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塔夫再次醒来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还躺在山洞的小床上,身上已被换上了新的浴袍。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塔夫还有些精神疲惫,他揉了下额角,试图坐起来,然而刚起个半身就摔了回去。

    “哇草、疼疼疼!”全身又酸又痛仿佛被食人魔甩了八百遍一样,塔夫龇牙咧嘴的咒骂一声。

    “床边有完全恢复药剂。”

    “啊,君主、你还在啊。”

    夺心魔放下手中的信件,“嗯”了一声飘了过来。

    塔夫艰难的摸到药瓶,仰头灌了下去,肌rou酸痛顿时大大缓解,他长出一口气坐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

    塔夫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君主飘在半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所以说纵欲过度对身体健康十分有害——”

    “等、停——!抱歉、我们先不要说这个好吗?”塔夫尴尬的捂住脸。

    “好的。”夺心魔也偏过头闭了闭眼。“那么,鬼婆的地址在这里——我觉得你也许想要单独找她?”

    “很好,谢谢。”塔夫咬着牙接过纸条。

    他麻利地翻身下床,看到自己的装备背包都被贴心的放在床边。塔夫一边翻着包一边说:“那么,我先去解决魔药的问题……额,我之后去哪里找你?”

    君主想了想:“如果你需要见我的话,办公室,或者休息室。”

    这是另外两个塔夫熟悉的秘密巢xue。他点了点头,收拾好装备,临走前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君主平静地嗯了一声,他浮空背着手看着塔夫躲闪的眼光没有说话。

    塔夫确实有点不敢直视君主——事实上,光是清醒得待在他的身边就让他紧张起来。

    要说第一次发作的时候,跟君主幻象的事情,还能当作与虚幻的梦中情人的春风一度的话,与夺心魔形态的他发生的关系直白的提醒着塔夫,他是真的半强迫的上了君主——那个他重要的好友、并肩作战的盟友以及这个城市他最信任的依靠。

    塔夫不愿去想他们以后该怎么相处,他的心里有懊悔、抱歉、愧疚、感激等等,复杂的他自己都理不清楚。而且不仅如此——

    最糟糕的是,每次他视线落到君主的身体上,总是会控制不住的想起——那截触手曾深入自己的身体、那段肩膀曾被他咬出齿痕、那截腰曾被他抓出几道伤痕……到最后塔夫完全不敢再看君主,只得落荒而逃。

    -

    海边的集市正热闹无比,塔夫冷着脸在人群中搜索。

    一个卖风铃和贝壳的小摊吸引了他的注意,店主是个和善的女人,正热情的跟一个小姑娘推销着什么。塔夫看了他们一会儿,抽出匕首朝店主掷去。

    刀口精准地插进女人的胸膛,她痛呼一声倒在地上,现出了鬼婆的原型。

    周围的人群尖叫散去,在鬼婆想要逃走之前,塔夫的刀已经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婶婶,我们又见面了!”塔夫咬牙切齿地说。

    鬼婆尖叫:“天啊小花瓣!你的礼貌去哪里了?”

    “你知道为什么!”

    “噢~”鬼婆托长调子,她扫了塔夫一眼,扯出个邪恶的笑容,“看来你已经有了浪漫的邂逅——所以你干嘛追着我不放?为什么不多享受一会儿呢?”

    “别鬼扯了!你到底在药里加了什么?老实说!”他威胁般的给她的脖子开了条缝。

    “好吧、好吧!你把武器抓紧了!”鬼婆啧了一声喊道:“我没有骗你小花瓣,我给你的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爱情魔药,只是,加了点助兴的小东西而已——”

    “说清楚!”

    “你瞧,浪漫的爱侣之间怎么能少了浪漫的缠绵呢!我的药剂只是会将你对他的感情和对方对你的吸引放到最大而已,这是件好事不是吗?”

    “好事?我他妈快变成无时无刻不在发情的魅魔了!”

    “当然,完美的东西总是带点儿小小的副作用——比如它会慢慢将你变成失去神智的性爱奴隶之类的——噢亲爱的,婶婶只是想给你帮点小忙罢了。”

    “够了。”塔夫闭上眼深呼吸一口,“现在就给我解药,或者我去烧了你所有的复活蘑菇——你知道我能找到它们——别想着耍花样。”

    鬼婆的笑容一僵,气急败坏的变出一个小瓶子扔给塔夫,他放了个思想侦测,确定是实打实的解药后,马上喝了下去。

    “好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鬼婆瞪着他。

    “哈!”塔夫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一刀结果了她,鬼婆尖叫着化为烟原地消散。“婶婶,你总得为我惨烈的身体付出点代价吧。”

    塔夫收起刀,这场尴尬的小意外好歹是解决了,他下意识的想去君主那儿,又有些不敢见他。原地转了几圈后,他最终……灰溜溜的从博德之门逃走了。

    -

    深水城的酒吧照例人满为患。

    塔夫半趴在吧台桌上朝酒保招了招手,对方是个年轻的提夫林妹子,麻利的转身给他递来他的第三扎燕麦啤酒。

    微醺的塔夫抬手灌了一口,又一次大声叹气。

    “好啦,到底发生什么事啦,让你这么唉声叹气的?”健谈的酒保妹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有什么事是三扎啤酒还解决不了的呢?”

    塔夫哀怨的摇摇头:“我的事需要比这多的多的酒——我可能要失去我最好的朋友了。”

    “嚯,好友反目成仇,多么经典的剧情。”她摇了摇头,边麻利的给别的客人倒酒边问:“所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呢——如果你想讲讲的话?”

    塔夫涨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别的什么,他苦恼地说:“因为一些不幸的意外——大部分是我的错——我们……额,我们不小心上床了。”

    酒保妹子眼前一亮——谁不喜欢这种浪漫八卦呢——她主动又给塔夫的杯子添满:“然后呢?看你这伤心的样子,你的朋友对你破口大骂了?”

    “恰恰相反,他表现的跟平时一样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那你在叹气个什么劲呢——听起来你不像是要失去这个朋友的样子啊?”

    “是我,唉,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塔夫苦着脸用手撑着下巴。

    酒保妹子吹了声口哨,一脸暧昧的笑起来:“听起来你们中的某人更介意这件事哦——而且这个某人不是你的朋友。”

    “哎呀,所以你是喜欢上了你的朋友,还是不想再见到他了?”一个大嗓门突兀地从左边插了进来,来自一名金发的半身人,显然已经听了很久。

    塔夫呆了片刻,一时不知该说“你是谁”还是“不要打听我的倒霉私事”。然而他还没开口,后方有人替他回答了。

    一个端着酒杯的半精灵信誓旦旦地说:“他肯定不想跟他的朋友分开,你看他叹气的样子多难过!所以——你的朋友真的没有半点表示吗?听起来是场可怜的单相思呀。”

    “这个、我还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呢!我只是、只是害怕失去一个好朋友罢了…..话说你们都是谁啊!”

    “哈!如果你对他没有别的感情——既然你的朋友完全不介意,你们就像往常一样就行了,干嘛要害怕失去他呢!”酒保妹子一脸揶揄地眨着眼。

    塔夫呆在原地,半醉的脑子完全转不过来了。

    “真是经典又老套的故事。”半身人摇了摇头:“所以你们之后有好好的聊过这件事吗?”

    “没、没有……我逃到别的城市去了。”

    半精灵语调夸张地说:“啧啧啧,你这可半点儿没有珍惜你们情谊的表现——听起来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至少要搞清楚自己的想法,然后跟朋友聊聊吧!”

    听到了八卦的众人心满意足的越过他各抒己见,激烈的讨论起来,徒留塔夫艰难地头脑风暴——

    难道我……真的对君主产生了别的感情?

    -

    深夜,失眠的塔夫瞪着天花板思考那个著名的哲学问题——什么是爱情?

    首先,爱情是由哪些方面促成的?

    抛开“莫名就喜欢上了”这种虚无缥缈的答案不提,大致因素可以分为性吸引力、信任、亲密感、相处时的情绪值。

    第一项的印证很简单,脑中闪过君主纤细的腰线,和触手缠住自己大腿根的画面,塔夫的小兄弟嗖的就立了起来。他“啪”的捂住了脸,深呼吸了半天才平静了下去。

    额,很好。吸引力……打勾。

    两人的信任早在共同对抗主脑的时候就建立了起来,经过初期的隐瞒和后期一点点发掘出双方的秘密、几次愤怒的争吵和几次诚挚的长谈之后,塔夫觉得,对方已然是自己在这世上最能相信的生物之一了——君主总是能最好的处理自己捅出的篓子,在冒险的谋划、情报、补给甚至是战斗中给他最合适的支持。

    信任,打勾。

    亲密感……似乎也是个有点模糊的概念,塔夫摸了摸下巴。

    他是个大大咧咧热爱交友的人,一路的冒险生涯中结识的人也不少,然而要说最亲近的好友,他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居然是君主那个夺心魔——某公认最差的共情与聊天种族。旅行中遇到的事情,塔夫不会去找罗兰、或戴摩讲,他总是在回城之后,不分场合的打断君主的工作或休息,然后坏笑着对他说“我告诉你一件事……”。

    回忆到这里,塔夫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头,给亲密感打了个勾。

    情绪值?待在君主旁边无疑总是放松和开心的。

    这也是从小就四处漂泊的塔夫在认识了君主之后总是时不时回到博德之门的缘故。

    博德之门之前对他来说只是个普通的城市,只是因为有君主在,它似乎才变的特殊了。

    所有的选项都被打上了勾。

    塔夫怔怔的看着天花板上快速爬过的小蜘蛛,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迟钝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