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重逢之前(九个月后/冰棍自慰/堆设定/章末银砂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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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腊月,才下过一场雪,城中青翠松柏枝头浮雪,空气清寒,仿佛刚洗刷过一般。 往日黄沙遮蔽的天空此刻泛着淡淡灰白色,如同蒙了一层雾蒙蒙薄纱,比起往日倒显得朦胧干净。 “咻——砰!” 亮晶晶的烟花在天幕中炸开,在这直白日光照耀下并不显眼,正如淹没在一众人海中的小孩子。 小男孩身穿红袄新衣,利索地收起烟花筒,在密密麻麻人群胳肢窝下面钻出半个头来。 一双圆眼睛鬼鬼祟祟转了转,趁人不注意,伸出一只小手,又悄悄摸向了自家摊位上的一捆烟花。 还未等他得手,凌空飞来一道怒喝。 “——李桓!你干什么呢!” 妇人挽着简单发髻,刚给人找完几枚铜板,转头瞥见正做坏事的小孩子,顿时眉毛一竖,撸起袖子,顺手抄起脚下扫帚,抬腿便追了过来。 “可算让我逮到了,皮又痒了是不是?……” “糟了!快跑!” 小男孩一惊,立马化身一只灵活的耗子,一头扎进身后黑压压的人群。 一瞬间,嘈杂人声如同翻涌海浪,将他整个包裹其中。 “糖葫芦一钱三个——”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好,好!再来一个!……” …… 临近新年,城内张灯结彩,街上一片其乐融融景象。 天南关似乎许久没这么热闹了,长长的坊市从城南延续到城北,吆喝叫卖声,喝彩声,嘈杂人声鼎沸,如同刚煮开的火锅。 平日里马车经过的街道挤满了人,熙熙攘攘人潮流动着,在城中穿梭如同数条河流,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身后娘亲骂声几乎一瞬间消失不见,小男孩在密集街坊市集闷头穿梭,如同一条灵活小鱼。 他扭头看了看身后,摸了摸袖口两条烟花棒,心中窃喜。 忽然,额头撞上一条银玉腰带。 细碎玉饰泠泠声响如同碎落冰块,下一秒,头顶落下一道温润声音。 “……小心。” 男子身披金丝鹤羽雪氅,在日光映照下仿佛披一层雪,身上寥寥玉饰在阳光下闪烁通透光芒,如湖面珠光。 他立于人潮之中,不染一丝凡尘月白风清模样宛如山顶常年不化的雪,神色淡然宛如谪仙。 “如何,有没有受伤?” 陈砚清俯下身子,那雪氅便滑落下来,银玉腰带与身上玉饰相互碰撞,产生清泉般脆响。 细白青竹修长手指按住小男孩肩头,微凉指尖在他额头上轻轻触了触。 小孩子晕乎乎的,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闻声用力摇了摇头,循着声音方向抬头看去,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陈公子!” “好,去玩吧。” 陈砚清微微垂眸,轻轻抚了抚小孩子毛茸茸头顶,唇角微微弯起。温和开口道。 “嗯嗯!” 小男孩嘿嘿笑着,用力点点头,转头便抱着烟花钻进人群中,一眨眼便不见了影子。 “陈公子,本季度稻谷收获一万五千石,小麦七千七百石,粮仓余六千五,足够全城人过冬,甚至到明年春天,还有一千五余粮……” 一行人继续在街上缓缓前行,身侧文官有条不紊汇报近况,路边行人百姓纷纷热情同他们打招呼。 而陈砚清只是垂眸静静听着,缓步行于人潮之中,不染一丝凡尘月白风清模样宛如谪仙。 “托陈公子您的福,今年冬天终于不用有人挨饿了。” 主簿大人笑眼弯弯,脸上褶皱都是喜悦流露。 他在天南关生活五十年,气候原因每年冬天都会大旱,饿死人不计其数,今年多亏陈砚清引天河水灌溉,百姓这才幸免于难。 “大家百姓常提起您呢,都说感激陈公子,要不再留一段时间吧?” 可陈砚清只是敛下眸子淡淡笑了下,并未做正面回应,态度很明确。 在天南关停留并非他自愿,原本是为了寻找银砂下落,然而段行照自那天之后便消失了。 当初本打算即刻动身离开,然而王府离了段行照主心骨乱成一团糟,当地治理各种政务也积压堆成山没人处理,百姓苦不堪言,陈砚清看不下去,便拿着段行照的令牌代为掌管了一段时间。 他之前有做一派之掌门的经验,玄微门几万弟子,在打理管理这方面陈砚清倒是得心应手不算难。 本打算简单处理一下就动身,谁知道政务事件一件接一件,待批公文如同漫天雪花纸片,一投入进去便忙得抽不开身。 这一呆转眼便是数月,天南关百姓都知道王府幕僚来了个长史大人,为人清廉正直,在陈砚清治理下,天南关的树都绿了不少。 如今城中安定,大势一切向好,也到了该启程的时候了。 “……” 主簿自知劝不动他,只得作罢,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默默跟在他身后。 陈砚清缓步行走在人潮之中,一袭雪衣没有过多装饰,却在人群中十分突出,身形高挑气质出尘,孤高淡薄气场宛如仙鹤化形,又像云上下凡的仙人。 他从人群中经过,众人目光不由得被他吸引,纷纷接连同他打招呼。 “咦?是陈公子!” “陈公子好!” …… 面对热情街坊百姓,陈砚清一一浅笑着礼貌点头回应。 金丝鹤氅披在身后,他敛着眸子云淡风轻宛若谪仙,唇边噙着一抹礼貌性的浅笑,似乎永远都是那副谦虚内敛波澜不惊稳重沉稳的模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快要疯了。 午后王府西院,层层竹叶蒙上一层霜,泉水结冰,假山浮雪错落有致,阳光淡淡洒下波光粼粼,颇有一番景致。 房门虚掩着,屋内静悄悄的,檀木熏香d暖和空气钻出一丝缝隙。 “吱呀——” 轻微一声,红木房门推开一道小缝,少女发髻小巧钻出,铃仙从门后探出半个头。 陈砚清正坐在榻上看书,闻声抬头望过去。 “陈公子,午安~” 铃仙迈着轻盈步伐步入房间,如同喜鹊,手中拎着一个精巧的红木食盒。 “喏,你要的东西。” 打开一看,食盒中放的并不是饭菜,而是两根冰制柱体,如同擀面杖般粗细长度,散发着幽幽寒气,似乎刚从雪山挖出来一般。食盒内部都结了一层雾气。 “陈公子,这是做什么用呀?” 铃仙小巧下巴搁在食盒盖子上,歪了歪头,两只葡萄般大眼睛迷茫迷惑不解望着他。 夏天要冰块降暑就算了,明明现在是寒冬腊月,屋里都点着暖炉,根本用不到降温。可陈砚清还专门强调要这种形状的,她实在想不出这东西除了降暑还有什么其他作用。 似乎早料到她会问,陈砚清抿唇笑了笑,抬手引她看向身后。 屏风后方形花盆中两颗幼小竹子刚刚成型,嫩绿如同笋芽,与院中那片竹林不同,这两颗泛着青玉的颜色。 “这是冰玉竹,来自雪域,性阴冷寒却只能在避光生长,于是将它种在盆栽之中。” 陈砚清温润声音不急不缓,徐徐道来,骨节分明手指捏着冰柱反复端详,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 “玉竹管腔通透,不耐高温,需要极寒之物做骨髓,如此不出三年,便可结出一层玉骨。” “哦,哦,好神奇啊!” 铃仙被他唬得一愣一愣,频频点头,发髻铃兰花一翘一翘,完全深信不疑。 “那陈公子,等它结出玉骨的时候,能不能让我也看一眼?我还没见过呢,好想看看。” 小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绞着手指,却又难以按耐求知欲好奇,有些扭捏腼腆期冀目光望着他道。 陈砚清一顿,旋即答道:“当然。” “嘿嘿,谢谢陈公子!” 铃仙小巧脸上绽开一抹笑,明明离约定之日还有好久,却又如同已经见到一般开心。 “啊!” 忽然,她猛地一拍脑门,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事,脸色一变。 “内务jiejie还等着我呢!我又给忘了,该死该死……” 铃仙如同被点燃一般,rou眼可见变得慌张起来,迈着小碎步匆匆奔向门外,头也不回和陈砚清道别:“来不及了,我先走啦陈公子!” “好。” 陈砚清坐在榻上,静静目送她奔出房门,跑出几步后又急匆匆折返回来,仔细认真轻轻猫着腰把门关好后,又急匆匆小步窜了出去。不由得无奈摇头笑了笑。 “咔哒”,门环落下的脆响,门外轻盈脚步声渐渐飘远。 陈砚清呆呆望着紧闭的两扇房门,神色平静,却又异常复杂。 “哈啊……嗯,呃嗯……” 院中空无一人,紧闭房门,门窗缝隙中,隐约传出断断续续压抑呻吟声。 精致房间内,浮雕门窗紧闭着,阳光洒在雪白狐皮地毯上,依稀可见躺在地上一个人影。 平日整洁的金丝鹤氅凌乱扯开繁复堆在身侧,露出线条鲜明的腰腹,身上微微紧绷肌rou线条流畅,光影错落有致,赤红yin纹缠绕清晰,一条玉饰横亘雪白小腹妖冶纹路之间,如同腰链泛着温润光泽。 向下看去,两条修长雪白的腿肆无忌惮敞开,腿间私密鲜红xiaoxue暴露在外,一只手扶着一根巨物在xue中抽插,正是那冒着寒气森森冰柱。 “咕叽……” 细嫩xuerou被冰得瑟缩外翻,泛着鲜红水光,如同冰冻鲜艳玫瑰。冰柱在温暖xiaoxue中持续融化,不断有水液混着yin液淋漓从xuekoujiao合处流出。 平日里清冷不染凡尘如同仙人的人,此刻正衣衫凌乱双腿分开躺在地上,以一种极其yin荡姿势自渎。 “哈啊……嗯……” 阳光照射角度偏移一度,刺得陈砚清微微蹙眉,稍稍偏了偏头,将自己埋进繁复衣衫之中,露出白皙好看脖颈。 睫羽阴翳下,一双凤眸迷离眼底光芒破碎,眼尾染上一抹绯红,碎发汗湿额前,如同醉酒一般双唇微张着喘息。 一手颤抖着伸到身下,将那冰柱又推进一寸。 “嗯……” 冰凉触感抵到身体深处温暖zigong,顿时惹得他浑身一颤,呼吸一滞,小腹紧绷,腰上玉饰轻轻一颤脆响。下意识缩紧xuerou,非但不排斥反而向更深处纳入,温热rou壁包裹这根冰冷巨物,冷到发烫的温度让他感到一丝熟悉。 自从银砂分别之后,他便如同入了魔一般,对一切冰冷物体产生非同一般的性欲。 每次触到微凉冰水花瓶砚台,只要一切温度偏低的东西,寒凉刺骨的感觉让他身体不由自主感到兴奋,控制不住地想要,只能每日靠这种方式缓解。 “哈啊,嗯,银砂……唔,银砂……” 雪白皮肤长发缠绕,他情动仰起脖子,双眼迷离着如同被控制一般不断攥着冰柱狠狠向身体深处捅去,一下一下深凿,最后甚至冲击得宫口发疼,而陈砚清却如同不知道停下一般继续用力抽插着。 冰冷东西不断摩擦rou壁,xuerou被磨得鲜红外翻,身下性器在粗暴侵犯下挺立起来,腰链玉饰随着抽插幅度变大不断摇晃碰撞脆响,混着清澈水声在房间空旷之内回荡。 “哈……嗯……嗯啊……” 渐渐地,陈砚清微微绷紧身子腰腹,呼吸变得急促,最后甚至发不出呻吟声,全部被急促的呼吸覆盖。 “——!” 随着一声无声的呻吟,xiaoxue深处喷出一股清澈水液,擦过冰柱和xuerou的缝隙,喷溅的汁液洒在了金丝鹤氅之上。 “哈……哈啊……哈啊……” 陈砚清无力垂下手,浑身脱力偏着头大口喘息,小腹微微痉挛,小学瑟缩抽搐,失去控制的冰柱缓缓从鲜红xue口吐出一寸。 “呵……” 陈砚清倒在地上烂泥一般,垂眸看着自己这副yin荡身体,眼中涌出深深一抹自嘲厌恶,最终化作无能为力溢出一声轻笑。 他或许是疯了吧,一定是。 他只知道,若是再见不到她,他真的就要疯了。 段行照在那天之后就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陈砚清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又被骗了。 虽然他人走了,留下烂摊子仍然存在,官府无力政策无序混乱百姓苦不堪言,陈砚清被迫留在天南关主持大局,这一呆便是九个月。 九个月,记忆非但没有随着时间冲淡,反而如同烈酒发酵,反复在他伤口深处腐蚀浸润。 每个深夜,关于她的记忆相处点滴如同潮水般涌上眼前,甚至代替了先前梦魇,化作一种新的方式折磨他神经。 陈砚清甚至自己都没发现,原本思念情感在这长时间的中,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其他的对某种东西近乎病态的执着。 “……” 陈砚清躺在地上,双眸呆呆望着天花板,一缕阳光斜射过来,映照进他瞳孔里。 那双漂亮眸子如同漆黑曜石,人偶的眼睛,又如同深渊不会反光的黑布,没有一点光芒。 忽然,他僵硬身子动了动,一只手如同灵活柔软小蛇,不由自主攀上自己脖颈。 掌根在颈部柔软皮肤反复摩挲,骨节分明指节逐渐一点一点收紧,挤压着喉管仅剩的空气。 “呃……” 窒息感觉潮水四面八方包围涌来,陈砚清感到头晕眼花,却有一丝贪恋欲罢不能。 没办法,他太想她了。 只有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在迷离濒死幻觉中短暂见到她。 “……” 眼前视野渐渐模糊,如同蒙了一层薄雾,逐渐白茫茫融成一片,陈砚清一双深黑眸子充血发红,唇角却诡异地弯起一个弧度。 “——啊啊啊!” 荀陆翻窗进来,刚进来入眼便是这银迷香艳画面,挺大个人瞬间没忍住惊叫起来,破锣嗓子发出野鸭一般嘶哑叫声。 只见陈砚清赤裸身子躺在地上,长发散乱身下一滩水迹,衣衫揉乱一团层层叠叠堆在身侧,雪白如玉两条长腿毫不顾及敞分开着,如同刚被人蹂躏一番事后模样,两团绵软奶子趴在胸口小兔子,白花花十分有冲击力。 房间内暖暖的弥漫若有若无清冽香气,荀陆顿时变得无所适从,目光乱飘不知道放哪,高大身影如同一座山僵硬站在原地,银色面具下的脸不受控制发烫。 “抱歉陈陈掌门,我我我,我先出去……” “……怎么。” 陈砚清松开钳着自己的手,躺在地上大口喘息,面色潮红仍未褪去,眼尾水痕泛泪光。 胸前饱满双乳挺立上下起伏,乳尖随呼吸颤抖如同梅蕊,在阳光下明晃晃让人移不开眼。 “你不是早都看过的吗?” 他开口,声音却是冷冷淡淡的,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我……” 荀陆一时语塞有些尴尬,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第一次见面时自己说的话。 事实上那只是他为了试探陈砚清编出来的,他真的不是那种喜欢偷窥别人房事的那种人啊! “……” 陈砚清似乎累了,半阖着眼帘不说话,微微偏了偏头,细白脖颈上蜿蜒指痕开始浮现,清晰深红色如同烙印一般缠绕着,看上去狰狞恐怖。 荀陆有些不忍,他陪陈砚清一路走来,在天南关呆了这么久,是眼睁睁看着他一点一点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对那怪物感情非同一般,如果可以的话荀陆毫不怀疑他甚至可以去死,只为见那怪物一眼。 “……陈,陈掌门。” 荀陆于心不忍,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仍然试图劝慰道。 “近几个月邻郡安定,许久没人死了,我想银砂或许是不在这里了,向北走去邻国,或许是回到她来的那个地方去了。” 他顿了顿,又道:“陈掌门,咱们同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 还没说完,被一道微弱喘息声打断。 只见陈砚清忽然又扶着冰柱开始动作,自xue中抽出瘦了一圈的冰柱,裹满淋漓汁液噗嗤一声戳进紧致后xue,仿佛搅弄咕叽咕叽发出微弱水声。 “嗯,唔……” 他就这么躺在地上大开双腿暴露私处在荀陆面前自慰,视他于无物,一手握住乳rou揉捏,身下粉嫩屁眼浸满汁液反复吞吐冰柱的样子异常yin荡让人移不开眼。 “……啊?!” 荀陆大叫一声,立马转过身去,把斗篷捂得严严实实。 “唔嗯,哈……好……嗯……” 密闭空间内身后喘息声插xue声回荡,玉饰铃铃脆响,荀陆背过身站在窗边,只感觉空气温度逐渐升高。 他看出这是陈砚清有意在赶他走,可他不甘心,于是就那么僵着站在那里。 斗篷压得很低,视野一片昏黑,却阻隔不住声音,时不时有yin秽字眼混着衣料摩擦声自己呼吸声钻进他耳朵里,听得他脸红心跳浮想联翩,甚至想捂上耳朵。 须臾片刻,荀陆终于受不了了,抱着头闷着声音喊他:“……陈,陈掌门!” 回应他的是男人低低喘息声,陈砚清好像正沉浸在快感之中,听不见他说什么,又好像故意不想理他。 “……” 荀陆缩在墙角面壁,如同一团巨大的影子,他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陈掌门,那个人,他,他回来了。” “……哈,哈啊,唔……” 陈砚清垂下手急促喘息着,几乎吐不出一个字,浑身脱力倒在地上,细白手臂垂在一旁,任由身下汁液泛滥流水,xue口紧缩着,随着呼吸节奏挤出晶莹肠液。 片刻之后,他平复呼吸,沙哑喉咙缓缓挤出一个字。 “……谁?” 推开门,只见一道熟悉身影立在院中。 段行照正站在院子里喂鸟,身披绛色貂裘披风,身旁麻雀银鹮环绕一蹦一跳簇拥着,伴随着清脆鸟鸣,十分热闹。 许久未见,他似乎一点也没变,依旧是那副轻佻凌厉的模样。 肩头站着那只金雕似乎长大了一圈,尖喙宛如利剑,翅膀拢在身后,如同背手俯视的上位者一般肃杀气势。 察觉身后轻微声响,那金雕鸟头动了动,一双浅灰色蛇一般竖瞳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好久不见,陈公子。有没有想我?” 段行照低头数着手心里的芝麻,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仍是那副轻佻挑衅的语调,让人十分不爽。 紧接着,还未等陈砚清回答,他便自顾自又补了一句:“我猜猜……你一定十分想念本王吧,每天晚上都盼着我回来见你,对不对啊?” “……” 陈砚清出门匆忙,身上只披了一件素色貂裘,毛领堪堪遮住脖颈狰狞痕迹,额前碎发还黏在轮廓上。 他站在门前,微微喘着气,面色有些苍白,并没深究在意段行照口头占他便宜的事,反倒是看见是他本人,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回来,我便能走了。” 声音嘶哑,仿佛声带缺了一块,段行照忍不住抬头看去,看见他的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目光上上下下将他打量好几遍。 陈砚清受不了这赤裸裸注视,蹙了蹙眉,便要转身离开。然而一句话将他定在原地。 “啧啧,这话说的,本王若是不回来,你不是也能走吗?” 段行照仍是那副欠揍样,抬手驱散身侧环绕小雀,抱着胳膊饶有兴趣看他。 “不过还好你留在这,不然可就等不到那怪物的消息了。” 提到银砂,陈砚清薄如纸片身形一顿,眯起眸子冷笑一声道:“怎么,还想再骗我一次么?” 他对银砂的感情太过明显,以至于被有心之人利用,不过他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哎,话不能这么说。我只答应你帮忙找她的下落,又没说什么时候找到……” 段行照弯起眸子笑了笑,抚摸着金雕羽翼,不慌不忙理直气壮悠悠开口。 “所以,又怎么能算是本王骗你呢?” “……” 陈砚清蹙起眉头,抬眸扫了他一眼,眼中厌恶神色毫不掩饰流露出来。 随即敛下眸子叹了口气,冷声开口道:“随你怎么说。” 说罢便要转身推门,不想再与他废话一句浪费时间。 “西郊三十里。你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那。” 身后段行照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个度,掷地有声言辞凿凿,似乎胸有成竹坚信不疑。 见他如此坚定,陈砚清果然又犹豫了,脚步一顿又停了下来。 段行照见状扬起一抹笑:“如何?要不要随我一同去看看?” “……” 陈砚清沉默,理智告诉他不能信,可心底有一个念头正如同破土新芽不断生长:“万一他说的是真的……” 这念头如同羽毛,挠得他心痒痒,他就在这两种想法之中撕扯挣扎着,理智逐渐被消磨。 见他犹豫,段行照笑容更甚,拂走肩头金雕,抬腿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与他面对而立。 “不是我骗你,那怪物行踪不定,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我也是拿到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他一副拿捏的自信笑容,边说着抬手伸向他,捏起他脖颈厚重毛领向里拢了拢,遮住那如同荆棘缠绕痕迹。 “你好好想想吧,若是晚了,可就……” “……我随你去。” 陈砚清后退一步避开他,沉默片刻,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别无选择,他不得不信,已经上了段行照的钩,甚至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他也想要去试试。 桦树林树叶落尽,铺满落叶土地上覆了一层薄雪,几只小雀枝头蹦跳,从树顶跳到另一树顶。 段行照与陈砚清二人骑着马,一前一后在林中行进。马蹄铁敲打在冷硬地面上,发出有节律“嗒嗒”清脆响声。 “真没想到啊,陈公子,你还会骑马。” 段行照身披裘氅,一手拽着缰绳,腰上别着长剑尖刺,在日光下泛着金属冷光,一派英姿飒爽侠客风范。 金雕落在赤骥马屁股上,用尖喙梳理羽毛,忽然马尾凌厉一甩,如同扫帚,将它打了下去。 “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以为你只会坐马车呢。” 二人出发一个时辰,路上除了马蹄声没听过其他,似乎是觉得无聊,段行照开始拼命找话题。 “……嗯。” 陈砚清不咸不淡应了一声,似乎不是很愿意搭理他,之后便没有下文,气氛就这么僵在空中。 “对了,你是从哪里来的?” 抛出去问题没有回复如同沉海,段行照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金沙谷,按那个方向来看,东边有禛府,无钦,平州……还有那个门派来着,玄微门?” 他骑着赤骥马走在前面,自顾自自言自语,丝毫没有注意,陈砚清在听到“玄微门”三个字时,手中缰绳瞬间攥紧了,神色有些微的不自然。 “……平州。” 身后传来冷冷淡淡两个字,声音轻的像风,但还是被段行照灵敏地捕捉到。 “哦,平州……我倒是没去过。”他索性就这这个话题聊起来,“不过我记得那里早已经被怪物吃光了,你的家人还健在吗?是死在灾难中,还是死在那东西口中呢?” “…………” 身后许久没有声音,若不是有另一对马蹄声依旧,段行照甚至以为陈砚清消失了。 回头望去,只见陈砚清坐在马背上,一双深黑凤眸微微垂着,正望着骕骦白马随风飘动的鬃毛出神,一袭雪衣,如同一尊精致雕塑。 忽然,这尊雕塑动了动。 “……我没有家人。” 他唇瓣微微开合,缓缓吐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像空气,几乎完全淹没在马蹄声中。 段行照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就这么扭过头看着他,罕见地许久没有接话。 “还想知道什么?” 陈砚清睫羽颤了颤,抬眸望向他,一双深色眸子只是淡淡的,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我?”段行照一愣,随即勾起嘴角笑了笑,“那可有太多了,倒是看你想不想说。” 陈砚清敛下眸子没说什么,但隐隐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知道他不会说,段行照自讨没趣转过身,索性不再问下去。 西域风沙恶劣,种桦树防风固沙,树干彼此间距极小,甚至只能通过一个人。 越往深处走树越密,毫无章法一根根如同迷宫,形成弯弯曲曲不规则路径,迫使二人不得不下地牵着马行走。 “唰,”段行照在前面探路,一个不留神裘氅擦过树干,几块树皮顿时扑簌簌落下来。 “啧,”他嫌弃地扫了一眼,甩甩披风上的灰,不耐烦抱怨道,“树种这么密,马都跑不起来,倒还真像个笼子。” 陈砚清没有接话,只是跟在他身后默默走着,阳光穿过层层叠叠枯枝树干,在身上投下不规则的光斑。 乌色长发束在背后,隐隐呈现出缎光质感,额前碎发随空气微动,在脸上投下薄薄的阴影。 “不过,说起笼子,咱们所处世界又何尝不是一个笼子呢?” 段行照在前面走着,忽然不知想到什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天地之大但终归是有界限,穹顶虽高但也不是无边无际,我们看似自由,这辈子也离不开这片天地,说到底也是关在笼子里的人罢了。” 同行许久,罕见他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陈砚清察觉到他有话想说,于是淡淡应了一声。 “尺,丈,里,舍……” 段行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步步用力踩着地面,似乎要将它踏穿。 “咱们所处这个笼子,上下前后左右的长度都是可以被测量的,而在此之外,还有第四个长度,你猜是什么?” 陈砚清愣了一下,还未等他开口,段行照便兀自说出答案。 “是时间。” 陈砚清跟在段行照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隐隐感觉到他身上某种东西变得不一样起来。 “那个怪物,不,你那个宝贝,她看起来杀人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她可以控制时间。”段行照的语气愈发深沉,“如果我没猜错,她现在已经可以在时空上跳跃了。” “时间……跳跃?” 陈砚清有些迷惑,这倒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东西,很难判断段行照说的是真的,还是他自己的臆想。 “是啊,这几个月里,我一直观测她的行动轨迹,在吃人或路中的时候突然消失,又在几天,或者几个月后,突然出现在几十里外的废墟,或者墓地里…… 很奇怪是吧?但如果将时间作为可以测量的第四个长度,那么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就有无数个平行的你我,在这里,在枭王府,或者在金沙谷,我已经把你办了,哈哈哈……” 似乎是想到什么,段行照忽然笑了起来。 察觉到身后锋利的视线,他立刻收起笑容,调整状态继续说道。 “我们看似独一无二,但只不过是大海中一颗独一无二的沙砾罢了。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你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时间,测量,平行时空……一个又一个新概念抛出,几乎颠覆了这几百年对于世界的全部认知,陈砚清努力尝试理解庞大信息量,只感觉太阳xue隐隐作痛。 思绪繁杂如同打结毛线,牵引拆解之间,这些东西似乎又与他曾在茯神堂看过的那页古书有关。 段行照许久没有继续说话,空气沉默下来,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静静走着。 忽然,他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活着的……意义? 陈砚清沉默,若是以前,他或许会回答努力消除苦难,世间太平,但是现在,他答不上来。 回顾他那荒诞的经历,一派之掌门竟被自己关门弟子炼作炉鼎,供人玩弄jianyin百年,难不成说自己存在的价值,便是被人cao么? 或许是吧,他也不知道。 回过神来,发现前面的段行照偏着头,一双鹰一样眸子正玩味地盯着他看。 他勾了勾唇角,一字一顿吐出几个字眼。 “去死啊。” “……!” 陈砚清顿时一惊,感到身侧空气冷了几度,危险气氛瞬间包围上来,仿佛一把无形利刃,刀尖抵在他脖子上。 下一秒,这种感觉突然消失荡然无存,仿佛是一场幻觉。 “~” 似乎是欣赏陈砚清被他吓到的反应,段行照眯起眸子满意地笑起来。 “我是说,我们活着的意义,就是去死啊。” 他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声音平平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从生下来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发展到一定程度便会被灭亡,就像出栏的猪一样,无论如何挣扎,最后注定都是被杀死的,被你那个宝贝杀死……我姑且称之为命运吧。” 命运吗…… 陈砚清沉默下来,片刻之后,他开口问道:“这一切……是有人在cao控吗?” “?” 似乎问到点上了,段行照忽然又扭过头来看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那你猜,我为什么会说‘被灭亡’?” “或许真的有吧,但我没见过,不过,若是真的有神存在的话——” 段行照顿了顿,眼神开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片刻之后,他开口,一字一句道: “它一定希望人类死得很惨。”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二人终于走出这片桦树林,面前一片无边无界土色平原。 回头望去,身后密密麻麻树干笔直矗立,仿佛一根根铁杆,共同组成一个巨大的囚牢。 “啧,真想把你们全砍了。” 段行照嫌弃地撇撇嘴,一甩披风翻身上马,猛地拽紧手中缰绳,身下赤骥马顿时浑身一震,如同重获新生般精神抖擞。 身披貂裘男人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宛如侠客,随着一阵清脆蹄铁声响,清朗声音飘落下来。 “陈公子,我速度很快,你可要紧紧跟上了,若是迷了路,本王可不会去寻你。” “……知道了。” 陈砚清翻身上马,忽然倍感压力,不禁握紧了手中缰绳。 “——驾!” 一阵滔天沙尘卷起,赤骥马眨眼间奔出数丈之远,段行照高大的背影逐渐浓缩成小小一点。 陈砚清叹了口气,驱动骕骦白马跟了上去。 “嚓——” 马蹄堪堪停在悬崖边半尺,气流卷起尘埃,带起几颗石子啪嗒滚落深渊。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黄土沙坑,如同一片浩瀚沙色湖面,几乎看不到对面。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扭曲的浮沙形成一个巨大滔天漩涡,盯着漩涡中心久了,仿佛脚下地面也随之即将塌陷下去。 “这是鬼域,属于禁地,即便如此,还是每年都会有几个人死在这里。” 段行照声音从身后传来,一袭赭褐貂裘随风猎猎舞动,金雕停在肩头,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王爷风范。 “这里曾经有明神庇佑,几百年前也是一片草地,有人在这安居生活,后来明神死了,就变成一方祸害,你说缺不缺德。” 他抱着胳膊,与陈砚清并肩而立,低头望着脚下巨坑啧啧称奇。 陈砚清没心思同他废话,也不好奇这曾经的历史,索性直截了当问道:“银砂她到底在哪?” 段行照眯了眯眸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嗯……她上一次出现是在这里。” “你又骗我?”陈砚清目光瞬间沉了下来。 感受到身侧冷冰冰的视线,段行照似乎想起什么,忽然变得有些慌张,连忙找补道:“这,这次是真的,不过如你所见,这里环境太恶劣了,那些麻雀也不能具体定位她的位置……” “不如,你喊喊她呢?你们那么熟悉,她听见你的声音,没准就出来了。” 陈砚清沉默下来,有些迟疑环顾四周,最后低头看向深坑底部,整个天地被漫无天际沙尘笼罩,所见之处皆是黄沙,不像是有人的迹象。 “真的……可以么?” 段行照一脸正经:“我只知道两天前她曾出现在附近,走不了多远,若是你的声音可以传到十几里外,她一定能听见的。” “……” 陈砚清觉得实在荒谬,刚想转身放弃,只听身后又来了一句。 “——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不然你只能像之前一样,一点一点在这偌大土地上找你的宝贝了。” 最后的机会…… 陈砚清垂眸站在悬崖边,心中咀嚼这几个字。 段行照说的也没错,此刻或许是他们分别后,他距离银砂最近的一次了。 不知道他的方法有没有用,陈砚清只知道,如果不尝试一下的话,他日后一定会后悔。 但是……真的能听见吗? 陈砚清望着脚下黄土漩涡,心中犹疑。 下一秒,一只手将他推了下去。 “——去祭神吧。” 声音如风轻飘飘掠过,只见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段行照孤身立在悬崖边,冷笑着,俯视他坠下去的影子。 “!!!!” 巨大失重感铺天盖地倾袭而来,陈砚清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耳边猎猎狂风声,视野被漫天浓厚黄沙覆盖,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以极快速度下坠,无论如何挣扎不能改变,在重力面前,如同一颗掉下悬崖小石子一般渺小。 很快地,如同一颗落进广袤沙海的白色米粒,陈砚清身影彻底埋没在黄沙之中。 …… 流动的粗糙沙粒如同水一样,不断灌进口鼻,磨得他喉管发疼,全身被黄沙包裹着,有一股力将其不断向下拽。 一片黑暗之中,陈砚清只感到喉咙呼吸道被沙子填满,粗糙锋利沙粒顺着通道灌进肺里,将仅有的空气尽数挤出,干燥黄土如同海绵,几乎瞬间吸干他体内所有水分。 一身繁复衣袍此刻成为他的束缚,缠住手脚令他无法挣扎,只能不断下落下坠。 渐渐地,意识抽丝一般迷离,耳边黄沙流动声音消失,整个人如同浸在真空之中。 一片模糊中,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被人托了起来。 “咝……” 冰凉触感划过脸颊,如同细软小蛇,令他感到一丝熟悉。 “……” 意识清明一瞬,陈砚清拼尽全力睁开眼,透过模糊视网膜,只见自己心口初隐隐发出一阵白光,仿佛明月。 他瞬间反映过来,是那枚缺了一角的骨坠。 借着微弱光芒,他看见自己似乎躺在一个人怀里,温度透过衣料传来,是侵入骨髓如冰雪的寒凉。 ! 陈砚清似乎察觉到什么,拼命抬起头向上看去—— “…….…银……砂?” 女子面容如雪般洁白,眉眼与银砂七分相似,只不过两颊不再是圆圆的,取而代之的是流畅精致的轮廓,似乎是银砂长大的模样。 她双唇开合,似乎说了什么,可陈砚清已经完全听不清,他想抬起手,却手臂如同被砍掉一样感受不到。 眼前视线渐渐模糊,沙粒浸在眼中,如同刀割一般剧痛。 然而他还是一眨不眨盯着她看,直到视野被血浸染也不愿闭眼,仿佛一个眨眼间,眼前人便会消失不见。 是……要死了吗…… 真好啊……还能看见……你…… 银砂…… 陈砚清眼前一片昏暗血迹,渐渐地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意识弥留之际,唇角却反常地弯起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