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雪：魔教圣女必杀渣男【上】
尘雪：魔教圣女必杀渣男【上】
《尘雪》 01 我叫骆尘雪，是魔教教主骆天风的女儿。在绝大多数江湖人眼里，我已经死了。 江湖传言总是众说纷纭，有说我是病死的，有说我是练功走火入魔死的，还有说我是被丈夫气死的，因为他在外养了女人，被我捉jian在床。 我有一个丈夫，叫萧逸绝，现在是魔教教主。他是因为娶了我，才得到我父亲的重用。父亲死后，他以教主女婿的身份继任为教主。 而我，就是被他“杀”死的。 他诱我喝下了软骨散，废了我通身的武功，再把我囚禁在卧室里，每天给我喂毒药。那是一种叫蝎尾花的慢性毒药，喝一次两次，对身体无害，多了，久了，则会神智失常，形容疯癫憔悴，最后就会死去，跟烂在土里的花一样。 可我还是命大，我找准机会，逃了出来。在他心腹的追杀中跳下山崖，却幸运的活了下来。 我猜，萧逸绝一定会派人四处找寻我的尸体。只要我还活着，他一定睡不好觉。 02 我跳下山崖后，侥幸地挂在树枝上，被山中的樵夫救了。 樵夫不会武功，相貌也不英俊，甚至粗手粗脚，蠢里蠢气的，但他待我很好。 当时的我，因为服用长期服蝎尾花毒的缘故，情绪很不稳定。我对老实憨厚的樵夫提出了太多太多任性无理的要求，做出太多太多疯癫过分的事情，不可理喻四个字，对当时的我都算是赞美了。樵夫却毫不介意，依旧宽容地对待我，细心地照料我，尽力满足我的无理要求。 感情，在一对孤男寡女间自然氤氲着。随着时间推移，蝎尾花的毒性慢慢淡去，樵夫对我的照料，也慢慢掩过了背叛带来的痛楚。终有一日，樵夫要我做他媳妇。我告诉他，我是成过亲的人。可他跟我说：他不介意。 我当时以为，我这辈子可以以一个民妇的身份，渡过平稳安详的一生。 可我怀孕了。 我与樵夫虽有感情，虽然同住一院，但还没有逾越最后一线，这孩子当然不是樵夫的。 这孩子，只能是萧逸绝的。 我不明白，在经历过毒药和坠崖后，他怎么还能侥幸地活下来，在我的肚子里扎根？或许是天意让孩子活下来，或许是神佛不让我同萧逸绝的恩怨结束。 樵夫或许是个好人，但他不是圣人。 一个圣人，也未必能忍受给别的男人养孩子。当时我才知道，他还是介意我嫁过人的。只是他知道，以他的身份，他的积蓄，是没资格挑拣女人的，所以装作不介意。 可当他知道我怀孕时，他也没法忍受下去。就算他能忍受下去，我也无颜再面对他。 我离开时，只带了自己的佩剑碎月，打算悄悄地离开。但刚出小柴院，樵夫就追上了我，将他多年砍柴攒下的积蓄给了我。那是十两银子。换作我是魔教圣女时，这点银子，根本不能入我眼，而今却觉弥足珍贵。 临别时，我没有对樵夫说任何话。我欠他的情，只能埋进心里，未来如果有命，再十倍百倍的还给他。 03 孩子，出生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在此之前，我一边赶路，一边习武，试图捡回我被废的武功，以期复仇之日。 至于我的孩子，一开始我没想过。 如果他不幸在我习武时落胎，那正是我所求。 萧逸绝废了我的武功，夺走了我的一切，害得我颠沛流离。对他的孩子，我实在难以抱有什么母爱。我本来找了一个专门为青楼姑娘打胎的黑医馆，打算把孩子做掉。可大夫探了我的脉细，说孩子已经在我肚子里扎根，强行拿掉我必死无疑，只能生下来。 我又打算，等孩子一生下来，我就掐死他，或者用被子闷死他。 我那日走到山间，突然下起了雨，正巧前头有个佛寺，我便去寺庙中避雨。我在客舍中，认识了一对行医的少年夫妻。又一会儿，来了一队送嫁的队伍，新娘子从轿中下来，也到客舍歇息。 寺庙僧人用热茶招待我们，我刚喝下一口热茶，肚子便隐隐作痛。 行医的夫妇很快察觉我的异常，丈夫为我把脉，说我是要生了。僧人即刻去禀报方丈，方丈遣人给我辟了间禅房。我现在还记得那间禅房，禅房里有一尊白瓷观音像，我生产时，疼得受不了，就看着那观音像，观音像也看着我。 生孩子是很漫长的过程，从肚子隐隐作痛开始，经历六七个时辰。那时的我已经痛的昏迷了，只能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不停喊“用力”，然后配合他们徒劳地用力。后来我才知道，为了帮我接生这一胎，远嫁的新娘过来帮忙打下手。而寺庙是清净之地，若是见了血腥，便是破腥戒，孕妇在这儿生产，更是大忌。可方丈顾虑人命关天，为我破了这一戒。 孩子终于生了下来，雨也停了，少年夫妻和送嫁的队伍离开了寺庙，我则因身体虚弱，又在寺中修养了十天。 这十天里，我在庙中喝了一整盅红枣鸡汤。我喝过很多次鸡汤，却从未像这次这般讶异。我问庙中的沙弥，鸡汤是怎么来的？沙弥说：“寺庙长老采办物资时，想女施主产后虚弱，便买了半只杀好的鸡，给女施主炖汤喝。厨房的师兄闻到rou的腥味时，还吐了出来。” 我感到不可思议：“这犯了佛门的杀戒！” 沙弥却合掌颔首：“阿弥陀佛。人命关天。” 我躺在禅床上，看了看躺在我身边的儿子，不禁泪满盈眶，拼了命忍住，才没有哭出来。那行医的夫妇，远嫁的新娘，还有寺中的僧人们，为了保我和我这一胎，付出了太多。这恩重的我还不了，偿不清，我只知道我不能辜负，不能将他们全力救下的孩子再次送进鬼门关。但我如今三餐不定，颠沛流离，如何照顾好这孩子呢？ 便在此时，我想到了一个人。 他叫柳随风，是萧逸绝的夙敌。 04 萧逸绝是魔教教主，柳随风则是正道领袖。 他们两人的过往经历很相似，他们都曾是无名之辈，都是武学天才，都是少年英雄，江湖人也不知他们的师承何人。不同的是，柳随风早早便得到了正道前辈的指点和赏识，出人头地之后，便游戏人间，快意逍遥；而萧逸绝，他在魔教备受排挤，一开始怀才不遇，真正出人头地的原因是我喜欢他。 一想到我对他曾如此深情恋慕，就觉得心里抽痛，恨得难以呼吸。可除了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幻想他死在我手中的情景之外，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没有报仇的能力。 柳随风是萧逸绝的夙敌，也是我父亲生前的大敌。可我记得，在与父亲私下谈话时，父亲毫不掩饰对欣赏，言语间，甚至有些遗憾，有些惋惜，惋惜柳随风不在他麾下，甚至希望我嫁给柳随风。 这当然是父亲的玩笑，我也不会当真。 可回想起这些往事时，我明白，我要报仇，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成的，我必须想办法，借助柳随风的力量。 我找到了柳随风的住所——这在江湖中是个秘密，但对魔教不是——柳随风住在三间草屋。草屋非常简陋，外头只有几枝苍翠欲滴的竹子点缀景致，他的生活与我想象中的体面相差太远，更与我人生前十数年的花团锦簇大相径庭。 现在是清晨时分，三间草屋空无一人。这是早就知道的，柳随风每日清晨都要去三间草屋后的竹林里练剑。我只能趁现在空无一人，把我背上的孩子放下。当把孩子放下时，我只觉我一半的魂魄被强行抽走，痛得心如刀绞，痛得泪流不止。 我把孩子的生辰八字塞进了襁褓中，又把我的玉佩放在他身上。多么可悲，我曾是魔教圣女，我曾想过，我会把我最好的全部给我的孩子，可如今，我只能给他一枚玉佩。我哭得更厉害，想了想，将我的佩剑碎月放在了他身旁。 碎月是父亲请武林中最好的铸师为我打造的，这是我能给我孩子最好的东西了。 我留下了孩子，便悄悄地走了。 05 转眼，六年过去了。 我重新将我一身的武艺修炼回来。我并非武学新手，并没有花多少力气，就恢复到了当年的实力，甚至有比当年更精湛的剑术和更精纯的内力。但我依旧对复仇感到茫然与绝望。当年的萧逸绝，武功就比我强，天资更比我高，也不知这六年他的武功精修到了何种程度？我又恨起萧逸绝，若不是他，我怎会在武学上白白浪费六年时间？ 我又想起我那亲缘淡薄的孩子，我想去看看他。 到达三间草屋的前一天，我开始害怕，我害怕柳随风已经从三间草屋搬走，我害怕去了之后认不出我的孩子，我害怕到了那儿，他却已经不在了。我入夜后在客栈落脚，便有些难眠，辗转反侧，虽然闭着眼，却在床上虚耗了一夜的光阴。 鸡鸣第一声时，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天还蒙蒙的不亮，我已起身前往三间草屋。 时隔六年，眼前的三间草屋似乎和六年前所见的无甚分别。还是这样葱翠的竹，还是这样简陋的屋。 可我没有见到我的孩子。 我一时慌乱起来，脑中涌上了各种可能性。或许他已经得病死了，或许柳随风根本没有收养他，又或是柳随风也不方便收养他，便将他送走了……随即，我的理智也说服了自己，孩子六岁了，正在武学开蒙的年龄，柳随风总在清晨练剑，或许我能在三间草屋后的竹林里找到他们。 我走进竹林，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很轻。我想见我的儿子，但我既怕见不到他，又怕遇上柳随风。我恨不能插上翅膀去见他，可我又明白，我不能遇上柳随风。柳随风是正道，我曾是魔教人士，他未必会放过我。 我在清晨的水雾中行走，远远听到模糊的孩童声响。那是习武时发出的哼气声。我慢慢靠近了声音的源头，见到一个穿着布衣的男童，拿着一把剑气削成的小木剑挥舞剑招，他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 我顿时哭了出来，内心百感交集。既为他习剑的模样感到欣慰，又为我不曾陪伴他的成长难过。我捂住了嘴，无声地哭，眼泪似暴雨一般连绵不绝。 我看着我的儿子哭泣，却忘了，柳随风可能就在附近。 “够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一道玄青色身影从一枝高竹上落下，落在了孩子的身边。那是容颜英挺、朗月清风般的男子。我看着男子，终于从对孩子的思念中回过神来。那人应该就是柳随风。我绝不能在此时见他。 “今天到此为止，先回去休息。” 我开始谨慎地后退，随后转身逃走，林雾掩护了我，让我成功逃出了竹林。可刚出竹林，我便看到了柳随风，他在林外等我。 “你果真没死，我等你有六年了。”柳随风说。 “我不认识你。”我说。 “我们不需要相互认识。”柳随风看着我，“你的儿子是我徒弟，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萧夫人。” 萧夫人？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般喊我了。 我咬着牙，恨恨地说：“我不是什么萧夫人。” “那我叫你骆姑娘，也是一样的。”柳随风说。 “你怎么知道？” “你给你儿子留下的剑是朱剑师打造的，我曾拿剑去问过他，他告诉我，这把剑叫碎月，它属于你。” 柳随风说着，嘴角扬起笑意，春风般温和，却又带着得意的淘气。 我全然想不到，还不待我一番伪饰，还没等到最佳时机，柳随风就已经堪破我的身份。我的计划被打乱了。 柳随风对我说：“骆姑娘，萧逸绝一直在找你。” “我知道。”我努力绷着淡漠的神情，用毫不在乎的语气说话。 “萧逸绝深爱着你，可你似乎深恨着他。”柳随风笑说，“若我没猜错，你的突然失踪，与萧逸绝脱不了干系。” 不怪柳随风以为“萧逸绝深爱着我”，何止是他？人人都这样认为。我坠崖后，萧逸绝就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样，似乎疯了一般，完全不相信我死了，就真似一个不肯相信妻子逝去的丈夫。 他当然是这副反应。萧逸绝现在的部署，有不少是父亲的旧部，他们从前效忠父亲，父亲死后就效忠于我和萧逸绝。萧逸绝为了稳定这一批部署，必须做出深爱我的模样，因他之所以能得这批人的效忠，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是我丈夫，又以此身份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我问柳随风：“大名鼎鼎的柳随风，只晓得胡乱揣测吗？” “只是将心比心而已。”柳随风说，“我深爱的女子若是坠崖失踪，我至少也要失魂落魄数月，不会在她失踪后的一个月就开始寻花问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