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Ian这两天不在家。 他没有告诉Lily去哪里，几时回，只说很快就会回来。他给Lily预留了三天份的饭菜，一些可以长期保存的食物以及军用罐头，还有足够的零用钱，并且拜托了同事得空照看她。那个傻啦吧唧对Ian唯命是从的新兵蛋子倒是很好对付，但是直接从大敞着的门里走出去？未免太没意思，她不光要走，还要从Ian眼皮子底下溜走，她要用这件事狠狠打那个试图用精神疏导和糖衣炮弹控制她软化她棱角的狡猾男人的脸。 不过Lily暂时分不出神来策划她跟她的监护人之间这场小小的游戏，她在学校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其实这件事很早就有了苗头，只不过Lily没把它放在心上，拜托谁会在乎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痞子说的关于阵营和规则的屁话，呸，Lily最烦拉帮结派的人，她甚至不屑于多给他一个眼神。或许正是这种极度目中无人的态度惹恼了对方，从那时起就不断有人找她的茬。后来Lily才知道这个小痞子叫Mickey，也是预备班的学生，比她高一级，在学校似乎真算得上一个人物，课业一般但人脉很广，背景颇深，有不少拥护者。Lily对这种事说实话早已见怪不怪，无论在哪都有弱小的人聚集成盲目的团体，对压迫虐待他们的人顶礼膜拜，不过习惯是一回事，这并不影响Lily把所有胆敢找茬的人揍得屁滚尿流，有人在小巷子里堵她，她就打碎他们的牙齿和下巴，只用上了球棍、高尔夫球杆和削尖的铅笔算他们捡回一条小命。有人在她的桌屉里放被开膛皮肚的动物尸体，她就把肠子内脏掏出来糊在他的脸上糊进他的嘴里，她才不在乎这些人是否受指使胁迫，是否也一样被欺凌，那关她什么事，执行者和决策者一律同罪。而试图孤立她，只能说跟她平时的生活压根没什么两样。没错她的确可以一走了之，但在那之前，她们之间还有账没有算清。 傍晚的时候Mickey在他的储物柜里发现了一封信，署名L。大概内容为经过这段时间的重新考虑她已经深刻认识到他的伟大之处她为之前的不敬感到万分抱歉现在她不但愿意加入甚至答应交往的提议只求他停止这一切她实在是疲于应对了，并在最后约他放学后单独见面她为她的新男朋友准备了一些手工小礼物。 Mickey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能抗得过日复一日的孤立和暴力，不过他可没打算这么轻易就原谅这个婊子，一开始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装一副清高样，如今再来摇尾乞怜还指望别人能看得起她？哈，贱货。他决定来一出他的拿手好戏，先假装不计前嫌对她说点甜言蜜语，等到她放下戒备再狠狠甩她一巴掌让她再也不敢反抗自己。于是他带了避孕套、嗨药、情趣手铐去赴约，决定独自享受这胜利和报复的时刻，在幽静的适合犯罪的仓库附近，迎接他的是一个露出世界上最甜蜜柔软笑容的Lily，以及她藏在背后的电击棒。 第二天清晨，Mickey被他手下的人发现只穿了一条内裤躺在学校体育器材仓库里，口鼻流血，浑身青紫，手脚被情趣手铐铐住，旁边散落了一地没开封的避孕套、大麻和一个空了的钱包。经过检查确认他身体受的只是些皮外伤，只是精神状态很不妙，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似的，眼神发直，大小便失禁，嘴里一直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有人说他多半是嗑药嗨过头，碰上仙人跳让人骗光了钱。 整件事没有人敢声张，Mickey也没要求学校或警方介入，事实上，他还得动用家族关系才能免于被关进少管所甚至入狱。所以Lily最喜欢教训这种本身劣迹斑斑的人，他们可不敢报警。接下来她难得过了两天清闲日子，终于能把精力都放在功课上，不然绩点不够Ian又要念她，并且还会露出那种介于失望和同情之间让Lily莫名火大的表情，要是能找他补习一下就好了，感觉什么枯燥的知识他来讲就会变得好理解些，还想吃黄油蛋糕，加了rou蔻和水果自家烤出来的那种，虽然这个男人有时候很罗嗦规矩一堆经常克扣她的点心小气得不得了还会在陪练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把她打趴下但厨艺的确没话说……说真的，他这阵子到底干嘛去了？ Lily一面想自己的事想得出神，一面走杉树林中的小道抄近路回家，今天这里的景色也一如往常，安静，空旷，空气冰凉充斥着木本植物的清香，偶尔经过的车辆发出橡胶碾压路面的粘腻钝响，除此之外就只有树叶被风撩动的沙沙声和一两声松雀短促的鸣叫，但Lily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尽管对方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场。Lily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保持着正常的步调向前走着，还哼起了歌，手却默默的伸向背包，确认里面等下要用到的东西，那可是她偷偷从Ian的保险柜里顺出来宝贝。 五六个带着兜帽口罩的青年忽然从树木投下的浓重阴影里蹿出来把Lily围住，每个人身上都带了撬棍小刀之类的武器，他们的脖子或胳膊上都纹有相似的图案。原来这个Mickey跟黑道组织有关系，难怪在学校里那么横。Lily想着，叫了这么多专业打手而且还是受过一定训练的哨兵来报复我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小女孩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一点，看上去没人带热兵器应该不想闹出人命但也没打算让她完整地离开，而毁掉一个人永远比杀死她要残酷得多。 不过在这种荒郊野外，就算杀人抛尸也没关系吧。 从Lily暗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绝望而冰冷的杀意，当对手比你强大得多时，你只有变得比他们更残酷才有可能存活，没有人可以伤害Lily却不付出十倍的代价，没人可以。 就在对方挥舞着武器扑上来，而Lily也做好了杀人准备的一瞬间，砰—— 一声警示性的枪响击碎了这个封闭的令人窒息的战场的平衡。 “都不许动。放下武器手举起来！” 是Ian！尽管夜色浓重，Lily还是一下子认出了这个身影，刚刚还想要跟这帮人拼命的决心忽然动摇了。 有一阵子没见到Ian，他脸色憔悴了些，显得轮廓更深，脸上沾满汗水还添了伤痕，胡子像是三天没刮过，把本就不怎么年轻的脸衬得更加沧桑，他没有穿警服，打手们一时没能认出来他，但有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喂！他怎么在这儿”领头的人明显让这突发情况乱了阵脚，“不是说被支走了么？”几个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其中一个人慌乱中竟然扭头就跑，被Ian一枪射中了腿，惨叫一声倒了下去，有两个人趁他分身的空挡抡起武器从后面偷袭，Ian一个闪身躲开并扭住对方的胳膊，长腿有力地一扫，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悲鸣和骨骼断裂的声音，两个哨兵姿势扭曲地倒在草地上，看他下手的力道，多少有点私人恩怨在里头。他用手铐铐住其中一个，领头的不知什么时候跑了，Ian也顾不上追，赶忙蹲下身确认Lily的情况：“你怎么样，有伤到哪儿么？”他身紧张兮兮的捧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胳膊腿。“我没事啦。”Lily不耐烦地掰开他的手，她甚至都没参与那场单方面的殴打，“那个人跑了，不用追么？”Ian摇摇头说没事我们今晚已经端掉了他们好几个窝点，他被抓也是迟早的。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了？” “也不全是，只不过我们一直在盯梢这帮人，今天有几个熟脸没见着，我就留了个心眼提前回来了。” “……刚刚就算你没来我也能处理好。”Lily不服气地嘟囔道。 “我知道，你有你的方法。”Ian揉了揉她的头发，“但偶尔也可以依靠一下大人啊，你爸爸好歹也是个警长，多少能帮到你一点吧。”这也是她名义上的监护人少有的以父亲自居的时刻，虽然他的确是她的养父，但因为自己一直对他直呼其名心底里又总是拿”那个男人“来指代他所以常常会忽略掉这个事实。 ＂还有，那个你可以留着。”Ian指了指她的背包，“我会教你怎么用它，但枪是一种很危险的武器，仅限于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才能扣动扳机，你能答应我不到紧要关头不轻易使用么？＂ Lily这次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她很庆幸，可以不用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以自己的生活四分五裂为代价学会。 “对了，我这次回来还给你带了东西。” 回到家后，Ian从脱下来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莉。 Lily打开盒子，天鹅绒的里衬上躺着一个黑色的颈环，下面坠了一颗漂亮的红宝石。 “一条项链？”Lily把它拿起来对着灯光端详，宝石的色泽很衬她暗红色的眼睛和雪白的皮肤。 他忽然靠过来，很近，近到他因为刚洗过澡而热腾腾的体温传递过来，伴随着须后水的清香以及还残留着的一丝硝烟和鲜血的味道，刺激着Lily敏感的哨兵感官，让她莫名感觉脸上有点烧。 “这个是新的抑制装置，我专门找人定制的，能完美契合你的五感强度，而且样式不引人注目，政府也无法追踪，取戴都很方便。” 接着咔哒一声，Lily脖子上的旧抑制环被取了下来。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语塞。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怎么，想讨我的小女孩开心还需要理由？”他说得风轻云淡，又理所当然，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在旅行回来的路上给心爱的小女儿摘回了曾许诺过的玫瑰，而只有Lily知道这意味着多大程度上的自由，她将不再受政府的直接管控。 “别擅自…”Lily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试图把自己没出息的眼泪憋回去，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抱住面前这个散发着让人安心气息的男人，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daddy”为所有的一切。 杉树林暴力事件有惊无险的结束似乎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两人之间如履薄冰般紧张的氛围，Lily开始愿意跟Ian聊一些关于她的日常小事，包括她在学校里的生活，哪怕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谁谁上课传恶作剧小纸条，哪个老师的课太无聊像在念催眠咒，又是谁跟男朋友分分合合从班上吵到天台，或是镇上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今天食堂的午饭难吃得要命。偶尔她也会透露有烦人的家伙惹她生气，或是某门课的考试真的让她很头疼。 比起虚假的安宁，Ian更乐意听她抱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意味着他能更了解她一些，也意味着他在逐渐获得她的信赖，而这些都是保证疏导过程更加顺利有效的重要条件。 在一次例行的精神疏导结束之后，原本已经被他撵回房间睡觉的Lily又敲了敲他的卧室门，进来时手里端了一杯牛奶。 “给我的？”Ian有点惊讶。 Lily点了点头，把牛奶塞到他手里，竟然还是加热过的。“你睡眠质量不算好吧，半夜老听到你翻来覆去的，睡前喝点热牛奶能助眠。还有别大晚上起来灌你那高度酒了，对身体不好还一股酒臭味儿。” “咳咳、你怎么发现的？”突然隐藏的不良嗜好被戳穿让他有点窘迫，“我还以为你对我的个人生活完全不感兴趣呢。” “哼，那是你对我还不够了解。”假装严肃绷着一张脸的Lily看着Ian喝完牛奶后嘴上留下一圈滑稽的奶渍，忍不住笑了出来。 半个小时之后，Lily跳下床，换好衣服，拖出早已拾好的行李，拿起那个装了新抑制环的盒子，想了想又放下，她悄悄推开Ian的卧室门，果然一向浅眠的他今天毫无反应。看来在牛奶里放的药起作用了。 “睡个好觉吧daddy”她亲了一下Ian的嘴角，最后看了一眼男人俊朗而平静的睡颜，离开了这栋房子。 外面的空气冰冷且清新，是无拘无束的自由的气息。既孤独，又快乐。 现在走的话还能赶上夜里最后一班车。Lily已经算好了时间，经过之前的反复演练和长时间的策划、准备，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已经不再会出什么差错。 她在雪地里走了一段，忍不住回过头，风雪中，那栋房子已经看不太清，只有一点暗淡的橘黄色灯火摇晃，似有若无，多半是她卧室里的小夜灯忘了关。每晚Ian都会给她留一盏灯，他是怎么知道她其实有点怕黑的呢？是因为有一次她抓住他的衣袖，询问他是否能能陪在她身边直到她睡着么？ 别傻了Lily，就算他现在对你还不错，迟早有一天，他也会抛弃你，就像你的父母，你的玩伴，你飞走的气球，以及所有人，难道之前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么？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 身后的路隐没进黑暗里，前方就是站台，隐约能听到车辆行驶的声音，站台旁的路灯投下一片清冷的白光，雪片在光域中飞舞。她忽然想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她走了之后，他应该会有点失落吧，但像他那样的人很快就会恢复过来，这点小小的挫折还不至于打乱他的生活，然后呢？他是不是还会收养别的孩子，他是否有一天会把一个陌生的女人带回家？那个房间，那盏小夜灯，鲨鱼玩偶，热乎乎的炖rou和苹果派，黄油蛋糕，还有那个温暖的怀抱都将属于另一个人？ 一阵尖锐的酸涩和愤怒涌上来。 她猛然意识自己有多不情愿把这一切让给别人。这些明明都是她的东西，从那张柔软小床到那栋房子再到那个男人本身，她用过了留下了痕迹就应该是她的，Lily讨厌别人乱碰她的东西！ 如果被收养的不是她，他还会那么温柔，那么宽容和体贴么？ 会的。Lily想。他仍然会的。 被雪沁湿的衣服鞋子乱七八糟的散落在地板上，行李箱斜靠着墙，屋外风携卷着雪片吹出呼喇喇的声响，她悄悄钻进被Ian捂得温暖的被窝，像一只即将冬眠的小蛇，然后用刚刚在雪地里冻得冰凉的手脚紧紧缠住这只热乎乎的人形自热暖炉。在安全而熟悉的精神场域中放心地睡去。 凌晨时分Ian因为药效逐渐褪去而醒来，看着蜷在他怀里熟睡的小女孩，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看来这场赌局，是他险胜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