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丧
奔丧
从哈逊城到碛北,遥遥千里,寒风凛冽,昼夜不停。在跑死了两匹快马后,永宁终于在第五日,赶到了营地。 接到噩耗时,永宁是不相信的,骨力裴罗也许受了伤,也许是薛延陀部的谎言,也许是伏难放出的烟雾弹。但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身经百战、功业彪炳的骨力裴罗,会悄无声息的死在碛北。 永宁是接到消息当日出发的,没有行李,不带随从,一道陪着她的只有默延啜。他也不相信父亲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会在薛延陀这条阴沟上翻了船。可他还是焦躁,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性,这对汗国来说,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永宁很冷静,冷静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她只为了奔赴那个目的地,草原的暴雪和寒风都阻挡不了她。她娇嫩的脸被冻伤,一片红肿,看着可怜;手也被缰绳磨破了,勒出两道深深的血痕。两条腿被马背磨出的伤可能更重,但她始终挺直脊梁,一声不啃。 到了营地,率先迎出来的是伏难,他正要向永宁行礼,永宁已经越过他,径直朝王帐走去:“我要去见他。” 伏难被落了面子,脸上有些怒意,但又转瞬恢复正常,也跟上永宁的步伐:“王兄就在王帐中,嫂嫂请随我来。” 掀开门帘,帐中端正放着一张大榻,骨力裴罗正安静的躺在榻上,像是睡着了。永宁不由放慢了脚步,不想惊扰他。从门口到他身边,不过十步的距离,她走的极慢,仿佛走完了一生,才走到他身边。 她俯下身,仔细去看他的脸。他闭着眼,面容安详,那双初见时曾惊艳过她的眸子,此时已见不到了。她又伸手去握他身侧的手,一向温热的手心,此刻竟比她冻伤的手还要冰冷。 原来是真的啊,原来他们没有骗人,他真的死了,永宁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听伏难道:“王兄的军队已经战胜了薛延陀的叛军,在他审问叛将的时候,铁木迅突然暴起,夺了王兄的佩刀,一刀穿透了他的心脏,血流了太多,即便军医即刻赶到,也回天乏力了。” 默延啜闻言,眦目欲裂:“铁木迅那个狗贼在哪?我要亲手杀了他!” 伏难摇摇头:“铁木迅力大无穷,帐中武士为了擒下他,花了不少力气,最后趁他不备才制服了他。本来把他囚在营中,只待押回王宫再处置,谁料他不愿沦为阶下囚,当晚便撞了侍卫的刀自尽了。” 默延啜直觉不对劲,还要再问,却被永宁出声打断了:“左丞相和各族族长晚我们半日出发,想来明日也该到了,一切决定,待众人到了之后再说。伏难叶护这几日辛苦了,这里有我和王子照料,还请叶护先去休息吧。” 伏难有些意外,但既然王后开了口,他不好反驳,只好行礼退下。待他出去,默延啜估摸着他走远了,低声对永宁道:“此事不对,且不说父王武功高强,寻常之辈轻易近不了他的身;就说那铁木迅狼子野心,既然已经杀了我父王,为什么不趁乱逃走,日后带薛延陀反攻哈逊即可。伏难在撒谎,我父王的死他一定有份。” 永宁只点点头,像是不愿深谈:“你也累了,先去休息,等其他人到了再议。” 默延啜不解,但她看着像是累极了,随时都要倒下,只好先道:“你也去休息吧,我守着父王就好。” 永宁摇摇头:“我为他守灵。”说罢便翻身上了榻,把头靠在骨力裴罗肩上,以一个环抱的姿势,窝在了他怀里。 默延啜静静在一旁坐着,连日赶路无眠,此时的困意终于翻涌上来,默延啜只觉得困倦之际,却听到了轻微的哽咽声。他悄悄看去,发现永宁蜷缩在骨力裴罗身边,瘦弱的背颤抖着呜咽,像只失孤的小兽。默延啜本就难过,见她如此,更是心疼难耐,只能静静地看着。此时他心中也难受,说不出劝慰的话,只好退到门口,背身守着帐门,不叫人进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