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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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机会接触报纸,或者在这几天内有人愿意打开收音机听听那些向来无聊的广播,也许你会少许多痛苦。 同时,你也会发现,这件凶杀案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和讨论度,以至于哪怕事发地在如此交通不便的小镇,第二天外界的实时报道依旧满天飞。 那位遇害者,可怜的金发女人,如此纯善的人。她是一位尽职尽责的,真正的教师,实在没有人能不尊重她,更何况作为她的学生呢。 “她在我刚入编时就来教导我的语法和报导编辑。”他接过你递过去的白衬衣,是女款的,你买大的那件,他不太在意,只是想找个东西遮遮身子,“我爱她,但绝非那种爱。她是真正的智者,博爱者,她是爱意充沛的人,所以没有人能不爱她。” “……”你默默帮他擦拭刚洗完的头发。 “她的抱负远不止待在单位里教点旧东西——这并不代表她不爱她的事业,而是,正因为她热爱一切,所以她想寻求更加辉煌和长久的东西。 她要求鲜花和掌声,于是第一次有人在庆功时鼓掌而不是劝酒,她要求理性和感性相平衡。 她会作画,她会舞蹈,她会歌曲,她好像天生会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她又同时明白世界上一切复杂的道理和哲学,她知道表面的和内里的,深沉的和虚浮的。 两个月前,她受邀至亚利桑那州记录时局采访,行程为一个月,回来的途中,她传了讯息回来,说她正在探究黄沙是怎么养活一块土地的人,一个月后再见,自此。她失联了。” 他安静了好久,才继续说话,声音很不稳当,语气中有你所熟悉的那种痛苦:“当时,她正在为福利院里的孩子们写一本冒险童话。” “……” 你没办法沉默下去了。 你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是这么罪大恶极的人。这种罪恶感不来自于犯罪,而是你从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东西。你一直困顿于你的躯壳,所以你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别人。 突如其来的,你突然意识到,那些无辜而死的人,是母亲,是老师,也是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伟人。她们如果无恙,能写出多么富丽堂皇的东西,写出多少爱啊。她们会给你一个拥抱,或者给你带来现在这样发自内心的震撼……她们还能呼吸多少次啊? 她们和你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死亡的价值要用生前的价值所衡量呢?她们心里或许还在为昨日的愁思而苦恼,这愁思中的包含所有人都蒙受过她们的爱意。那么多人得到过她们的爱,受过她们的恩——哪怕她们是一无是处的呢?她们死去了,和你死去了有什么区别吗?只是你还能呼吸罢了。所有的前置条件都不重要,只需要那个刽子手乐意,一位惊才绝艳的人,一个温柔的人…重要的是,她是无辜的人,一个无辜的人就那么死去了,变作不再律动的rou体。换作任何人都一样。 这种没有逻辑的死亡,和出身一样让人感到无能为力,你决定不了自己生在哪儿,但你难道决定不了自己的死亡吗?这种死亡,是冲着抹杀一切可能性来的,好像在棺材盒子里出生的婴儿一样——这二者发生的一瞬间,那种能叫任何人迷恋,为之追寻一生的东西就消失殆尽了,那种东西是创造力,是永恒的美与爱的可能性,是向上的东西,是幻想。 但是,一切都要由条件做主,幻想成不了现实。可是…为什么生在这片土地就注定埋在这片土地,身上所有的枝叶都掺杂了这片土地的品行?难道就要永远待在原地? 难道你不能看到那样一个人,她天生就会一种爱,会一种难以言表的表达方式,来告诉你,说服你们应该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和不常有的阳光;难道没有这样一个振聋发聩的人,这样一个全知全能的灵魂来告诫一切困于表面的迷失者——只有看到别人才能看到自己?她不来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没有土地能够让她驻足,没有岛屿能够拘束她。所以她才能告诉所有人去摆托rou体、故乡、固有的限制,去看到别人。 或许,将来可能拥有这样一种魔力的人已经死去了呢?她死于一场谋杀。而凶手根本不在意她是谁。他仅仅是觊觎她的rou体——他错把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所受到的无法抵抗的吸引力当作了侵略的欲望。 你还为她调过酒,一杯含羞草。你回忆起来了,她当时用怎样一种蓬勃的步调走进酒馆,发尾和裙摆好像会飞。 “我告诉你。我当然会全告诉你……我真是……天啊。”你有些脱力地跪在他脚边,你渴望他能安抚你,给你带来片刻的平静。 他真的这么做了,手掌覆盖在你头顶,一点属于人的温度透过遮天蔽日的忧愁传过来。 你都对他做过什么?你对这样一个纯粹的人做过什么?你不知道你为什么做出了那些,是因为自己灵魂里存在过的卑劣?因为你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向了恶的那边,而你对此无能为力。你和那个凶手有什么区别呢,他和她都是那么无辜的人。 不是为了脱罪,你控制不住地想解刨自己:你从来没有见过温柔的人,你的身边从来没有过会安慰他人的人,哭泣被视作弱者的行为。他们把违背人体本能视作高尚,可是那样的话,人类为什么要会流泪呢?人痛苦就会哭泣,这所有人共有的本能难道是难以启齿的事吗?你所以为的不痛苦难道就真的不痛苦吗?他们是真心觉得流泪可耻,还是因为所有人都说流泪可耻呢?就像你之前一样。所以,你因此把震撼当作了欲望,把爱当作了性。就和那些把性当作爱的人一样——你们不都为自己的认知所限制吗? 你以往的认知在此刻尽数被你质疑,你的问题太多了,没有人能告诉你任何事。此时此刻,你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想要一个敏锐的智者,叫你不需要任何语言,只需要注视他的眼睛就能让他明白你的忧虑和一切经历。你需要那个不受限制的人。 你追寻他的眼睛,纯粹的黑色。对视之后,你心领神会,他感同身受。因为他早就经历过这些,这样的惊涛骇浪。你们灵魂的轨迹是一样的,仅仅是他比你早些而已,仅此而已。 这简直是……天啊。 为什么你真的碰到了这样深沉的灵魂。为什么是在这你最不愿意清醒的时候。为什么是在你沉溺于爱意,情欲的时候,碰上了这么耗费心力的事呢?你难以管控自己的崩塌,你看到有什么成为逝去了的东西,从此不再属于你。你走向了另一边,永远不回头了。 ** 镇子上最大的帮派解体了,原因是头目遭到刑拘,以及多多少少地处理了一些共犯。对,就是你所工作的酒馆所站队的那个帮派。 其他势力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一时间这个镇子竟然显得河清海晏。不过考虑到剩下的那些很快就会再组成新的势力,你还是离开的这个你生活了二十年的,地基的黄沙就注定了永远暴力的地方。 你实在不知道去哪儿,你只会调酒,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自己水平怎么样,你的视野只局限在那个地方——或许这就是一些人不愿意出来的原因…还有一部分人向往的原因,他们又不用一辈子待在那儿,只需要寄予一些对暴力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给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就好。就像那些在楼梯上zuoai的人一样。 你还是想去英国…这是属于你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唯二知道的两个人,似乎都很精彩,不过你注定失望,你也深知这一点。 你对警察局特别留意,甚至是到了每一个城市都要去前面溜几圈,次数多了差点被抓起来,还因此出了名登上报纸,不过,这倒是让你注意到了报纸这个东西,你找了家报社往前翻了几刊,果然找到了关于那件事的报道,但是,你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信息。而这件案子,竟然变成了迷案。 你越看越迷茫,这与你记忆中的不太相符,你慢慢往前回忆…你明明就是因为那件事离开的镇子……你是为了什么离开镇子的来着? 你想东西越来越慢了,几乎到下一年才能往二十岁前推一年,青春时躁动的生活好像不属于你一样,等你从回忆里出来往后看时,你才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不过放心,你是宽容的人,你允许自己的衰老……很久以前你是不接受的,那么,是谁引导你接受这些东西的呢?你不太记得了。 你正在写一本童话,你觉得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思维就适合那些简单又梦幻的东西。你也不太关心流行什么的了,不过哪怕如此,你也知道最近有一位名冠寰宇的歌手;不过,哪怕那是个名冠寰宇的歌手,你也只是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