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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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一别,溶月说两日后不见不散,江娴当时还纳闷,他们能不能见面纯属机缘巧合,怎么还不见不散 等到了溶月所说的那一天,她才幡然醒悟 景丰年居然在湾仔大摆宴席 作为东星社龙头夫人,她硬着头皮也得去,她没想到的是乌鸦居然兴高采烈,还特意整了一身新行头,景丰年摆宴的目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是乌鸦这副得意样子她想想就胆寒,南海八号的大战即将开展,这场宴会算什么,黑暗前最后一抹阳光吗,还是令大战一触即发的导火索 先不说这些,这场宴会真是盛大,空前绝后,怕是香港百年来第一例大型黑白联谊,景丰年何等大手笔,直接包下湾仔区最豪华最气派的酒楼,会场之外的三条街道全部戒严,居然还有条子驻守,真是皇帝下民间 人海攒动,衣香鬓影,酒楼外面围得水泄不通,豪车一辆接着一辆,泊车小弟忙来忙去,长龙一般的红毯直铺几十米,两侧摆满姹紫嫣红的花篮,鞭炮放了好半天,锣鼓喧天红红火火 江娴以为他们到得已经很早了,谁知这些人更早,她倚着车窗观看,外面好混乱好热闹,景丰年实力雄厚,想拍马屁的人数都数不清,这不,马屁精齐聚一堂,眼巴巴地等着马来呢 不愧是港澳台黑道霸主,随便摆宴都这么大排场,各地的黑道人士汇聚在此,黑道常见,白道可是稀罕物,她居然看见好多熟悉的面孔,都是些官员,在电视上看见过,个个都是位置极高的一二把手,没成想能见到活的,还是在这里 不一会儿,她发现人群正在快速朝两边退,一辆大红色宝马E38平稳停泊,这辆车崭新又豪华,是刚刚推出的最新车型,红遍大江南北,车牌更嚣张,一串八 主角终于到场,等待多时的人们立刻迎上去,江娴也跟着乌鸦下车,在人群里她看见保镖拉开后排的车门,万众的目光瞬间聚集,一双一尘不染的纯白皮鞋踏在地上,两条腿颀长又笔直,人们追捧得热火朝天,景丰年的行为举止却慢条斯理,一袭闪银色长袍,宛若冬日里一株被雪覆盖的劲松,领口与袖口都绣着祥云,乌黑的头发梳向脑后,抹着一层薄薄的发蜡,额头光洁,金边眼镜折射精光,整张脸找不出一丝神情,不怒自威 他梳背头也蛮帅,江娴暗暗感叹大狐狸精的绝世美貌,这时他将手伸向车内,牵出了含羞带怯的溶月,她今天美得不像话,淡粉色裙装十分温婉,那张五官清秀的脸略饰红妆,浓淡程度恰到好处 她挽着景丰年的胳膊,脸上饱含蜜意,宾客们蜂拥上前,围着他们寒暄问候,江娴周围立刻清静了不少,远远遥望,她望见那张薄唇轻微阖动,礼貌又疏远地回应着,这般孤言寡语,不像是她所认识的他 远处是备受瞩目的景丰年,身边是一脸讥笑的乌鸦,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越握越紧,原来是他藏不住嫉妒,她又看见同样漠然的靓坤,他和乌鸦都是显眼的角色,一个年轻帅气,一个成熟有魅力,今天却都被忽略了 银色身影渐行渐近,暗香涌动,她下意识别过头去,但还是撞上他炙热如火的目光 “从前听闻陈夫人美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真不凡”他停驻脚步,说话间略含浅笑,恰如一阵风来,融化阳春白雪 江娴的心顿时悬起,大狐狸精搞什么名堂,不问候乌鸦,却先来夸她,她嘴角抽搐一下,没回答,扭脸仰望乌鸦 “这里有那么多女人,景先生一眼都不多看,偏偏夸奖我的马子,怎么,景先生看上了”乌鸦斜叼烟,刀刃般锋利的眸光晃过他的脸,烟雾接连溢出,这股狂气却遮掩不了 江娴死死攥拳,攥得手臂发麻,她的反应被景丰年尽收眼底,乌鸦的火药味太浓,他却不急躁,若有所思说旷世美人谁不喜爱,但景某也只是夸奖一句,陈社长未免过于较真 冠冕堂皇,乌鸦嗤之以鼻“谁不知道景先生平生最爱流连温柔乡,您若是个正人君子,我何苦防备” “古人云食色性也,贪恋女色又如何,耽误景某建功立业了吗”他唇角牵起,漾着一抹飘渺的冷笑,灯光朦胧,他肤色本来就白,这么一照宛如一块无暇的璞玉 若说他是刚与柔的完美结合,那么乌鸦就是纯正的巍峨男儿,庄严的西装盖不住他滔天的匪气,再这么讥笑一声,更是令人畏惧“景先生我劝您一句,不管是地盘还是名望或是女人,如果是别人的东西,那您就不要觊觎,您把守台湾十几载,怎知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不慎失败,那您最在乎的面子就保不住了” “原来在陈社长眼里,女人就是个东西”景丰年巧妙抓住把柄,同时把怜惜的眼神投给江娴,除了他,没人能发现她一闪而过的失望 乌鸦剑眉紧皱,刚要反击,谁料他突然将修长的手伸给江娴“陈夫人一往情深却被当成一个物件,令人心疼不已,不如弃暗投明跟随景某,既成全了景某的心意,也能让陈夫人成为一个有血有rou的人” 此话威力强大,像是在人群里抛了颗炸弹,人们惊讶极了,想不到不苟言笑的景丰年居然会当众调戏别人家的女人,无疑是一场好戏 搞什么啊,江娴的心猛然震颤,她向乌鸦投去求救信号,可是他不为所动,仍然冷漠僵硬,她颤抖着看向那只白芷又好看的男人手,那里曾有过她的温度与气息,就在前几天,可是被搬上台面时她却心惊rou跳 一个高瘦的身躯把她挤开,靓坤粗粝的右手与景丰年重重握在一起,霓虹闪烁,他大拇指上翠绿的扳指分外惹眼“景先生想握手却不找我,难不成看不起我们洪兴,我还傻傻以为我和景先生交好,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靓坤即时救场,拯救了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的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傻了吧唧站在原地,乌鸦手臂一揽,搂着她混进人群 整个晚上她都魂不守舍,饭一口也吃不进去,酒却喝了不少,他们这一桌相对来说比较冷清,没几个人过来敬酒,也是,有了港澳台的大主宰,谁还管顾偏安一隅的香港大佬 乌鸦独自饮酒,半句话都不和她说,她就像被炭火炙烤,坐如针毡,他也喝了许多酒,满身萦绕酒味,像一头随时会扑人的恶虎,足够骇人 她偷偷眺望主桌,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她勉强能看见他的一角侧颜,人们敬酒敬得不亦乐乎,他不动如山,连屁股都不抬一下,架子摆得极其高傲,饮酒也是浅浅一小口,看来他今天不想多喝 溶月怎么不见了,她搜寻着,在舞台右侧发现了那刹柔嫩的粉色,她好像在与主持人交谈 江娴收回目光,继续苦恼回家以后该如何面对这张臭脸,这时候主持人拿着话筒说话了,会场静下来一些,大家都看向舞台 主持人简短地寒暄了几句开场白,之后托出今夜的主题,居然还有拍卖会,她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是慈善拍卖会,大狐狸精会把拍卖所得全部捐给慈善基金会,还他妈的挺仁慈 一排礼仪小姐登上舞台,手里捧着一个又一个拍卖物品,全部出自景丰年之手,种类繁多,古董文玩墨宝首饰,台下的人争先恐后报价,一轮一轮进行得很快速,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些东西他们未必需要,都是为了捧景丰年的场罢了 好无聊,她撑着额头昏昏欲睡,忽地听见溶月的声音,她居然亲自报幕,看来下一个拍卖品非比寻常 两个礼仪小姐一左一右端着一只被红布蒙住的方型盒子,溶月嗓音阴柔,婉然动听“这是最后一件拍卖品,也是景先生珍藏的一件宝物,请大家观赏” 红布一掀,引起惊呼无数,一只油润亮泽的玉如意静静摆放着,成色与做工无可挑剔,放在镁光灯下更是无比剔透 竟然是它,江娴骤然心脏狂跳,耳边也嗡鸣着,她突然想起她的那只如意,那天到家时她发现少了点儿什么,于是去车里找,结果没有,她回忆了半天,估计是偷听得太投入,以至于把它落在茶楼了,这么值钱的东西必然会被服务生捡走,再回去找也没用,她还失落了两天 那么这只如意是她的,还是留给溶月的那一只,她眯着眼仔细辨认,确认了是溶月的,因为两只如意把柄上的刻花不同,她那只是莲花,这一只是荷叶 大狐狸精居然把这东西拿出来拍卖,她捂住胸口,却止不住激昂的心跳,往阴暗面去想,如果她把如意带回家了,那么乌鸦必会看见,如今又在拍卖场遇到一只一模一样的,他会如何看待,况且景丰年刻意对她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他怎能不多想 妙,江娴咬着后槽牙暗骂,真是因祸得福,若那只如意没丢,他们的关系绝对暴露 景丰年的马子亲自主持,而且明确说这是他很看重的东西,人们自然非常重视,价喊得一声比一声高,争执不休,还差点儿大打出手,会场嘈杂极了 江娴听见了最后一声喊价,是一位大陆的富商,居然出价一千万 有钱没处花,一千万买什么不好,非要来捧一只千年狐狸精的场,江娴刚想和乌鸦吐槽真是漫天要价,不料他突然高高扬手“一千二百万” 江娴倏然震惊不已,还记得电影里他为了呛陈浩南而掷出十八万零一百,前世看电影时她就觉得他是个傻子,居然花十几万买一条红色破布,如今才发现是她肤浅了,他他妈竟然喊价一千二百万,就为了挣面子 她没阻拦也没说话,沾了景丰年的事儿她最好一声都不要吭,喊吧,反正他有钱 显然,一千二百万在今天并不是一个大数目,来宾非富即贵,都不惊讶,一个穿着唐装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一千五百万” “荣玺,你他妈真是一条好狗”乌鸦叼着烟卷,漫不经心瞥向那一桌 都是从刀山火海闯过来的真男人,荣玺怎能甘心被骂,他叫嚣着“乌鸦哥,没钱就说没钱,你瞎放什么屁” 隐形的硝烟四起,乌鸦斜眼睥睨,玩味十足“我敢叫,你敢跟吗” “你他妈叫多少老子都敢跟,你在香港如鱼得水,老子的澳门比你差吗,再说了,我孝敬景先生,关你屁事啊”荣玺半点儿不畏惧,把桌子拍得咣咣响 会场顿然鸦雀无声,全是看好戏的嘴脸,江娴静静凝望最前方的那一桌,隔岸观火的景丰年好平静,还悠闲地饮红酒,这时,那双桃花眼一寸一寸往上抬,恰好和她隔着空四目相对,他眼神含着一种恶趣味,还有得意与跋扈,她愤然把头扭回来,不再瞅他 “那只犬刚才吠了多少,噢不,叫了多少”乌鸦嗓门特大,磁性又张狂 “一千五百万”陆崇低声提醒 乌鸦的嘴角弯了又弯,狞笑声恐怖至极“我出两千万” 江娴紧攥着的手心汗涔涔,不是嫌破费,而是她隐约预感乌鸦不会中标,因为今日场面大,个个都是富豪,两千万算什么 真被她说中了,一位京城商贾出手拦截,说着nongnong的京片子“暂停暂停,鄙人劝个架啊,您了两位何必呢,都哥们儿,要我说啊两千五百万给我,哎,皆大欢喜” “谁他妈跟你哥们儿啊,大圈仔还把自己当盘菜了,老子出三千万”荣玺喊得特别大声,震人耳膜 三千万,江娴右眼皮一跳,扭头向乌鸦看去,他略显迟疑,三千万不是小数字,他有些兜不住了 会场又沸腾起来,她已经尽力压制那股儿惊慌感,可肩膀还是轻微地抖,她在想要不要劝乌鸦收手,他却厉声大喝“三千二百万” 牛逼,江娴快要急昏头,真想把他脑袋切开,看看里面装的是脑浆还是屎 “那就三千八百万喽,乌鸦哥你也太小气了吧,才加二百万,这才几个钱儿啊,老子叫个鸡都不止二百万”荣玺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等乌鸦发话 已经要往四千万上奔了,江娴脸色垮了,再也撑不住,她咬牙瞪着那位乐得自在的公子哥,他居然还朝她慵懒一笑,笑得似有若无,堪比绝世美女抛媚眼,勾得人心里发痒,她那声狐狸精真不是白叫的 乌鸦的喉结快速滑动,明显犹豫了,他的确想撑面子,但是偏偏碰上荣玺这个杠头,四千万不少,该如何兜底 他心意已决,势必撑到底,右手又高扬起来,谁知一嗓清澈的男人声音响彻全场 “这笔钱是要做慈善的,那乃是积德积福的善事儿,二位何苦伤了和气,这样吧,景某来解围”镁光灯射向主桌,景丰年手持话筒,含着满面春风的笑,犹如杨柳轻轻拂过湖面,散开一层层涟漪 到处鬓影旖旎,他却仿佛独坐山巅,那般闲云野鹤“景某出价五千万” 瞬间,会场的沸扬达到顶峰,自己的东西自己拍下,真是史无前例,但是谁敢质疑,纷纷赞扬景丰年慈悲为怀,为慈善事业做出这么大的贡献 主家喊价,况且喊得这么高,没人敢再争,荣玺讪讪坐下,乌鸦却扬着下巴,扬出一道弧线,剑拔弩张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景先生拿我们当猴子耍呢,您若是想捐,大可直截了当捐,戏耍我们做什么” 若说天之骄子,非景丰年莫属,那双眼生得极好看,浅浅一眯,含有蛊惑的风情,他又拿起话筒,两瓣薄唇轻动“想必大家都好奇景某为何自导自演,事出必有因,因为这只如意对景某来说意义非凡,白白卖掉它,景某舍不得” 他的眸光如同一支轻柔的羽毛,落到她的面孔上时却重了起来“如意有一对儿,一只荷叶,一只碧莲,荷叶托举着碧莲,碧莲依附荷叶生长,二者相依为命,难以分开,景某十分喜爱这个寓意” 会场鸦雀无声,大家懵懂地听着这段没头没尾的解释,荣玺最会巴结,笑呵呵说景先生说有一对儿,我们却只看见一只,另一只呢,难不成景先生送给了心爱的女人 江娴瞳孔猛缩,这一秒,她突然明白如意根本不是孟局长的礼物,而是他专门为她准备的,他为什么玩这么一出,估计是她太慷慨,出了门就分给溶月一只,他不高兴了 还好,她的如意丢了,乌鸦并没看见,她稍稍松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 荣玺的话很到位,众人好奇不已,她听见许许多多的声音,都在问景丰年是这样吗,是心爱的女人吗,谁啊,哪位佳丽居然俘获了他的心 景丰年轻咳一声,那些拖拖拉拉的声音立刻止息,他将话筒凑近唇边,语气一贯冷冽,这一刻却温柔了些“是女人,一个又乖又野,又温顺又狂傲,总是拒景某于千里之外的女人” 江娴快要疯了,这种感觉太可怕,大家明明没看她,她却觉得那些猜忌的目光全都奔她而来,她绞在一起的手正在抖,裙摆之下的双腿也抖,整个身体如同坠入寒窟,冷得彻头彻尾 她借口上厕所离开会场,哪怕步伐再快,也敌不过声音传播快,她听见景丰年悠悠说这种女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到底该如何据为己有,真是令人烦恼 妈的,烦恼的是她好不好,她小跑钻进昏暗的走廊,就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