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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参宿内心深处那种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恐惧渐渐淡去。 天气越来越冷,要过年了。 南河靠着床坐在地上,看那些散落的商铺信息,时不时拿笔写上什么。 参宿爬过来,抱住他的腿,头靠在他的膝盖上。 南河带着她晃了几下,笑着问:“怎么了?” “南河,你过年不回家吗?” “……”他摇了摇头。 “你不是想家吗?” 南河没说话。 “那你过年还要工作吗?” “嗯,”他伸出三根手指,笑了笑,“三倍工资!” 年三十的夜里,朔风呼啸,夹裹着湿冷的雨丝,冷到人的骨头里。 南河独自坐在店里,把柜台底下取暖器的功率开到最大,还是不能抵抗这种刺骨的冷。 母亲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早点儿睡吧。” 电话挂断,隔壁店铺的说笑声断断续续传过来,是老板一家挤在一起看春晚。 南河无意识地转着手机,目光投向街道上充满年味的红灯笼,有些放空。 “南河!” 忽然被叫了名字,南河回过神来,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寒风里冒出来,站在店门口。 “……参宿?” 南河连忙开门让她到柜台里面来,“你怎么过来了?” 参宿气喘吁吁地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从怀里捧出一个保温饭盒。 她的脸蛋被冻得通红,饭盒却还热乎乎的。 “我……家里……包了饺子……我想……给你……送一份……” 显然,她怕饺子凉了,一路跑过来的,喘得语不成句。 南河把饭盒放到一边,先给她倒了杯水,“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先喝点水吧。” 参宿一边喝水,一边用手指饭盒,示意他快趁热吃。 南河揭开饭盒,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埋头猛吃。 过了一会儿,参宿喘匀了气,问:“南河,饺子还热吗?” 南河含糊地“嗯”了一声。 “你喜欢吃吗?” “嗯。”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不爱吃这个口味,因为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就不吃这种馅儿,但是阿姨来了之后,我就不好意思挑食了,吃习惯了,好像又挺好吃的……” 她自顾自说着,忽然注意到南河已经停了筷子。 “你不吃了吗?吃饱了吗?” “……” “南河……你在哭吗?” 南河低着头,黑发垂落遮住了他的所有表情。 参宿伸手去摸他的脸,刚触到一点湿痕,就被他偏头躲开了。 “没事,我没事。” 参宿的手停在半空中,又向前伸去,轻轻搂住他脖颈,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瘦弱单薄的肩膀上,小手试探着,落到他头发上。 “南河,明年你带我回去,看看你的家乡,好吗?” —— 夜里十一点,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南河关了店,带参宿回家。 参宿早困得不行,闭着眼睛洗漱了,倒头就睡。 南河和往常一样在灯下画新绘本,参宿常常和他讲的那个以深海大饭店为蓝本的梦境,很值得画下来。 隔壁隐隐传来春晚倒计时。 零点,烟花炸响,把他从绘本的世界中惊醒。 梦境是绚烂的,现实里没有面点师傅老李,没有当家花旦阿花,没有深海号,也没有各司其职的团队,只有他自己,日复一日的在廉价出租屋里,在工作和生活的间隙里埋头画画。 他幻想一只叫有财的猫陪着自己,实际上他连猫都养不起,有财只是一个冰冷的陶瓷摆件。 南河下意识地想抽根烟,摸着口袋一转头,忽然看到一只海獭在自己床上熟睡。 他一惊,再看,原来是参宿。她穿着毛茸茸的海獭睡衣。 南河望着她,顿了一会儿,慢慢放下烟,走到床边,弯腰给她盖好被子。 至少他现在真的拥有一只小海獭了。 —— 湿冷的空气渐渐回暖了。 月中南河发了工资,想给自己买点颜料,结果路上经过一家童装店,橱窗里那件可爱的连衣裙好像特别适合参宿。 等他回过神来,衣服已经被包好提在他手里了。 ……算了,正好参宿的生日快到了。 本来南河答应她,生日带她去游乐园玩一整天。参宿期待了很久,结果一算日子,那天刚好是周末,南河要工作。 南河犹豫了一下,看见参宿脸上想期待又不敢期待的神色,咬咬牙,大手一挥,故作轻松道:“哎呀没事儿!大不了请假呗!” 参宿眼中焕发光亮,用力点头,“谢谢你,南河!” 毕竟是小孩子,她以为南河请假就跟她在学校里找老师请假那么容易。 实际上,不允许在周末最忙的时候请假,几乎是门店行业的铁则,南河找老板好说歹说,最后被扣掉了五天工资,才争取到这一天的假期。 从游乐园回来,南河倒在床上,叹了口气,“这几天算白干了……” 目光一转,床头照片里,参宿戴着纸皇冠笑得无比灿烂。 南河伸出手指在那张小脸上点了点,嘴角勾起,轻轻骂了一声:“臭小孩!” —— 老金是南河的高中同学,绘本里的大副海象,用的就是他的名字。 他出差路过,顺便找南河聚一聚。 正在烧烤摊上点菜,南河的手机忽然震动。 他起身走到一边去接,老金贱兮兮地贴过来,听见电话那头软糯清甜的小嗓子,“南河,你在干嘛呀?” “没干嘛,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睡觉之前想跟你说说话。” 老金双手捂住心口做萌晕状。 南河甩开他,又走远了些,哄着参宿睡了,刚一挂断电话,老金又靠过来,捏着粗犷的嗓门,嗲嗲道:“南河~人家也想你了~” 南河差点一脚踹到他脸上。 老金笑着闪过身,道:“这就是你见义勇为救的那个小孩儿啊,这么黏你啊?” “这算什么,你还没看到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呢,我连厕所都不能去。” “你呀,净会给自己惹麻烦,当年那个老太太也是,幸亏人家没讹你。这回也是,自己还自顾不暇呢,还得费时间精力帮人家带孩子,等你哪天离开这个城市了,这小孩儿怎么办?” “看你这话说的,人家又不是离开我就活不了,等她病好了,自然不需要我了。” 南河不以为意。 与此同时,参宿的房间里。 她把刚才和南河的通话录音存进硬盘,做好日期编号后,也甜甜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