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在战乱之下产子

    初平元年，秋末。

    枫红凋落，风中已有初冬的寒意。

    这一年，董卓迁都长安，十八路诸侯以袁绍为首，起兵讨董，董卓一怒之下将安居于长安的袁氏族人全部下：狱，即将处/死。

    鸢使将消息传入我耳中之际，我正在回广陵的水路上。

    诸侯纷争，汉室倾颓，乱/军之际，我本该安居在广陵，静观这场分进合击的争斗。

    扬州素有水乡之称，清寒的月落在州河上撒下银辉，我却极不适时的想到了一个人。

    汝南袁氏是出了名的世家门阀，董贼狼子野心，意在天下，倨傲的觉得自己早不必顾忌这个盘踞长安多年的袁氏。

    敢将袁氏下/狱，董贼就必然会败在自矜自满。

    至于为何会想到袁基，我暂且辨不出因由。

    袁绍起兵讨董，董卓若擅动袁家，必定会再使诸侯愤怒。

    彼时我若能从董贼手中保下袁家，仅凭承继汉室正统的血脉，这些野心勃勃，以袁氏为首的诸侯乱/党也总要掂一掂自己的份量。

    群雄胸腹尚敢包藏野心，我亦意在天下。

    －

    长安大乱，百姓流离，我这位广陵王本不该出现在此，因而此番入长安，我是以袁氏故友的身份才得以入狱。

    董贼固然有诛杀袁氏族人之心，但袁绍等人尚未攻入长安，他暂且没有由头敢将袁氏族人如何。

    我记得袁基尚洁，熏香玉饰，品茗清谈，诸如此类无一不精，是如高士晶莹雪一般的雅士。

    但这些我如今要避之不谈，只说这个人与表面温和雅量的割裂。

    诸如“受袁家庇护”或在袁府同寝之后暗使许攸以我女儿身威胁，或偶然让我发现贴身衣物落在了袁府等等，这些都是袁基这个内心割裂的小人做下的恶事。

    痴爱我如刘辩，我习惯了与他年年岁岁相伴的时日。

    而对于这位半路杀出来的袁太仆，他有种似乎早对我情根深种的意味。

    但我于他，却还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爱意恨意，只想看看这位高士晶莹雪一般的公子沦落沟渠时是什么惨样。

    然而袁基在我见他狼狈这件事上从来不会让我顺意。

    狱卒将我带至的牢房亦与寻常罪犯的不同，这里或许潮湿阴暗，但绝对算不上肮脏杂乱。

    牢房三面幕垂，内里竹意清冽，雅香十里。

    案牍屏风，玉器摆设无一不缺，袁基在阅书，除却身形略有消瘦，似乎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袁氏长子。

    我见袁基这副模样，心里竟生了几分不忿。

    狱卒解开锁链的声音搅扰了袁基，他微微抬眸看向我，那双极漂亮的浅瞳即刻便诞生了浅淡的笑意。

    没有分明的差异与吃惊。

    我隐隐预料到了又陷入了这位袁太仆精心设计的陷阱，硬着头皮将手中壁温的食盒砸在了被袁基放在桌上的竹简上。

    我对袁基积怨已久，对他带入牢狱的这张木案亦是。

    “太仆这样的境遇下亦不落俗。”

    食盒被我重重砸下，积存在食盒盖子缝隙里的水汽啪嗒啪嗒的落在竹简上，晕染了墨痕。

    “女公子面前，在下不敢落俗失态。”袁基并没有因为我的动作有分毫情绪，他仍旧端坐在案牍前，目光从我裙角缓缓上沿。

    剥衣解带般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

    他眼底的笑意愈弄，摊开手心在我面前。

    袁基总是喜欢极仔细的打量一些事物，多幽深不见底的事物，他都要看清，然后记在骨头里一般。

    我很怕他这样的目光，对上片刻便心虚的错开了眸，寒声道：“太仆兴许不需我来关照。”

    “…”

    袁基并没有理会我，他收回了被晾在空中的手，缓缓垂下了眸，不逊色于女子的长睫掩下眸底神色，竟生出了做错事情而后知错的委屈来。

    “扬州涉水而归，我本以为殿下不会来。”袁基沉默了良久，开口是难的喑哑抑制的声色。

    “在下亦听说扬州的风水能使人忘忧。”

    “袁本初联十八路诸侯讨董，见董卓关押袁氏族人，只暂且降伏。”我听着袁基清润的声音，俯身用骨节敲了敲木质食盒。

    “女公子的指节有些红。”袁基盯着我落在食盒上敲击的手。

    我孤身至长安到底要掩人耳目，入狱探望袁基只着下等女侍的衣着，脸上敷了厚厚深肌脂粉。

    左右不再像那位面如好女的广陵王。

    “袁太仆。”我抿唇看着袁基发顶，声音逐渐冷下来。

    “女公子…”袁基应声抬头，眯眸看着我，再次伸出了方才被无视的那只手来。

    我沉吟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握住了袁基展在我面前的手。

    他亦拊掌握住了我的手，拉着我落进了他怀里，手臂娴熟的箍住了我的腰身，让我与他紧贴。

    与他似乎清心寡欲的外在不同，袁基极很喜欢这样并不矜持的暧昧接触。

    “江东的风水教人忘忧，在下与殿下已阔别数月有余了呢…”

    袁基怀抱着我，另一只手臂从我身后伸向前，打开了被我粗鲁的砸在竹简上的食盒。

    他并没有收拾竹简，将错就错，把食盒里面我带来的竹筒饭与凤梨酥端出，放到了竹简编成的书上。

    袁基似乎是要吃食，执起象牙箸夹起一口竹筒饭，却停在了我的嘴边。

    我辨不明袁基的意味，略微怔了下，还是将象牙箸上的竹筒饭吃了下去。

    袁基似乎没有够，一口接一口的喂着我。

    我逐渐压不住耐性，侧目看向了袁基的侧颜，皱了皱眉。

    “殿下。”袁基依旧举着象牙箸，含笑望着我，似乎在等我继续吃。

    “不吃。”我牙尖用力捻了捻下唇，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好。”袁基淡淡点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箸，慢条斯理的将那些菜肴收回食盒。

    “案牍下面的第二格，能否劳烦殿下在里面挑一样东西。”他将食盒收拾好后才开口。

    袁基生在世族之中，自幼耳濡目染的师书礼教，是极为自控的人，但我总觉得他被框在了四方的格子里，有些处事的做派格外磨人心性。

    我耐着性子按照他的意思打开了案牍第二个格子，垂目看着里面形态有些奇异的玉制物件，颇有些好奇的去伸手翻弄。

    直至触到一个凉的惊人的玉柱，我看清了它的模样，颤着手回缩。

    “殿下。”袁基的声音响在我耳后，我退缩的手也被他桎梏着摁回去，指腹贴着冰冷的玉质。

    我听出了袁基话语中必要成事的意味，才觉出他方才一口一口喂我竹筒饭的举动是为何。

    “这里是牢/狱。”

    “我要走了。”

    我僵硬的摇了摇头，想收回指尖。

    “三面帐目都低垂着，狱卒掂的清该不该搅扰，殿下真的被江东的风水叫的忘忧了…”

    袁基有些失落。

    “袁士纪。”

    袁基这样的人物若真这般轻易降于广陵也不是什么轻易的事，我辨的清此番不是要来与袁基争这口气，也不是要让他低头，默了半晌，才缓缓伸手，在那一堆物件里，挑出一个龙眼大小的铃铛。

    “殿下决定好了吗？”袁基接过了我递过去的那颗黄金缅铃，极为认真的打量我。

    不知是否是我错目，隐约看到袁基微微眯了下的那双浅瞳泛起阴翳的色泽。

    我不禁想起这人前几番极耐得住性子的磨人手段，难得示弱的抓住了袁基的手，食指曲起在他掌心勾了勾。

    “你…不，要，弄，太，里，面…”

    “殿下不要怕我。”袁基抓着我的手，忽的拖住我腰身将我转过去。

    这次他没有选择那张用于处理公务的案牍施展，而是教我与他面对面的叠坐。

    我受不了那这双分明澄澈却又激的人混身发麻的眼睛，知道脸上还敷着黑粉，略觉得羞耻转过头，袁基捏住了我的下巴阻止了我，而后用指腹轻轻擦了擦我鼻尖的黑粉。

    看到被蹭到指腹的黑粉时，袁基挽唇笑了声：“劳殿下费心了。”

    袁基不曾婚配，兴许也见过不少娇奴美婢，我猜测他大抵是嫌弃我这张敷了黑粉的陋颜，挣脱了他捏住了我下巴的指腹。

    而下刻，袁基便捏住了我的双颊，俯首贴上了方才被我咬出牙印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