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屈

    空气被魂眠之地周遭仿若低呜的风声佔据良久，正当醒醉想啟口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就见紫翊抬起手来，触向了接受任务分享的按键。

    系统提示在他耳畔响起时，他有瞬间感到不可思议。

    「别误会了，我只是『刚好』从导师那里领到相关任务，才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别开脸，紫翊极其彆扭地说，并随即调出任务介面查看。

    这番话让醒醉的双唇抿出上扬弧度，并故意趁紫翊低头时，拐了个弯绕回她前方。紫翊正垂眸专注瀏览任务内容，口里断断续续嘟囔着，貌似任务内容有让她觉得复杂或难以理解的部分。

    随后，紫翊发现有道阴影罩住她的视线，发髻也跟着被轻触了下，她连忙双手护头往后一跳，恶狠狠对前方手仍搁浅在半空中的醒醉扔眼刀。

    「你干么老爱动手动脚，别以为等高了我就不敢揍你啊！」她虚挥一拳，还磨了磨牙，但下半脸被覆面挡住，醒醉仅能看见她上半脸的横眉竖目。

    撂话归撂话，紫翊其实并不愿意动手。她如今跟醒醉的敏捷差距大概有如天上地下，面对她的攻击，醒醉绝对能够轻松闪躲，说不定还有馀裕打趣她，这种出气不成，却会让自己七窍生烟的蠢事，她才不做。

    「刚感觉你的头饰很眼熟。认真一看……原来是我送的那个啊。」面对紫翊不痛不痒的威胁，醒醉慢条斯理开口道，相对悠哉的模样非常刺目。

    紫翊登时一口气卡在喉咙底，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鬱闷啊！

    可是想一想，这发饰又不是她偷来抢来骗来，而是醒醉自己脑神经长歪寄来的，她收得理直气壮啊！思及此，紫翊立刻将双手扠上腰际，斜睨着对方，露出一副「我就戴了，不然你想怎样」的表情。

    见状，醒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未多作表示。扬起眉，他转而询问：「任务详细给你了，瞭解后有什么看法？」

    紫翊低头抓了抓瀏海，略显迟疑地回答：「与其说有看法，不如说有很多疑问吧。」

    「去询问石碑守护者有关精灵失踪的事件，怎么会被劣影一族的残影追赶……类似这样的问题吗？」醒醉反问。

    他所提的与紫翊的想法不谋而合。抬眸瞥了他一眼，她默默頷首。

    醒醉话中的「石碑」，指的是立于魂眠之地中央的大战纪念碑，上头刻满了在大战之中牺牲的兵士们的名字。至于「石碑守护者」，其实最初并没有这个人，不过在石碑树立后，一名唤作「沙加努」的狼族半兽开始自发性保护、照料这座石碑，以及魂眠之地周边六座封印雕像──于是，「石碑守护者」的称呼便在眾人口耳相传中產生。

    醒醉的任务是向不远村庄里一位精灵长者承接的。近几个月来，陆陆续续有住在魂眠之地附近的精灵失踪，且失踪得毫无预兆，前一天还好好的，隔天人就不见了，也未留下隻字片语交代行踪。

    几番搜寻未果后，人们竟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埋骨在魂眠之地的兵士作祟，才导致有人失踪。迫于无奈，较有声望的精灵长者只得委託醒醉帮忙调查，盼望失踪事件能水落石出，并洗清那些死亡兵士们的「嫌疑」。

    稍早瀏览任务内容时，看到这里，紫翊心里不禁为那些兵士抱屈。若无前人奋不顾身，哪来现在居民们安稳平静的生活？如今出了事，查不出真相也罢，居然牵扯到亡者身上？

    倘若死者有知，想必会哭笑不得吧。

    「那你接到的任务是？」大概不想继续纠结在未知的谜团上，醒醉暂且将他的任务放到一边。

    「我的导师听说魂眠之地的封印有松动跡象，託我前来勘查记录。」紫翊从背包中掏出水晶柱示意，「任务还有没有后续，我不清楚。」

    「封印有松动跡象？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说法。」醒醉接过水晶柱。但由紫翊领取特定任务所记录的内容，他自然无法观看，所以很快又递回去了。

    「第一次？」紫翊讶然，「没听过有人接到类似的任务吗？」

    「就我所知，完全没有。」醒醉捏着下巴，颇有自信地说。

    居然！这该不会表示她从翩舞导师手上接到了隐藏任务？感谢策划大神，她没白孝敬那个老头啊。

    紫翊飞快唤出棘刺玫瑰，抓着藤蔓一溜烟攀了上去，等坐定后，又意识到在场另一个人目前身上是没弹匣没补药的状态，她难得佛心来着倾身问：「喂，你自己走没问题吧？」

    紫翊想，她或许可以勉强再扔几瓶药水救济对方。

    然而，醒醉却也召出他的另匹陆上坐骑旋角羚，一跃而上后笑问：「飞花，我可以把那句话理解成你在担心我吗？」

    面色一沉，紫翊伸手指向旁边，「你给我速度滚开再见不送！」

    「我得回城找宠物治疗师，跟你基本上同一路。」他无所谓地回应。

    差点遗忘这件事！紫翊翻了个白眼，本打算再来一次请人吃沙尘的伎俩，但醒醉已经一马……一羊当先衝出去了，连个阴人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紫翊气急败坏地指挥棘刺玫瑰追赶上去。

    十多分鐘后，当一群群等级范围在106到110之间的野猪怪映入眼帘时，紫翊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跑到铁蹄荒漠，而她当然没忘记要帮寒鸦留意的事情。

    此时，铁蹄荒漠上依然有大批人群追赶着野猪四处蹦跳，施展法术技能的光芒亦此起彼落，几名离她较近的玩家装备上，绣着紫翊熟悉的公会标志。

    看来，沉醉江湖的练功团应该还没有撤走。

    「怎么了？」下一秒，醒醉的声音自下方传来。他没儘速回城去治疗飞狼，反而在紫翊停下后，也驾着旋角羚折返。

    紫翊从棘刺玫瑰肩上低头，很想回句「关你屁事」，却酝酿不出气势。

    随后，她的馀光瞥见在铁蹄荒漠边缘，与他们十分接近的地方，竟刷新出一株小花仙人掌──这根本在诱使她过去採集啊！

    迅速扫视整个铁蹄荒漠的玩家一圈，紫翊察觉已经有几名玩家的目光放到了她和醒醉身上。可是，仙人掌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她也没打野猪的主意，採完马上就走应该没什么妨碍吧？

    跳下玫瑰，紫翊拢紧斗篷，三步併作两步朝小花仙人掌跑了过去，一到定点便蹲下採集。

    几乎在採集读条开始的同时，邻近几名沉醉江湖的玩家也结伙朝她衝来。紫翊留心关注，脑中一面快速计算採集结束以及和那几名玩家若攻击她，两者到达的时间孰快孰慢。

    结果是，后者拥有中、长程技能或武器的职业能率先砸到她，顺便打断她的採集。

    可以的话，她现在并不想与沉醉江湖的人接触。不过，假如交代几句就能顺利将小花仙人掌採走，不起衝突，那倒可以试试。

    紫翊中断採集，正想起身交涉，一个人影便移动到她身旁。

    「你摘这东西做什么？」她昂首，醒醉的低语便传入耳中。

    紫翊反射性回答：「帮一个朋友……」

    话音甫落，就见轻哼一声的醒醉身形变得模糊，紫翊立刻判断出他进入了隐身；由于她是翩舞，隐形的风痕在她眼中看来会呈现这状态，但对其他职业来说，用醒醉「原地消失」来描述会相当贴切。

    神之幻境里的翩舞职业少，主要是游戏初期比起其馀五者，大家对翩舞这法系近战的职业不甚瞭解，因此不会去选；而后来，将翩舞玩得好的人，那就更少了。

    紫翊不清楚那伙人当中有无翩舞职业，即使有，约莫也对醒醉构成不了威胁。

    没等她出声，醒醉就疾驰出去。至于对面跑来的人，也不知怎么忽然乱了方寸，先是其中一人大喊了什么后，其他人都紧急煞住脚步，仓皇地大声交谈着，紫翊隐约听见有人叫出醒醉的名字。

    ……原来被人认出来了吗？紫翊无语。

    前方，醒醉似乎也察觉了这点，在距离那群人几步远的地方止步。解除了隐身后，就那样挺直了背脊与他们对望。

    紧接着，紫翊感知到有另一名玩家靠近，而醒醉更是在她转头前便已移动视线。

    「发生什么事了？」伴随跫音，悦耳绵软的嗓音跟着响起。紫翊心头一悸，侧过脸的动作顿时僵了下，才又继续。

    ──来人是天雨琉璃。

    施施然走近，最后停在紫翊斜前方五步远的位置，目光仅淡漠地扫过她，天雨琉璃便将注意力放到醒醉身上。两人视线相交时，天雨琉璃的面上掠过一丝诧异，即刻扬起甜美的笑。

    「原来是你。」一手将发丝拂到耳后，她的语气轻轻柔柔，教人猜不出情绪。

    「嗯，来得正好。」醒醉将头一撇，信手指了指那群缓步朝天雨琉璃凑近的玩家，凉凉问道：「我们只是路过顺便採个仙人掌，你们的人却扛着武器凶神恶煞衝过来，怎么回事？」

    闻言，天雨琉璃摇摇头，加深笑容，「那不凑巧，打扰到我们公会的人练级了。铁蹄荒漠目前除了沉醉江湖的成员外，一概禁止进入的。」

    「採集而已，没这么严重吧？」醒醉刻意蹙起眉，微抬下巴朝紫翊的方向示意了下。「我这朋友是生活玩家，很辛苦啊！等级又难练。」

    睁眼说瞎话！紫翊默默瞋了他一眼。

    而天雨琉璃则偏了偏头，目光流转。貌似思索了一会儿后，竟啟口向醒醉要求：「如果我通融，这回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囉？」

    当这句话撞击耳膜的瞬间，紫翊撑大了双眸，难以置信。另一边，醒醉的神情彷彿也透出讶异，但很快就被他收拾乾净，恢復原本的镇定。

    紫翊觉得，他似乎打算答应。

    但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拳，她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抬起脚，毫不客气地往醒醉腿上用力一踹。

    等级差距，紫翊当然不可能将他踢倒。

    然而，没料到紫翊突来的举动，醒醉整个人还是重心不稳了下，才又重新稳住身体。

    无视所有人，包括醒醉对她投来的错愕眼神，紫翊旋过身，在迈出步伐前毅然决然地拋下一句：「我不要了！」

    她就不信除了委曲求全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