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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伤亡数字也迅速上升,四轮下来伤亡已接近三千。虽然箭创在军中并不算致命的重伤,但高达一成的伤亡率已经使军心浮动,堆土的速度也减慢许多,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箭雨的威胁下舍生忘死。 站在土山上,军士们的惊惶、恐惧、迟疑……刘宜孙都看得一清二楚。不需要太敏锐的目光就能看出金明后寨那六千余名溃兵,已经成为最危险的因素。 夏帅从军中抽出一千人的督战队,现在已经有数十名试图逃跑的士兵死在督战队的斧下。但缺乏基层指挥官的约束,那些溃兵即使有督战队监督,在敌寇的箭雨下也越来越慌乱,随时处在再次崩溃的边缘。 刘宜孙不相信老于战场的夏帅会看不出混乱的苗头,但中军始终没有下令将他们撤离战场,只一味击鼓促战。 盯了击鼓的文官一眼,刘宜孙道:“误国之辈!” “将军这便错了。” 刘宜孙升为军都指挥使,张亢对他的态度仍一如往日,毫不客气地说道:“以夏帅之能不会料不到溃兵会酿成大乱。夏帅把重兵放在两翼,就是要敌寇出城突袭。” “等敌寇出击?这些军士呢?” 张亢反问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刘宜孙握紧刀柄。”他们这些人包括我们都是诱饵?这里足足有三万人……” “饵不做大些,哪里会有鱼儿咬钩?” 张亢一边说,一边挥舞令旗,命令刚运土回来的一队士卒休息。 刘宜孙突然发现那队士卒正是自己军中的,再往周围看时,张亢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把自己麾下的一个军都替换下来,留在土山附近待命。 “张兄?” 张亢低声道:“留够本钱才好活命。” 刘宜孙不再说话,仔细看时,只见那些军士虽然散落四处,其中却有脉络可寻。 最内围几十名军士是自己当初任都头时的老队伍,三川口一战,自己这个都伤亡最小,现在经过补充已经是满员都。 向外一些是自己代任营指挥使时的部下,营中的都头、副都头都是张亢挑选,由自己亲手提拔,指挥起来得心应手。 再外围则是另外四个营,虽然刚刚接手,但几位营指挥使都是父亲当年的手下,与自己也不陌生。 张亢冷静地说道:“贼寇该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江州城那座被一整块水泥板封着的城门突然打开,早已准备停当的贼寇分成数股,蜂拥而出。 最前面的贼寇清一色是骑兵,两个神射营的指挥官大声下令,近千名神臂弓手同时张弓劲射,却被他们各自用一面苍青色盾牌将劲弩尽数隔开。 刘宜孙惊讶地看到,三百步外还能洞穿木盾的利矢,竟然无法穿透那些又薄又轻的盾牌。 宋军堆积的土坡距离城墙不到三十步,两个呼吸间,贼寇的前锋已经越过三十步的距离,锐利的攻势宛如一柄快刀,轻易将那些手无寸铁的士兵阵形切开。 战马如风驰过,鲜血随即从马蹄两侧泼溅开来,染红刚刚堆积的泥土。 短暂的震惊之后,宋军随即大乱,所有人都丢下土袋,嚎叫着拼命后退。那些骑兵就像驱赶羊群的牧人,从后逐杀逃散的人群。 两翼的宋军排着整齐阵形向前移动,仿佛一柄铁钳将贼寇包围起来。 除了孟非卿和萧遥逸以外,侯玄、斯明信、卢景、崔茂、王韬全部出动,他们各自带着一个营分路出击,经过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穿插、分割之后,五个营几乎同时出现在战场另一侧,然后重新合在一起,围住宋军左翼最前方的一个军。 五个营的星月湖军士有一千余人,超过宋军一个军的四成,甫一交手,这个步兵军就被重创,主将更被侯玄当场斩杀,整齐的阵形顿时变得千创百孔。 星月湖诸人毫不恋战,破军之后立即分成数股撤退,重新闯入逃亡的工兵队伍中,一路厮杀过去。乱军丛中,侯玄的玄武槊、斯明信的十翼钩、卢景的阴风爪、崔茂的混元锤、王韬的焚天斧分路突进,片刻后又从另一侧出现,五股分开的兵力仿佛一只拳头,蓦然合紧,与右翼的一个军撞在一处。 远远能看到两军厮杀的残酷场面。贼寇步骑混合,战斗力更是凶猛至极,两军相接便看到无数血rou横飞起来。从这个方向看得更加清楚,那些贼寇并不是一味强拼,而是在高速运动中分成无数细小的组合。 他们以十人的小队组成品字形冲锋,第一队撞入宋军的阵列,随即分成三人的小组;接着第二队从他们的背后再次冲锋,楔入阵列,然后是第三队、第四队…… 接连杀入,形成连续不断的冲锋,将宋军的阵列撕开,然后才是徒步的悍匪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将已经崩溃的阵形彻底冲散。 从远处看来,宋军严密的阵形像被一柄铁锤砸中,队列先是凹陷变形,紧接着被穿透,最后像被一只大手抹平。 敌寇过处只留下满地尸首断肢,阵中的军旗只支持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被斩断,颓然陨落。 翁应龙震惊地看着战场,手中的鼓槌脱手落下掉在鼓面也没有察觉。从来没有人见到这么多鲜血同时溅出,那伙贼寇就像一柄锋利的斩马刀将宋军拦腰斩断,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们的锋芒。 夏用和面无表情,连胡须也没有抖动一下。 倒是大貂珰李宪上前扶了翁应龙一把,细声道:“这些贼寇悍勇过人,好在人数不多。既然他们出城而战,少不得要折损人手。贼寇死一个便少一个,我大军十万,人力无穷无尽,钦使不必焦急,只用笑看吾辈破贼。” 翁应龙脸色青白。”今日方知贼寇凶悍,难怪贾 太师……” 他忽然一把挥开李宪,大声道:“召张如晦!” 不多时,一名披着鹤氅的羽士来到帐前,与诸人稽首为礼。 李宪大喜过望,迎上去道:“原来是神霄宗的张仙师!不知冲虚仙师、元妙仙师、虚靖仙师可安好?” 张如晦微笑道:“掌教和两位教御安好,多谢大貂珰挂念。” 说着他又向秦翰施了一礼,“小子张如晦,见过秦帅。” 秦翰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贾师宪以儒宗自居,与道家宗门关系并不好,神霄宗却是例外。 论起势力,神霄宗在宋国道门中的位次还在太乙真宗之下,但秦翰知道神霄宗的三位教御与贾师宪关系并不简单。 翁应龙这时已经冷静下来,收起刚才的失态,沉声道:“张如晦,你既然出自神霄万寿宫,想必已得元妙仙师真传,今曰唤你来可知何事?” 张如晦对翁应龙不怎么客气的口气并没有流露反感的神情,从容道:“修道之人本该不问世事,但岳逆横行无忌,已触犯天条。当日吾师替天行道,今日岳逆余孽死灰复燃,弟子自当效力。” “好!一旦功成,本官必不吝封赏!来人!给张道长另辟一帐施法!” “不必。” 张如晦道:“我神霄金火天丁大法以元命之神,召虚无之神,以本身之气,合虚无之气,运雷霆于掌上,包天地于身中,曰旸而旸,曰雨而雨,以人应天,随处可施。” 说着张如晦一挥大袖,喝道:“风!” 话音刚落,天地间一股长风便浩荡而来。 风势越来越大,朝江州城的方向吹去。贼寇逆风而战,攻势顿时一缓。 “云!” 张如晦一手指天,晴空万里的天际随即涌来一团乌云,战场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 “雷!” “破!” 张如晦的雷咒刚出,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几乎刺破他的耳膜。张如晦羽氅一振,脸上血色尽去。 第六章 地下伏兵 星月湖军士凶悍的战斗力让程宗扬也看得咋舌。侯玄等人配合多年,彼此间默契至极,这种万军丛中分合自如的作战行军、分段式冲锋和调整,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好在自己的任务简单得多,他只需盯着那些徒手的士兵,把他们赶到宋军中军大帐就算大功告成。 任务固然简单,压力也最大,毕竟宋军负土的士兵足有三万,一人撒泡尿都能尿出好几个游泳池。 为了防止意外,除了一营,孟非卿的直属营也交给他一并指挥,于是自己很荣幸的又和月霜分到一处。 月霜的脸上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异样,偶尔目光相接也把他当空气,让程宗扬有点后悔那天没有干得再狠一点。 秋少君扬着一张臭脸跟在月霜身后。一大早他便找上门追问武二郎为什么会九阳神功?程宗扬只好老实告诉他原委。 不出意料,秋少君这个小面人也发起脾气;自己宗门的镇教神功被一个外人得去就罢了,但这个外人还把它传给不相干的人--用秋少君的话说:那厮一看就是个缺乏人性的暴徒!九阳神功落到他手里怎么对得起师兄!怎么对得起天下苍生! 还好程宗扬身边除了这两个不大合作,其他都算得心应手。左有武二,右有臧修,后面还有敖润和雪隼佣兵团的几个好手。 孟老大的直属营在星月湖大营实力堪称第一,真要撞上宋军一个军也未必逊色多少。 这会儿面对一群手无寸铁的负重士兵,程宗扬cao心最多的是防止前锋杀得太深入,打乱部署。 宋军兵溃如山倒,三万人同时逃生足以把金明寨踏成平地。程宗扬盯着一里外的那处土山,只要追到那个位置,宋军的溃势便再也无法控制,这一仗就算大功告成。 宋军和他的看法基本上如出一辙,只要把贼寇引到土山下、挡住贼锋,然后大军四面合拢,定然让他们插翅难飞。 出城之前,程宗扬已经仔细观察过,土山附近只有一支宋军,看旗号应该是捧日左厢军的王信。 他打的主意是驱使奔逃的溃兵冲击宋军阵列,让他们自乱阵脚。不然用两个营对付一个整军,即使能打胜,付出的代价也得不偿失。 宋军的法师也在程宗扬的计算之内,藏锋道人身死,星月湖大营的法师还剩下十一人,这会儿自己的身边就有五人。不过施法的不是墨枫林倒让自己有点意外。 那名羽士雷咒刚出,程宗扬身边一个束发的白衣法师骈指而喝:“破!” 藏锋道人殒身之后,星月湖大营的法师以玉武子为首;他一举破法,接着匡仲玉喝道:“止!” 浩荡的长风应声而止。 另一名法师古翔屈指弹天,“开!” 刚刚凝聚成形的乌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掌一扑,消散无痕。 “砰”的一声,张如晦羽氅上的一颗大珠碎裂,从中滚出一颗冒着火焰的小金珠。 张如晦一口将金珠吞下,然后长声道:“赤明之馆!火铃之宫!天丁吾神! 飙火相并!疾!” 天际传来一声闷响,接着一道火雷带着长长的尾焰从天而降,朝贼寇劈去。 白鹭飞双掌托天,“封!” 火雷在半空撞上一道无形屏障,溅出无数火光。 秦翰的眼中蓦然射出精芒:“好手段!兀术!” 一名兽蛮武士跨出来,发出一声低吼。”大貂珰!” 两边的法师隔空斗法,风雷之声不绝于耳,但张如晦明显落了下风。 这时见秦翰开口,纵然翁应龙十二分看不上这等阉人,但秦翰赫赫战功放在那里,心里也多几分底气。 他一边打着主意,此战过后一定要把秦翰调入临安,拆分他的选锋营,免得将来尾大不掉,一边沉住气道:“秦翰,好生为国效力!” 秦翰欠身道:“遵令。” 程宗扬这会儿满头是火,自己一方的法师虽然占上风,但施法时不可避免地减慢进攻速度。 眼看与溃兵之间就要出现空档,通常的情况下,这种空档并不要紧,但宋军中军正前面横着一座土山,一旦旁边的王信军赶在溃兵经过的空档抢占土山,自己的攻势立即就会受挫。 自己兵力不足,又不可能把几名法师扔在战场上,只好让臧修在前面咬住溃兵的队伍,追击的阵形也由横阵改为锋矢。 就在这时,一群兽蛮武士逆着人流奔涌而出,几名逃奔的军士来不及闪避,立刻被兽蛮武士庞大躯体撞飞。 相距还有数十步,最前面的兽蛮武士便举起长枪,咆哮着同时掷出。 由于是锋矢阵形,最前面几名星月湖军士若是闪避,后面的同伴猝不及防,伤亡会更加惨重,只能硬档。 这一波投枪至少有六名星月湖军士伤亡。程宗扬一阵心痛,叫道:“武二!” 武二郎狞笑一声,朝最前面一名雄壮的兽蛮首领扑去:“敢动二爷的生意! 孙子!二爷给你长长记性!” 两条差不多庞大的身影撞在一起,巨大声响简直像两座大山撞击的轰鸣。 那名兽蛮首领臂上戴着寻常人胳臂粗的金环,眼珠碧绿,瞳孔却是金黄色,铁盔下垂着数条貂尾;以武二郎的强横,这一下竟然没有把他撞倒。 两人各自退了几步,然后又扑到一处。四条大腿粗细的胳膊扭到一处,马头大的膝盖彼此撞击,能撞碎石碑的额头砸在簸箕宽的下巴上,连吐出的血都夸张得要死。 场中尘土飞扬,不一会儿撞出一个大坑,只能听到咆哮声不断传来。 这两条猛虎的rou搏震慑全场,连臧修那样的猛人都老老实实地绕开几步。秦翰的兽蛮营在攻城战也折损不少,加上定川寨一战时的伤亡,这时能作战的不过半数,然而这二百余名兽蛮武士成了程宗扬难以逾越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