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次次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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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苦熬大半宿才睡去,脸上还挂着泪痕,天亮了,但又是个阴天,微弱的阳光被窗帘严丝合缝挡住,房间一片昏暗 心力交瘁的人最容易做噩梦,她又陷进混沌的梦魇,好在这一次不长,因为枕边的手机在铃铃铃响 她烦躁抓来手机,发亮的屏幕在漆黑里格外明显,导致来电显示的名称更加清晰,也更刺眼,她顿时清醒,一骨碌翻身起来 她无法言喻现在的心情,剪不断理还乱,就像每一秒都在响的铃声,催人心慌 她终是接听了 通话时间由这一秒开始计算,她死死闭着嘴,咬着牙,而电话另一头的景丰年也在沉默,但不如她忍耐力强 “你在哪”他嗓音低哑,形容不出的阴郁 江娴依旧不说话,屏幕持续亮着,照进她濡湿的眼里,像一潭粼粼波光的清水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到处都很危险,我不许你胡闹,立刻回家” 江娴依稀听见西洋钟整点报时,嘀…嗒,想来他就坐在那间古朴的书房,她看不见,但却能想象出来,此时他那张秀美的脸应该十足阴沉,抓了好几天都没抓到她,最后无计可施,只得亲自出面,真是折损他的尊严啊 她摩挲着手机按键,仍不回答,通话时间一分一秒增加,她将手机拿近一些,紧紧贴住耳朵,听见了他的呼吸声,她知道他在克制,因为呼吸声愈发急促 她出了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好哑“哥啊,不愧是你,总能给我家人的感觉” “什么” 喊出了那声久违的“哥”,她忽然落下一颗泪,但仍旧强撑着,不让他发现脆弱“我以前说过,上辈子我和家人的感情很淡,但我从来没详细讲过,你不好奇吗” 她自说自话,连回答的机会都不给他“从记事起,我就深知我的家庭不幸福,我爸不爱我妈,更不爱我,他给我的感觉永远都是冷淡,不关心我和我妈,也不关心这个家,虽然整个童年我们都住在一起,但他从没参与过我的成长,他眼里只有他那些迂腐的文学,从小到大我总在想,他这样孤僻又自私的人,何必组建家庭呢,苦了他自己,更苦了我和我妈” 她啪嗒啪嗒掉眼泪,打湿了屏幕,但语气仍平静“我妈呢,也是个不一般的女人,无论我爸如何冷淡她、轻视她,她都不离不弃,她总挨我爸打,打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起都起不来,每当那时候,小小的我总会哭着求她,求她带我走吧,离开我爸,离开这个畸形的家,但她从来不会答应我,更不会做任何忤逆我爸的举动,哪怕没过几天又被打,她都没动过离婚的念头,如果我逼问她,她就会苦笑,然后对我说,你爸不是坏人,他有苦衷,但苦衷到底是什么,我从来不知道,我也不稀罕知道” 说了太多,她累了,但那段残忍的故事还没讲完,不,根本讲不完,她颤巍着点烟,吸了一口说我以为原生家庭的痛苦会一直伴随着我,因为在拥有生存能力之前我不可能离开他们,但是并没有,2015年,我十二岁,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我妈突然跟我说他们要走了,我傻傻的问她去哪,多久回来,她只说了句去国外,我再问,她就什么都不说了 她掸掉一截烟灰“没过几天,他们真的走了,留下我和一个保姆,还有很多很多的钱,从此再也没回来,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个国家,或者到底出没出国,我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孤零零长大,每次被人欺负连哭都没处哭,一开始我总怨天尤人,哭诉命运不公平,所有的坏事都压在我头上,后来却习惯了” 电话那边静极了,她笑着叹息,将故事收尾“再后来呢,我就莫名其妙的穿越了,来到1992年的香港,就此开启另一段人生,可是渐渐的,我发现这段人生也不美妙,甚至比上辈子更悲惨,但我不会再抱怨了,因为事在人为,很多路都是我自己选的,而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就是你说的,我给你的家人的感觉”他素来语气清冷,处事不惊,这一句却含着颤 她听见清脆的一声,想来是他摘了眼镜,她了解,他每次烦闷都会揉太阳xue,瞧吧,朝夕相处太久了,她太了解他了 却又好陌生,他九曲心肠里到底装了什么,她一辈子也看不透 她轻轻笑了,甚是讥讽“对,从你身上我总能看见我爸的影子,薄情寡义,傲慢自大,但他不如你厉害,也是万幸,否则我跟我妈早就死了” 她肆无忌惮谩骂,景丰年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她这时听见压指关节的声音,不禁嗤笑,原来是戳中他痛处了 她笑得更讥讽“我讨厌我爸,他的眼神、举动、言语都令我厌恶,一个男人,没有责任心没有家庭意识,遇到挫折只会拿妻女出气,却还恬不知耻地自诩太宰治转世,或许他的确有才华,但不足弥补他的丑恶” 他仍无言,呼吸声却更急了 “我更讨厌你,景丰年,人们都骂你伪君子,道貌岸然,挺有道理的,你何必辛辛苦苦伪装那么久,不累吗,你早说啊,早说我只是你meimei的替代品,也对,谁会对一个替代品从一而终…”她努力想冷静,但根本做不到,尤其是下一句话 她失控嘶喊,发泄所有憋在心头的委屈和恨“但你为什么要一次次伤害我啊,你明知道我在乎何玫,为什么要杀了她,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无情无义吗,不,你不配与人相提并论,你的所作所为,茹毛饮血的野兽看了都惭愧” 到了这种地步,她不再顾及什么形象,彻底发了疯,反正他们的关系已经挽回不了,那还怕什么,破罐破摔,她最擅长了“你还想让我回去,可笑吗,那里算得上是家吗,那是囚笼,是地狱,我知道外面危险,宋鹏程害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止他,想要我命的人多得是,但我宁可死在外面也不会回去,更不会接受你假惺惺的垂怜” “你可以恨我,但不能拿自己开玩笑,如今的形势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解释的,总而言之你不能待在外面,小娴,你回来,前因后果我慢慢讲给你听,你…” 她怒声打断“解释什么啊,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你和我那个可笑的爹一样,有苦衷有难言之隐吗” 他承认“有” 江娴本来就冲动,现在还正处气头上,当然什么都听不进去,包括他语气里的诚恳,全当他在扯谎,她最痛恨恶心的谎言,所以不给他讲的机会,她用力猛按挂断键,屏幕暗了下去 电话被挂断,留下一长串嘟嘟声,景丰年颓然遮住脸,手背青筋暴起,她的谩骂直戳心口,比世上任何一把利刃都锋利,幸好他还保留着几分冷静,他猛地起身,椅子被撞翻 他冲向门口,大力推开房门“她那边有海浪声,去沿海地方找,不管是台北还是哪里,以最快的速度把她给我带回来” 站在走廊待命的云峥立刻精神抖擞,转身快步朝楼梯去,他走得太快,一不留神撞上了躲在拐角的溶月 他站稳之后才看清那张脸,溶月不合时宜的出现令他神情瞬间冰冷,他给予一个严厉的警告眼神,之后飞快下楼梯 溶月拔下被撞歪的发钗,青丝倾泻如瀑,她坦然自若绕路回房间,好似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