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

    章筝和谢若嘉走了一段路后便各自回家，原因是章筝这边收到了章笠发来的消息，问她要不要回来吃饭。章筝原本是想拒绝的，她气还没消呢，才不想见到他，但突然想到这是哥哥回国前的最后一顿饭，心还是柔软了下来，回复了同意。

    谢若嘉也知道章筝肯定是要回去陪哥哥的，并没有多加挽留，反正以后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多得很，两人走到一个电话亭就向对方告别。

    等章筝回到了家，就见大厅内空荡荡的，除了一个正在打扫的阿姨，这个家就像是没有主人一样，根本没有人烟的气息。

    看到这里，章筝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等她哥一走，自己一定要把自己在这的居所经营成一个热闹非凡的待客别墅，不然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就太孤独了。

    章家在这里的别墅就记在章筝自己名下，是章家父母为了给章筝一个良好的留学环境而专门购置的资产。布兰卡州的法律允许任何年满十八周岁的人到此购置房产，说起来这还算是父母给章筝的留学礼物。

    章筝一开始一点也不想去留学，主要是不想以和周圣研培养感情为目的去布兰卡州留学。章家父母见她怎么也不听劝，都要急死了，最终他们决定以此为礼物吸引章筝前去留学。

    章筝在此之前还没有属于自己名下的房产呢，她身边不少人在自己成年后就获得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套房产，却只有章筝没有，她感觉很不公平，就去找父母要个说法，章母贺勤只说是她年纪小，不想让她被骗吃亏，之后该有的总会有的。

    见章筝还是不信，章母贺勤无奈带她上楼去了她专属的书房，只见她轻轻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密码箱，直接交到章筝手上。

    “密码是你和你哥出生的日期总和。”

    章筝简单算了一下便开始输入密码，咔挞一声，密码锁就被打开了。箱子里整整齐齐摆着章家父母在国内的不动产权证和世界各地的产权转让书。

    章筝吓住了，简单扫了一眼就把箱子砰的一声关掉，“mama，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这东西你早晚都会知道的，打开看看吧。”章母贺勤全然一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还牵着章筝的手带着她重新打开了箱子。

    “这都是你父亲和我给你和你哥准备的一些不动产，以后你和你哥就对半分，你要是有喜欢的现在就可以看看。”章母贺勤的语气依旧缓缓，好像只是在交代一些随便的事情一样。

    章筝也不是扭捏不好意思的人，坐在mama书房的椅子上就翻开箱子里一个个证书，看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一旁靠在桌子上的母亲，眉眼弯弯：“mama，这里有你专门为我挑选的地段吗？”

    章母贺勤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给章筝指了指其中一个本子：“这个地方我当时一看到就给你定了下来，离关山祖宅这边近，又距离基金会不远，还就在海边山上，风景也好，感觉你们年轻人应该喜欢。”

    章筝打开本子，就见到上面写着“嘉奎市鲸海西苑008栋”，是栋依山傍海的大型别墅。她撇撇嘴：“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喜欢海边别墅呢，难道哥哥能在关山这片，我就得去海边住着？”

    章母贺勤依旧声音轻柔，不紧不慢道：“你若不喜欢，便再看看缦林嘉奎这套房呢？”

    章筝这才翻开看，这是套位于嘉奎市辛揽路的高层大平层房子，离关山也不算太远。拜谢若嘉所赐，她倒知道这小区周边绿化高达87%，环境在目前的嘉奎市是顶尖中的顶尖。

    章筝点点头，也没想多看其他登记书，直截了当问到：“为什么没有关山的房子呢？mama，我以后还想在关山这边住。”

    章母贺勤细长的手指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无奈解释道：“关山这边的别墅都是老一辈的祖产，现在在市场上根本收不到，我们家能住在这里还得靠你爷爷呢。”

    “那我们家在关山的房子怎么办，以后是给哥哥吗？”

    “小筝，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关山呢？”

    章筝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啊，我身边的朋友都是关山路的人，我希望我以后的孩子也能在这里生活。”

    “可是你没发现关山路的人越来越少了吗？”

    章筝思索一下，点点头：“好像是的，为什么呢？”

    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和章笠老是会跑到隔壁院子里给李爷爷的猫喂食，李爷爷比自己爷爷看起来还大，却总是一副精神镌烁的样子，虽然头发早已花白，却整理得一丝不苟，老是穿着老派的军装，看起来严肃极了。

    一开始的章筝还会害怕，可后来相处久了就觉得李爷爷比自己爷爷都还要温柔。李爷爷每天很早就会起床到外面锻炼，章筝很多次被奶奶带着出门都会遇见李爷爷，这时的李爷爷总会慈爱地看向自己，还会在自己过生日期间送上自己的亲笔书法。

    李家总是静静的，和自己家完全不同。章家的两位老人都还健在，膝下还有一对儿女，章筝作为章家孙辈唯一的女儿也是最小的小辈，每次照全家福的时候都会坐在爷爷奶奶的正中间，旁边站着的除了自己父母和兄长，就是自己的姑姑和姑父。虽然自己家的人口在世俗意义上也不算多，可与隔壁的李爷爷相比，章家的人丁就兴旺许多。

    小时候的她还会问哥哥，“为什么隔壁李爷爷总是一个人待在房子里啊？”

    章笠比她年长，却仍未脱去稚气：“因为李爷爷的儿子在国外生活。”

    “为什么他不把李爷爷也接到国外去呢？”章筝清澈的眼睛望着章笠，很想知道对方的答案。

    章笠却只是撇撇嘴：“听爸说是李爷爷不愿意去国外生活。”

    章筝听到这话却在鼓掌：“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经常去李爷爷家逗猫玩了。”

    童言总是无忌，再后来，章筝便是听说李爷爷永远都会睡着的消息了。那是李爷爷家难得有好多人的时候，很多很多人，有男有女，个个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人群正中的是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人，从章筝见到他的一面起他便一直在和身边众多客人交谈。

    后面他走到爷爷奶奶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显然注意到了身后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章筝并不想和这个眉眼和李爷爷很像的中年男人说话，眼见那个中年男人伸手就要摸自己的头，章筝反应很快地移开身体，躲在了哥哥章笠的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中年男人伸到一半的手顿住，尴尬地笑笑。

    爷爷回头看了章筝一眼，又平静地和身边的中年男人说：“小筝这小孩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

    “怎么会。”中年男人大气地忽略小孩的举动，又和章家长辈寒暄起来。章筝还是躲在章笠身后   ，紧紧牵着章笠的手，更准确的说是，是哥哥握紧自己的手。哥哥还转头给她安慰，“别怕。”

    李爷爷家的人很多，李爷爷身边的人却依旧很少。

    章筝挣脱开章笠的手，趁周围人没注意悄悄前进了李爷爷的卧房，章笠见章筝要跑，也跟着她一起进了李爷爷的房间。李爷爷的房间很安静，章筝一进来就停住了脚步，后面追着她的章笠差点撞上了自己meimei。章筝皱着眉，回头给章笠做了个“嘘”的手势，脚步轻轻地靠近了李爷爷的床。

    他还是沉浸梦乡之中，一点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章筝静静在李爷爷旁边站了很久，一言不发。

    章笠担心meimei害怕，伸手就要捂住meimei的眼睛。章筝却把哥哥的手从自己眼睛上放了下来，异常冷静地问哥哥：“哥哥，李爷爷真的是睡着了吗？”

    章笠愣住，却还是点点头：”他会做一个很长的梦。”

    章筝虽然还小，反应也却十分灵敏，她心里其实知道李爷爷究竟是怎么了，却不能让大人和哥哥发现她心里其实明白了一切。

    “哥哥，李爷爷会做个好梦的对吗？”章筝看似疑惑地望向哥哥，伸手去扯哥哥的袖子。

    “他会做一个美好而漫长的梦。”

    章筝依旧平静地看着李爷爷和周围，视线偶然触碰地面，她突然蹲下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章笠不解，差点以为她要下跪，走近却看见meimei正在默默为李爷爷整理地上的一双鞋，她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地面，为李爷爷整理好床边的鞋。

    等章筝重新站起，她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陌生极了，不满地看了哥哥一眼。

    李爷爷是军人向来喜欢整洁，为什么床边的鞋子会歪着摆放？

    李爷爷的院子不需要那么多外人，他要是知道肯定会不喜欢的。还有李爷爷家里的猫，对了，猫去了哪里？

    “哥哥，我想逗李爷爷家的猫了。”章筝再起牵住章笠的衣袖，乞求般地望向哥哥。

    章笠早就不想让meimei待在这种地方了，马上就点头答应说带着meimei去找猫，可他们沿着院子找了好一大圈，都没有看见任何猫的踪迹。

    “哥哥，猫跑到哪里去了？”

    章笠找猫也找得焦急，见meimei向他讨要说法，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也不知道。”

    后来他们找了好久，却依旧找不到往日活泼可爱的小猫，往日熟悉的环境变得虚幻，旧日欢乐的场景如灯影般在脑海中浮现，她却怎么都抓不住。

    “如果你们执意把一切当游戏，那么欢迎来到现实。”

    苍老有力的声音打破章筝所有的幻想，此时的她正跪在关山祖宅的台阶上。父母在一旁站着不发一言，眉头紧锁，可站在台阶上的老人就如鹰隼一般居高临下地望着台阶上的所有人，坚硬的拐杖重重地敲打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咚咚一声。

    章筝一直低着头，泪水模糊了所有的视线，印象中只有一双老式皮鞋和依稀可见的西裤角在左右来回踱步。

    “你在家里怎样我都不说你，可这是在外人面前，小筝你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

    “我都说过什么？在外人面前要守住我们章家的颜面啊，你是我孙女，我不指望你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这是在公共场合，你怎么如此任性？”

    男人愤怒的嗓音回荡在偌大寂静的关山祖宅内，好像是恶魔的低吼，在那时的章筝看来，自己就像是即将被送往绞刑架的女巫，而恶魔正激昂地陈诉着对自己的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