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两人接过孩子，连晚饭也没吃，李忘生也不好意思赶谢云流走，便邀请他一同去家里坐坐，谢云流自是一口同意了。

    谢云流把洛风抱到后排的儿童座椅上，给他系好安全带，陪他坐在了后排。洛风把幼儿园发生的流水账通通讲了一遍，又指着车窗外的风景咿咿呀呀说个不停，谢云流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暂时也不再去想他的身世。

    谢云流耐心地陪他聊天，一路上父子二人有说有笑，二人时不时还要把李忘生也拉进来，李忘生却心事重重，只嗯嗯噢噢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他们。

    李忘生从没发现过洛风在陌生人面前是个话这么多的孩子，他性子也算腼腆内向，和不熟的大人仅限于打个招呼。李忘生想着见一面而已，不会影响孩子什么，他没想到洛风初次见面会这么喜欢谢云流，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李忘生说不好洛风这股对谢云流的好感和依赖，究竟是谢云流天生招小孩喜欢、会哄小孩，还是血缘的力量。

    或者，这其实是遗传自李忘生。

    李忘生暂且决定顺其自然，不去干涉他们。等李忘生开到家门口，洛风已经和谢云流发展到要把他最喜欢的奥特曼送给谢云流的关系了。

    洛风下了车还兴奋地要谢云流抱，李忘生向来礼数周全，洛风平时也乖巧听话，不会一直要大人抱，今天却这么不懂事地要麻烦谢云流，李忘生已经尴尬得无地自容，跟他商量：“谢伯伯抱着你走了半天也累了，自己走，或者爸爸抱，好不好？”

    洛风兴致被浇灭些许，瘪了下rou嘟嘟的小嘴，蔫蔫地应：“好……”

    谢云流却径直蹲下身将洛风抱起：“风儿刚刚说要送我他的奥特曼，我要报答风儿，是不是？”

    洛风有了靠山，立马小狗腿子一样附和谢云流：“就是就是！”

    “我们这是公平交易。”

    洛风听不懂，但疯狂盲目点头赞成，学着谢云流说：“公平交易！”

    谢云流陪着洛风玩了半天，好像把自己年龄也玩小了，幼稚得不行，非要和李忘生作对不可。谢云流少年时就巧舌如簧，一张嘴皮子利索得不行。李忘生以前连谢云流一个人都应付不来，现在谢云流三两下将洛风拐到自己阵营下，两人一唱一和，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李忘生完全招架不住。

    父子二人自说自话，已完全把李忘生的意见抛之脑后。李忘生没办法，也不可能从谢云流怀中把洛风扒出来，只好随他二人去了。

    李忘生思维发散，想着吕导当年把谢云流带大真是不容易，又感叹还好洛风不是跟着谢云流长大，跟着他这不着调的师兄，不知道会多难管教。

    但他内心深处又隐隐问自己，真的是不好吗。

    他分明爱惨了谢云流这副活泼少年气的模样，爱谢云流笑着和他撒娇。可惜谢云流已经不会再成天绕着他转，挖空心思逗他开心。

    李忘生带着谢云流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发现有了洛风以后就马不停蹄地看房，他一个成年人在以前和谢云流组的老旧小区里倒是无所谓，孩子可精贵得很，不能凑合。

    风儿的到来让他不得不舍下从前舍不得的。他等了谢云流三年谢云流也不肯回来，他知道这样等下去也是无益了，只能将两人过去的共同回忆都小心翼翼收捡起来，再带去新家。

    李忘生借了父母的钱付了首付，在纯阳附近买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风儿稍稍大些，就带着他住了进去，平时他父母和吕导也时不时来帮衬，让他抚养孩子的压力减轻不少。

    洛风年纪还小，都和爸爸睡在一起，另一间卧室暂时当书房和洛风的玩具房，等孩子长大再换成他的卧室。

    谢云流不动声色打量一番，房子里确实只有李忘生和洛风的味道，再没有第三个人的生活痕迹。倒是有不少二人过去一起选的家具陈设，谢云流心中按捺不住地欣喜，又告诫暗骂自己少自作多情，李忘生向来勤俭而已。

    洛风在幼儿园吃过晚饭，平日里李忘生图方便，也就随手点个外卖或者简单煮点速冻产品凑合。但今天谢云流来了，他不可能再这样对付，好在冰箱里还备了些菜，他打发谢云流去书房陪洛风玩，自己在厨房做起了饭。

    他手艺其实不如谢云流，两人同居时也多是谢云流做饭，只是如今谢云流算客，洛风又喜欢缠着他，也就没有再让谢云流做饭的道理。

    洛风有人陪着，还是和他“志趣相投”的谢云流，开心得不得了，一样一样给谢云流展示他的玩具。洛风和谢云流玩够了恐龙奥特曼大乱斗，又兴致勃勃要画画，他个子小够不着，请谢云流帮他去拿爸爸收起来的水彩笔：“在柜子上！”

    谢云流没看见水彩笔在哪，挨个翻箱倒柜地察看，却看到几个盒子里放了许多证件，他略略一翻，厚厚一摞的那盒是李忘生的，另一盒是洛风的。

    谢云流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洛风的出生证明。

    上面母亲一栏明明白白写着李忘生，父亲一栏是空着的。

    谢云流或多或少猜到，这薄薄一张纸无非证实了他的猜想。他不至于晴天霹雳，只觉得像罪犯迎来了最终的审判，悬着的心终于踏实沉下，沉到了冰冷的湖底。

    明明他先来，先占有了李忘生的整个青春期，是他刻骨铭心的初恋，李忘生的第一个孩子却是别人的。

    明明该是他的。

    谢云流被妒忌冲昏头脑，一时竟后悔当初没有让李忘生怀上。或许李忘生当时有了他的孩子，就不会再随意放弃他了。

    谢云流浑身无力，对洛风说：“风儿，过来让我抱一下可以吗？”

    洛风不明所以，乖乖走过去抱住谢云流：“谢伯伯，水彩笔找到了吗？”

    谢云流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那温热鲜活的一团总算给了他些力量，让他心情平复些许。至少李忘生现在身边没有旁人，他还有机会，他们未来还会有孩子，洛风还会有弟弟meimei。

    “对不起，我没找到。明天谢伯伯送你新的好不好？”

    洛风兴奋极了，完全将李忘生不可以乱要东西的教导忘得一干二净，在谢云流怀中拱来拱去：“我要48色的！”

    谢云流松开他，摸了摸他的脸，温柔地应：“好，48色的。”

    “拉勾上吊！”

    谢云流伸出手：“拉勾上吊。”

    这是李忘生的孩子，他要天上的星星，谢云流也会去给他摘下来。

    李忘生在厨房忙了半晌，做好几个简单的菜，叫谢云流出来吃饭。洛风俨然已经成了谢云流的跟屁虫，玩具也不玩了，跟着谢云流上了餐桌。李忘生给他冲了瓶奶，他就坐在一旁抱着奶瓶慢慢喝着，眼巴巴等谢云流吃完饭继续陪自己玩。

    谢云流情绪不高，有些心不在焉，李忘生当他是被精力旺盛的洛风烦着了，有些歉疚：“师兄，麻烦你带风儿了。”

    “不麻烦，风儿很可爱。”

    洛风在一旁嘿嘿傻笑起来：“我也觉得我很可爱！老师、同学都说我可爱，爸爸，你说是不是？”

    李忘生笑笑：“是，你最可爱。”

    “谢伯伯明天还会来接我放学吗？”

    “风儿，你不要老麻烦……”

    谢云流截断他的话：“会。”

    洛风兴奋地耶一下：“谢伯伯最好了！”

    李忘生忧心忡忡：“师兄，你别太惯着他……”

    谢云流摆摆手：“没有的事。”

    谢云流和李忘生吃过晚饭，把碗洗了，又陪着洛风玩了一个钟头。

    李忘生催着洛风洗澡睡觉了，谢云流也颇有眼色地说自己该走了，洛风才恋恋不舍地把谢云流送到家门口，又想起什么，颠颠跑回书房将自己的奥特曼送给谢云流，神秘兮兮地要和他说悄悄话。

    谢云流蹲下身让他附到耳边，洛风双手挡在他耳旁，小声地说：“记得我的水彩笔！”

    谢云流笑一下：“好，记住了。”

    洛风甜甜地笑起来，在谢云流脸上亲了响亮的一口：“谢伯伯再见！”

    谢云流对洛风挤一下眼睛，借着孩子的由头才能和李忘生说：“晚安，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