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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润也用力挑起拇指,然后返身朝第六军的骑兵杀去。 崔茂面对铁甲营单骑踏阵,嚣张之态早已成为宋军的眼中钉。卢政亲自挑出几名射手,数张神臂弓一直盯着他。接连避开数轮攻击之后,终于有一支箭矢咬中崔茂负伤的左臂,将他手肘射了个对穿。 崔茂凶性大发,把混元锤往阵中一丢,俯身捡起几根长矛,用受伤的左臂挟住,飞身抢出十余步,右手连掷,贯满真气的长矛激射而出,一边刺杀了数名射手。 前面几列射手向后退去,避开飞矛的威胁,神射营的阵型微显散乱。忽然一支羽箭破空飞来,射在长矛下方尺许的位置,将崔茂掷出的长矛射飞。接着数十张神臂弓一齐朝崔茂射来。崔茂挥矛拨飞箭矢,接着振臂一挥,将这最后一支长矛也掷了出去,才飞身后退。 卢政挽起铁弓,一枚羽箭扣在弦上,瞄着崔茂的背影一箭射出。这支铁骨丽锥箭箭头狭小尖锐,不但势能破甲,而且破空时悄无声息。箭矢及体的刹那,崔茂似乎生出感应,身形一侧,铁骨丽锥箭透肩而过,带出一片血雨。 崔茂掠回本阵,他这几矛令神射营为之胆寒,自己也大耗真元,军服更是被鲜血浸透,不住从袖中滴下血来。程宗扬用龙鳞盾掩住他,望着他肩上的箭头,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那只箭头三面见棱,形如刀片,造成的伤口也呈三角形,是处理时最棘手的一种伤口。 崔茂三根挟住箭杆,微一用力,将箭头拗断,冷哼道:“卢政小儿,箭法还过得去。” 王韬测了下距离,心有不甘地说道:“若是老四、老五联手,说不定能取了刘平的首级。” 程宗扬道:“宋军的神臂弓太强了,硬拼不是办法。不如再往后退几步,让宋军的骑兵围过来。” 崔茂道:“是不是怕了他们的神臂弓,宁肯和骑兵厮杀,也不想面对他们的弓箭?” 没等程宗扬回答,崔茂便道:“我也是。” 程宗扬苦笑道:“崔兄这么坦白。” 崔茂折断臂上的箭矢,将带着木羽的箭支拔出来,一边道:“宋军的神臂弓犀利异常,说不怕那是假的。幸好只有一个营,如果再来一个营,我们肯定有多远逃多远。” 王韬道:“刘平吃了几次亏,学得小心起来。这会儿神射营耗费的箭矢不到两千支,射到天亮还有的剩。” 崔茂和王韬最忌惮的就是神臂弓,不过宋军急于进军,把辎重都扔在半路,一旦箭矢耗尽,神射营就成了没牙的老虎。眼看算盘落空,宋军不会大规模消耗箭矢与骑兵前后合击,崔茂和王韬只好改用守势,指挥属下逐步向后退却。因为有溪水阻挡,神射营难以在酷寒的天气中越溪追杀,只能逐渐加大射程。不过两道溪水间总共只有二三百步的距离,神射营即使寸步不进,也能将对手全部笼罩在神臂弓的射程之内。 程宗扬实在不想充当神臂弓的人形移动靶,随即与崔茂、王韬二人分开,靠着龙鳞盾掩护,更是靠着孟非卿这些天强训的临阵经验,终于在神臂弓的威胁下全身而退。 双方骑兵的对攻惨烈无比,溪流中坠满倒毙的人马尸骸和折断的刀、矛、战旗。在军都指挥使郭遵的率领下,第六军的骑兵全面撕开对手的防线,将敌寇压迫在只有几十步宽的一小片区域内。 臧修的坐骑已经被射成刺猬,这会儿徒步紧跟着月霜,他护体的金钟罩全力施为,金光灿灿的躯体宛如金甲天神。手中雷霆战刀不住轰鸣,将侧方杀来的敌骑一一劈下马来。 月霜娴熟的骑术在狭小的空间内展现得淋漓尽致,她踩着马镫,身体微微抬起,灵活地策动马匹,像舞蹈般越过地上的尸首,不止一次依靠纯熟的骑术将敌骑甩开。 置身于战场中,浓郁的死亡气息像潮水一样源源不绝地涌来。厮杀声,叫喊声,刀盾相交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身手再高明的强者,在这样的搏杀中,能感受到的,也是自己的渺小。严格的纪律,整齐的阵型,才是唯一的保命之道。 在捧日军铁骑的攻击下,雇佣兵逐渐不支,一点一点败下阵来。敖润眼看形势不妙,大呼道:“雪隼的兄弟们!别忘了咱们雪隼的荣誉!雪隼必胜!” 在敖润的鼓动下,佣兵们重新鼓起斗志,竭力挡住骁骑营的攻势。 双方的战线犬牙交错,到处是奔驰的铁马,飞舞的兵刃,鲜血一朵朵在雪地上绽放。太阳xue的伤痕霍霍跳动,一股久违的嗜血欲望被唤醒,像燃烧的烈酒一样辛辣。 程宗扬把龙鳞盾系在背后,然后抽出双刀,一招饿虎吞羊,将一名宋军骑兵劈下马背。后面一名骑手提枪冲来,程宗扬往旁边跃出半步,人马相交的刹那,身体一旋,双刀砍在那人腰间。 正被围攻的一名雇佣兵缓过气来,喘着气道:“兄弟好身手,也是星月湖的爷儿们吧?” “你是跟着苏骁的?难怪没见过我。我是他的指挥官!” 程宗扬喝道:“跟我来!别被冲散了!” 程宗扬领着那名落单的雇佣兵朝左首冲去。十几步外,几名佣兵汉子被一小队骑兵围住,不断有人溅血倒地。 “刺马腹!” 程宗扬喝道。 那名雇佣兵持枪朝骑兵的战马刺去,骑手策骑闪避,早已蓄势待发的程宗扬腾身而起,一刀劈中骑手的短枪,一刀劈断他的脖颈。 骑兵的包围圈被打开缺口,几名佣兵全涌了过来。程宗扬叫道:“两个使枪的在后面!抵住他们的马!其他人跟我退,不要走散了!” 几人聚在一起且战且退,途中又救出两名佣兵。程宗扬这支小小的队伍就像一块磁石,将零星散落在战场上 的佣兵不断吸引过来。宋军也注意到这支不断膨胀的队伍,纷纷策骑杀来。 孟老大在晴州那些日子的强训此时显出效果,程宗扬镇定地收拢队伍,采取守势,一有机会就猛然出击,每次目标只锁定一名对手,尽可能速战速决。 等程宗扬与敖润会合,身边已经有二十余人,倒在众人刀枪下的宋军也差不多有同样的数目。敖润身边还有七八个人,双方会合后,压力顿时轻了许多。这时溪水旁已经逐渐形成几个小的战场,无论是宋军还是雇佣兵,只要落单都只是一个死。 “老程,看不出你一个公子哥还有一手哇,” 敖润喘着粗气道:“硬是拉出来二十多名兄弟,老敖服了!” 程宗扬拍了拍背后的龙鳞盾,“你这盾可救了我两次呢。” 说话间,又一队骑兵冲来,程宗扬大声指挥手下的佣兵,按照星月湖大营的方法结成战阵,然后当先掠出,将最前面一名骑兵劈下马来。 鲜血淋漓洒落,浓烈的死气笼罩在自己刀上、手上、衣服上,奇怪的是那种刺目的殷红却让自己想起草原那个夜晚。 程宗扬抬眼朝月霜望去,那丫头被一股骑兵缠住,举剑左劈右刺,她手下一个班的军士这会儿还剩下四人,臧修光着膀子,赤裸的躯干肌rou块块隆起,蛮横地将敌骑刀枪尽数挡住。鲁子印和两名同伴紧跟在月霜马后,替她挡开后方的攻击。 一股敌骑迎面杀来,为首一名大胡子敌将怒马如龙,威猛如虎,正是第六军都指挥使郭遵。 郭遵双手持枪,从鞍上侧过身,与臧修的雷霆刀硬拼一记。臧修沉腰坐马,双腿没入雪泥,雷霆战刀刀身的光泽微微一黯。 郭遵没有理会臧修,战马白色的四蹄风一般驰过沥血的雪原,迳直朝月霜驰去。单看她身边的卫士,就知道这女子是敌寇的要紧人物,只要杀了她,便能重挫这群悍匪的士气。 月霜丝毫不惧,长剑匹练般卷起,剑身透出耀目的光华,一招伏魔,已经用上王哲亲传的真武剑。 郭遵满拟将她一枪刺死,见到她使出的剑法,又改变了主意。铁枪一沉,由直刺变为下压。月霜长剑递到一半,就仿佛被千斤巨石牢牢压住,连接运了几次力也未能挣脱。 错马而过时,郭遵右手张开,一把抓住月霜的胸甲。月霜惊怒之下,抬手挽起腰侧的手弩,朝郭遵射去。 郭遵头颈微微一摆,闪过弩矢,接着将月霜从鞍上拽起。鲁子印暴喝声中,双手各挺起一根长矛,朝郭遵刺来。郭遵铁枪挥出,不等他变招,便击在他矛杆中间,将他双矛一并砸断。 月霜被他抓住胸甲,玉颊涨得通红,双手拧住郭遵的手腕,一记鞭腿踢向他腋下。忽然胸口一麻,一股强劲的真气透体而入,先封住她胸口几处要xue,然后透入气海、石门二xue,将她丹田牢牢制住。 郭遵提枪逼开鲁子印,随手将月霜放在鞍上,坐下的乌云盖雪如通人性,倒退数步,然后朝横里一纵,跃出臧修等人的围攻。 月霜体内数道真气乱纷纷在经络间游走,勉强提起一些,遇到被封的xue道便即溃散。她知道自己的的修为与郭遵差得太远,但仍旧不甘心,拼命摧动真气。 战场上除了程宗扬手下一支,还有几支以星月湖旧部为主的队伍,分散在战场各个角落。看到月霜被擒,周围的星月湖旧部纷纷放开对手,赶来截杀郭遵。 胜利的天平逐渐向捧日军一方倾斜。 月霜咬紧牙关,竭力冲开被封的丹田,眼前奔跃的战马,头上扎着额带的雇佣兵,全副武装的铁骑,精赤上身狂呼猛斗的骁骑不断闪过。忽然刀光一闪,两柄雪亮的钢刀对着自己的脖颈猛劈过来。月霜瞪大眼睛,别人都是舍命与郭遵厮杀,那个无耻的胆小鬼出手的目标竟然是自己! 郭遵刚擒下月霜,当然不肯让她这么被杀,他横过铁枪,挑开双刀,却见那年轻人双刀一展,刀光霍然绽开,使出一轮刚猛之极的招数,攻击的不仅有自己刚擒下的俘虏,还有自己的要害和战马。 郭遵浓须飞扬,铁枪连刺,将他的攻势尽数挡下,接着右手拔出铁鞭,霹雳般挥出,将那年轻人的钢刀一举磕飞。 程宗扬等的就是这一刻,趁郭遵双手都拿着兵刃,他握住袖中的匕首,举臂挡住郭遵的铁鞭,然后一把抓住月霜,将她拖下马来。 郭遵铁鞭一震,砸在那年轻人臂上,却如中铁石,他眉峰微微一挑,左手的铁枪随即划了半个圈子,朝那年轻人刺去。程宗扬把月霜抱在胸前,转身腰背一弓,用背脊硬挨了郭遵铁枪一击,然后腾身跃出。 枪尖“篷”的一声钝响,却是刺中了那年轻人背后的盾牌。郭遵策马欲追,一名佣兵汉子舍命扑来,吼道:“直娘贼!敢伤副队长!这是抠我老敖的眼珠子哇!” 遇上这么个不要命的狂徒,郭遵也不得不收敛心神,挺枪与他战在一处,眼看着那个年轻人几个起落,消失在千军万马中,他微微皱了皱眉。 程宗扬用背脊承受住郭铁鞭一击,一口血几乎喷出来,他咬牙切齿地抱住月霜,一路狂奔,朝星月湖军士的阵列逃去。 月霜咬牙道:“放开!” 程宗扬用尽法宝才把她抢出来,看着她厌憎的眼神,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叫道:“装什么装!我又不是没抱过!” 月霜瞪着他,通红的脸色突然间变得雪白,片刻后猛地吐了口鲜血。那口血寒气四溢,里面还有细碎的冰晶,落在胸甲上立即凝结起来。 程宗扬瞪目结舌,过了会儿才叫道:“你傻啊!受了伤还胡乱冲xue,你不要命了?” 月霜樱唇颤抖着,勉强吐出一 个字,“滚……” 说着又吐出一口血。 程宗扬一口气奔到阵后,勉强止步时,两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一跤坐倒,险些把月霜扔出去。 一双手接住月霜,王韬道:“月姑娘受伤了么?” “死不了!” 程宗扬叫道:“受伤的不止她一个,我也受伤了啊。干!郭铁鞭这一枪真够狠的……” 郭遵已经将敖润逼到下风,就这时,远处悬着豹尾的大纛向后一摆,发出撤军的命令。郭遵冷哼一声,放开这个幸运的家伙,带着麾下的骑兵驰回中军,与主将的大营合兵一处。 这一刻定格在下午三点十五分。从早上七点开始,双方几度攻守,整整鏖战了四个时辰,死伤超过三千人。 宋军伤亡最为惨重,王信的第三军几乎不复存在,由于黄德和的临阵脱逃,卢政的第七军只剩下两个半营,郭遵第六军的两千骑兵也折损三成。但更重要的是,宋军有半数以上步卒都冻伤了脚,随着战事的拖延,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江州军一方,崔茂和王韬的两个营伤亡接近三分之一,尤其是神射营的几波箭雨,使伤亡数字大幅增加,连崔茂也负了伤。至于程宗扬带来的人马,五个班的星月湖劲卒还有半数能战,两百雇佣兵则在骁骑营的冲击下损失了四成,连远远躲在阵后的冯源都被角弓射中一箭。 这时候便看出雇佣兵与真正百战之师的区别,雇佣兵投入战场最晚,作战范围也仅限于第一道溪水附近,接战之初,雇佣兵还能凭着勇气与宋军对攻,随着伤亡的增加,雇佣兵的士气迅速低落。好在有杜元胜、苏骁和敖润等人约束,总算没有出现阵前逃散的局面。这时趁着敌军撤退的空歇,连忙整队。 王韬双掌按在月霜背上,虽然是寒冬天气,他头上却冒出丝丝缕缕的白雾。 月霜脸色苍白,唇角的血迹已经结冰,看得出这丫头体内发作的寒毒苦楚万分,却死死咬住牙关,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王韬已经解开她被封xue道,却对她体内的寒毒束手无策。崔茂坐在一旁,半边军服褪在腰下,一名军士正用雪团帮他清理肩、肘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