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中秋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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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圆月高悬于苍穹之上,月白色的微光滋润着秋夜的庭院,将一地银杏染成苍青暮色。气温不似白日躁动,太阳落山后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的凉。静谧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赶来,最后停在尚书令府邸门前,来人身形瘦小、相貌冷峻,身着一件枣红色锦袍,撩开车帘缓缓走下马车,目光锐利地盯着府前的匾额,庄重地伫立在门前,不怒自威的气质极为惹眼。门口的下人已经恭候多时,连忙行跪拜礼,来人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多礼,马车上又下来几个端着食盒酒坛的小厮。 这样隆重的派头与荀家一贯质朴的家风迥然不同,强烈的压迫感让下人们都不敢多话,只是将来人迎到了庭院中便匆匆退离。院子里摆上了一张椭圆形铜制食案,案上空空如也。曹cao命人放下美酒食盒,挥手遣散小厮,独自在月光下等待。 过了一会儿,荀彧出现在院门口,一袭浅青长衫更衬得身姿颀长如玉,举止端庄地走到案边,颔首道:“司空,彧来晚了。” “嗯。”曹cao点头道,“不晚,孤也是刚到。”随即他抬头看向荀彧,不觉怔了怔。按理说这张脸他早就看惯了,但今日看来又有些不同。清丽俊秀如玉石积雪,仪态端方若轻云拂月,品性坚韧高洁似沅芷澧兰,即便是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用在他身上也不算堆砌,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只是少了些烟火气,像是和外界隔着些什么,唇角永远挂着一抹疏离的浅笑,向来让人看不真切。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人几乎是他的全部。或许在旁人眼里荀彧只是他手下的一个谋士,但是曹cao知道,荀彧也知道,他们更像是合作者,是同僚、至亲、挚友,即使把背后交给彼此也绝不担心对方背叛。早在初平二年,这个人的到来为他奠定了基础,从此曹cao走的每一步路都有他的影子。在一封封书信和一次次对谈里,荀文若为他在棋盘上谋定了整个天下,是东郡太守和别部司马,是吾之子房和曹将军,将近十年的光阴里,他们的感情早就不能用文字去形容,更像是呼吸的空气、交融的血液,失去对方就会失去整个世界。 相比荀彧这个人本身对他的重要性而言,外貌反而是最不重要的那一项。曹cao从未想过,他敬重的荀先生有一天会因为容貌被人看上、迷恋和追逐,这事听起来有一种理所当然的荒诞。曹cao给了他尚书令的位置、给了他极高的权利,容貌对这个男人来说不是枷锁,更不该被人觊觎。他应该永远高高在上保持他谪仙般的风姿,怎能跌落凡尘,像个凡夫俗子一样生活。 这清冷月色无端让曹cao感到窒息。荀彧在铜案的一侧坐下,与他保持了一些距离,轻声道:“玄德在厨房准备,一会儿到。” “……嗯。”窒息感在无声无息间迅速扩张。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和荀彧从无话不谈的挚友,变成了如今这幅状况。或许是陈宫和张邈的背叛让他的疑心病越来越严重,又或许是朝廷繁重的公务让尚书令越来越不得空闲,他们很久都没有因为公务之外的理由聚过了,也许今天是个好机会。 他们在沉默中等待着,又在等待中更加沉默。直到另一个人到来打破了夜的寂静,刘备提着食盒一步步走到二人跟前,然后打开食盒,一股热气喷洒而出,他坚毅的面容被热气熏得朦胧,像是从一场不真实的梦里走出来……幸好热气很快散去,他平静地将食盒里的菜和餐具摆放到案上,又拿出了三个空酒樽摆在曹cao与荀彧面前,最后一个放在与曹cao对面的位置,把食盒放在地上。忽然他注意到了曹cao带来的精美食盒,略带疑惑地看了曹cao一眼。曹cao低下头去没有和他对视,刘备也不介意,顾自打开食盒,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些糕点,笑了笑,盖上盖子,坐在曹cao对面,指着桌上的热菜。 “曹公见谅,几道小菜是备做的,不知道明公的口味,做得清淡了些。” 曹cao没说什么,提着酒坛放上铜案,准备倒酒。“我来吧。”刘备说着连忙起身,弯腰接过酒坛,无意间碰到了曹cao的手指。曹cao缩回手,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脊背,注视着面前被逐渐斟满的酒樽。 刘备依次倒完酒后,对着二人拱手道:“二位尽可开怀畅谈,若是有不便旁人听的内容,知会一声,备在远处等候。” “不必。”这是曹cao今晚和刘备说的第一句话,但眼神依旧没有看他。刘备点点头,坐在位置上平和地看着二人。 曹cao端起酒樽一饮而尽,美酒清冽而辛辣,烫得喉咙发疼。然后他看着荀彧,扬了扬酒樽:“文若,你不喝?”荀彧正要举樽,发现自己的酒樽里只有一小口,不似曹刘二人杯中那般满,伸手拿酒坛想为自己添上一些,被刘备按住手,听得他道,“文若有胃疾,只可浅尝,明公若是不尽兴,备来陪你喝。” 刘备说完,果然一樽烈酒入喉,伸手抹去下巴上的酒渍在衣服上擦拭了两下,又为曹cao和自己斟满酒,然后把酒坛放到荀彧够不到的位置。曹cao挑了挑眉,举起酒樽对着荀彧笑道:“孤忘了,文若不善饮酒,一贯如此。” 杯中酒倒映出圆得不可思议的月亮,只是轻轻晃了晃,那月色就一下消散了,只留残影微凉。 “今夜是中秋啊……”曹cao站起身来,凝视着那轮孤寂清冷的明月,陷入感怀之中,“文若可还记得,那年中秋夜宴,孤将家眷尽交陈宫张邈之手,文若劝孤张邈不可信。孤不信,与君争执了一场,后来陈公台和张孟卓果然叛逃,若不是荀文若你在一片叛乱中救下孤的家眷,只怕现在孤已是孤家寡人一个,再无亲人能共度中秋了。” 提起兖州往事,荀彧目光略带潮湿,他淡淡道:“份内之事罢了,明公何必说这些。” 曹cao转过身来,冲着荀彧笑道:“文若,你可曾后悔救孤?” 荀彧陷入沉默。但这份沉默是不允许、也不应该的。或许他应该快速否认,告诉曹cao他从未后悔过,但是他说不出来。帮助曹cao已经成了一种本能,这种本能被他深深融入骨血之中。当年曹军在徐州大肆屠杀的消息从远方传来,惊恐的士人百姓纷纷从兖州反叛和逃离、城池一座接一座地沦陷,几乎所有的郡县都对曹军充满了痛恨、用尽一切力量去反抗,除了荀彧、程昱和夏侯惇三个人还在拼命坚守着。荀彧没有来得及思考是屠城的主公需要庇护、还是那些反抗的百姓更值得帮助,只是出于下意识的选择,在连绵不绝的战火中毫不犹豫地救出了曹公的家眷,然后携手程、夏侯二人平定了一切。 在这场战事里,他是曹cao厥功至伟的功臣,也是有罪于百姓的罪人。但荀彧从未细细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敢面对。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张邈全家被害,陈宫与其他叛徒也没有好下场,而荀文若稳稳当当在许昌做他的尚书令,他的家眷也同样平安,如果他当年选择叛逃,曹cao依旧能带着残军打回兖州,但那时世上不会再有荀文若了。荀彧自认为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即便这个决定未必善良。就算重来一次,他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是现在,曹cao不是问他正不正确,而是问他后不后悔。 在刘备面前。 荀彧怎么会不明白曹cao的用意呢。他是想让刘备亲耳听到、亲眼看见,看看他荀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和曹孟德有什么不同。看看那副美丽的外表之下,谦谦君子的名声之下,长了一副什么样的心肠。瑰丽若日月,又狠毒如蛇蝎。 他不敢看刘备的眼神,也不敢在曹cao面前说错一个字。薄薄的冷汗打湿了脊背的衣服,在这个本该象征着温馨团圆的中秋之夜里,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脱离了rou体,正在被一片片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