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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正对着自己的那具爬满蛆虫的躯体都已经毫无波澜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往这儿来,但丞宁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引着他过来一样。回到自己的病房,门上了锁,丞宁伸手试探的拉了拉,锁芯已经锈的很厉害了,他就用力的拽了一下,果不其然,门锁开了。明明是生了锈的铁门,在推动中却发出了木门一样咯吱咯吱的声响,丞宁也不甚在意,走了进去。这个房间倒是出乎意料的干净,门外的血迹一点也漫不进来,屋子里还是整齐的像是住着人一样,床单被罩都是崭新的,桌上甚至还放着一杯果汁,像是给他特意准备的。“我爱你……”本该虚无的空地出现了一副画面,黑衣华服的男人微微低头,注视着身前稍矮一些偏偏公子,目光温柔缱绻。碧罗衣衫的公子不好意思看他,红了耳尖,轻轻地“嗯”一声。男人像是受了什么鼓励似的,咧开嘴笑起来,把身前人抱在怀里,轻柔的吻从额间一路走到嘴角。画面转换,还是一样的两个人,黑衣男人半跪在那公子面前,把他纳入怀中,用后背去抵抗那不断射.来的箭矢。公子哭花了眼,死活不肯自己躲着,却一次次被男人镇压。这一波箭雨过去,男人垂下了头,一双手臂却还揽在他的腰间,死死的攥着,即使身体僵硬,也不敢松开。公子仿佛流尽了所有眼泪,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嘴里似乎在念那男人的名字。良久,他挣开男人的手臂,艰难的去够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精美的匕首。匕首距离他太远了,他便把自己伏在地上,用手肘在地上爬行,沙石磨破了手肘的皮肤,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丞宁这才看出来,原来这位公子的双腿已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着,不时抽搐一下,竟是废了。公子艰难的拿到了那把匕首,又以来时的办法爬回去,自己缩回男人怀里,毫不犹豫的拿匕首抹了自己脖子。丞宁隐约听见他说:“无意……说了要陪我这辈子的……”他语气轻柔,声音极淡,塞外的北风吹过,未尽的话,散了。丞宁眨眨眼,蓦地皱起眉,压制住自己体内肆虐的力量。那是丧失了生命意义的恶意。这股力量来的蹊跷,丞宁只能猜出应该跟刚刚自己看到的场面有关系,怎么都撑不住,站不稳的往后一跌,坐在床沿。他才刚刚缓过来一点儿,空中又构建出另一副画面……这次是民国时期了。大少爷留洋归国,在自家店铺里颐指气使,恍然间瞥见街边一抹身影走过,看愣了几秒,直到身旁的管事叫了才回过神来。隔了几日,大少爷正在铺子里算账,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爆竹声声,竟是过年了。那是初得一见的书生携着一身寒霜进来了,笑着问可有玉件,大少爷用亏本的价格卖了块儿羊脂玉,还给人家送了一方翡翠砚台。盛夏季节,少爷从湖里捞出被淹的红了眼眶的书生,没控制住自己,吻在了他的眼角。隔年,他们相携离开了京城,到了一处偏僻的医院当了医生,住同一个宿舍,睡同一张床。书生的性子温润,若是周围无人,便是再羞也会由着少爷来,颤抖着身子迎上他的吻,每每让少爷软了心思。又是突然转变的画面,书生被绑在牢里,身上单薄的长衫挡不住那些伤痕,一道道鞭痕,刀痕横在他身上,有些已经愈合,有些刚刚出现,血就想水一样绵密的流下来。等到少爷找到这里时,剩下的早就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身边那些所谓的亲人一口一个为了他好,少爷一句都听不进去,愣愣的抱了书生的尸体,一步一步地走回远隔重山的偏僻宿舍。他把书生亲手埋在他们曾许诺过百年后一起躺的那片土地,刻了一个简陋的墓碑,整日整日地抱着墓碑说话。后来他的家人知道了,趁着他不注意,把人迷晕了,悄悄把书生的尸体拿去烧了,以为这样少爷就不会再记挂了。少爷终于被他们逼疯了,他开始整天整天地守着那块儿破墓碑,不肯吃也不肯喝,没多久就瘦的只剩下骨头了。然后丞宁看到,在那些人想连墓碑也毁去之后,少爷拿起了一把刀,一个……两个……他把那些人全杀了,最后,自己走进了火海。他说:“对不起。”对不起……这辈子负了你。对不起……如果没有遇上我,你该是光辉灿烂的一生。……一段一段的感情涌进他脑子里,本来恩爱的情侣被迫生死相隔,血浓于水的至亲被迫反目……这些满怀恶意的负面情绪不断的往他身体里钻,丞宁支撑不住,倒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小团,低声的呜咽。虚无空间里的顾郗森撇开眼神,不敢看他,生怕自己忍不住就把人抱在怀里了,然而又克制不住的担心,只能隔一会儿瞅一眼。一边儿的商飒都不想去看他这幅怂样,抽搐着嘴角,拍拍他的背:“阿宁要是不撑过着一次,他会死的。”顾郗森晦涩的点头,道:“我知道……”知道归知道,看着自己捧在心上的宝贝儿难受成这个样子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才是让他挫败的地方。就像丞宁自己感受到的那样,这个世界善意越来越少,如果仅仅依靠着那稀少的情感来活,他迟早有一天会消散的,所以现在必须让丞宁明白一个道理,其实恶意中,也有良善,其实这两种感情是可以共存的。将军与公子的结局纵然悲苦,可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相依相偎的,若能幸福一辈子,便是与所爱共赴黄泉又如何,至少对于他们来说,能死在一起,也是庆幸。最后的滔天失意,夹杂了太多的爱恋,那些丝丝缕缕的爱意,就好像缠绕在树枝上的牵牛花,弱小的不堪一击,又坚韧的爬上百米高空。丞宁一直不懂得这个道理,即使是拥有着光明的神灵,他也从不曾知晓什么叫做人心。人的心理是很难懂的,他们可能上一秒还与你谈天说地,畅所欲言,下一秒就板起脸来,冷言讽刺。所以要想一个人心中永远都只有善太难了,可是丞宁就死认了这个理,不得已,顾郗森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他明白,人心都是多变的,没有完全的善,也没有全部的恶。他又忍不住往床上看。丞宁这会儿难受的更厉害了,他连哼一哼的力气都没有了,出了一身的冷汗,硬生生浸湿了身下的那一块儿床单,脸色惨白,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