪汪汪的自拍道歉。 想着，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好好听课。 但是或许，从杨贤予破天荒地有了上学的兴致开始，这个周五注定就有些与众不同。 这才刚一下课，一直坐在教室靠窗边那一组的安云泰就再也按耐不住似的跑到何惠思的面前。 少女路过讲台的时候，还顺便夺走了学习委员正要发给何惠思的作业本，“啪”的一声，重重摔在何惠思的桌子上。 何惠思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喂，”安云泰单手掐着腰，精致的五官皱在一起，作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你，出来和我谈谈。” 她的声音有些大，也惊动了旁边趴在桌子上的杨贤予，她从臂弯里抬起头来，懒懒地看了安云泰一眼，“能不能有点素质，要吵出去吵——” 安云泰也不甘示弱地瞪着她，“现在是下课时间，我说话管你什么事。” 何惠思叹了口气，不想在教室里打扰其他人，于是起身率先向门外走去。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安云泰想说什么，无非是嘱咐她不要把昨天看到的事说出去，而她确实也对别人的私事并不关心，这一点她完全可以和安云泰说清楚。 安云泰跟着她，来到走廊上，两人在窗边站好。 安云泰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开口，“你也喜欢江月对吧，请你离江月远一点。” “嗯。”何惠思以为她要拜托自己不要乱传八卦，于是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反应了过来，“.......嗯？” “你说什么？” 安云泰以为她是不愿意，于是自顾自地开始解释，“我昨天看到你在学生会那边徘徊了很久......虽然这样对你来说不是很公平，但是我知道江月是喜欢我的，我们之间很复杂，但是如果你贸然地插进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也会受伤的.......” “总之请你远离江月。”安云泰一口气说完，努力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然而她的语气漂浮，眼神也有些闪躲，似乎是有些心虚。 何惠思明白她这是误会了，但也为安云泰以自我为中心的作风而感到无语。 她张了张嘴，还没等说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她们之间的谈话。 “惠思姐，你们在聊什么呢？” 闻祁从她的背后探过身来，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我怎么听着，像那种白痴校园肥皂剧的剧情呢？” 他看着何惠思的眼神柔和，嘴里说出话却是十分的尖锐。 “你猜怎么着？除了我哥，没有人关心你那些酸掉牙的烂事。” 安云泰的脸一瞬间红了，“这关闻悄什么事....”她嘟囔着。 闻祁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冷地打断了她，“别再来烦惠思姐。” 说着，也不再管她，拉起何惠思就要转身离开，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冲着安云泰露出一个戏谑地笑。 “哦对了，你确定江月真的喜欢你吗？明明整个年级都没有几个人喜欢你。” 说着，他大笑着拉起何惠思跑开。 “闻祁你这个混蛋！”只留安云泰在他们的身后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