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盛夏夜

    暴雨后的夏夜，屋内空调遥控器显示在二十摄氏度，风扇呜啦啦吹着，桑宁左卧在床，薄薄的被褥一半盖在身上，一半夹在双腿之间。

    酣畅淋漓的夹腿运动结束，桑宁额头已经有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浑身酥软，困意来袭，偏偏排卵期“运动”后又让她小腹疼痛难忍。

    额头和下巴的痘一颗接着一颗冒出，祛痘面膜、水乳精华、过氧苯甲酰凝胶通通都没有作用。

    她忍着腹痛起身去厕所，回来后关掉风扇，调高空调温度，关灯卧床，眼睛盯着面前的一片黑暗，回想着徐维桢略带斟酌的话语。

    她只是玩笑似的提起自己奔三的年纪还长痘。

    徐维桢那双属于手术台的双手轻轻搭在奶茶杯上，大拇指在上面来回摩挲，手背上的青筋在皮肤之下一路蔓延，藏在了挽到刚好的袖口，无法窥探。

    他漫不经心抬起眼，神色淡淡，嘴角一抹疏离客套不失礼数的微笑。

    “或许……你需要找个内分泌科的医生。”他道。

    声音如同玉石相击，一种没来由的高贵感。

    “什么？”

    小小的柏宁广场负一楼人来人往，周遭小吃窗口报号声不绝于耳，桑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中医也可以。”徐维桢又道。

    桑宁将这两句话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眼睛眨巴眨巴几下，试探性回道：“所以我长痘是内分泌失调……那我之后少吃辛辣刺激、不熬夜早睡早起、多锻炼，应该……会好很多？”

    徐维桢的眼神同声音忽而变得蛊惑：“这些都是次要的，桑宁，适婚的年纪不仅仅是指结婚，正常的成年女性，在排卵期和月经期，体内激素变化，会让她们产生对性爱的渴望。

    及时解渴，才是对身体做出不满抗举时的最好回应。”

    一个男人主动和一个女人聊起了两性话题，他俩还只是普通朋友。

    虽然桑宁平日里会跟姐妹说些大胆的话语，但母胎单身二十五年，她不但没恋爱过，连心动过的男人都没有。

    在互联网迅速发展的时代，她看着网上一些恶臭男的实举与发言，对三次元男人实在是没有幻想。

    且，她好、吃、懒、做、拒、绝、社、交——

    一个没有五险一金的自由职业者，一个父母普通工人的三口家庭。

    对普普通通的她来说，婚姻是坟墓，单身才自在，自己挣得钱全给自己花，美滋滋，她很享受现在这种美滋滋的状态。

    桑宁的脸慢慢爬上了红晕，她低着头装鹌鹑，用面前的奶茶杯努力遮住自己。

    再后来，她连跟徐维桢说句话都支支吾吾，索性找了个借口离开。

    回到家后，桑宁回想着徐维桢的话，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被挠成了野鸡窝，她拿起手机百度半天，最终承认了自己需要个男人的事实。

    又告诉自己，徐维桢那样说，只是出于一个医生的职业病，而不是一种轻佻的调戏。

    实在睡不着，她陆续打开几个自媒体平台，她最新的旅游攻略刚在小黄车上挂了一周，销量已经破万了。

    三元钱买一个城市的全图旅游攻略，对于如今上班满身怨气下班神清气爽加班想捶死老板的年轻社畜来说，简直是不要钱的买卖。

    一开始，桑宁并不觉得做旅游攻略能挣钱，在这信息化的时代，网络上各个景点的旅游攻略实在太齐全，甚至可以足不出户，网络在线3D看景。

    能走上这条路，还是去年，她陪母亲到邻市的三甲医院看病，徐维桢作为主治医生身后的小跟班，专门跟进她母亲的病情。

    从一开始的入院手续到之后的出院小结，除了手术是主治医生亲自动手，其他时间，大小事务都由徐维桢对接。

    事情的起因是母亲刚办理住院的那个夜晚，徐维桢打电话给她，问了几句医保的事情。

    在S市，她们是外地人。母亲只是个普通家庭主妇，唯一的医保是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这个桑宁是知道的。

    她那时刚研究生毕业，只知道医保能报销，其它什么都不懂，徐维桢耐着性子解释几句，挂掉电话后，桑宁忍不住在自己的社交账号感慨了一句：现在的医院服务可真好。

    她的短视频平台账号本就靠平日兼职汉服模特攒了不少粉丝，这条视频不知怎的就让很多人产生共鸣，在有流量的基础上火了，桑宁这才知道，原来不止她这个研究生，这世上有些人浑浑噩噩过日子，哪怕是在社会当了一二十年社畜即将步入中年的人，也理不清许多社会规则。

    桑宁的第一条短视频科普，还是S市各类医院如何挂号、寻找对应科室。

    战区总院可以机器和人工挂号，但是办理住院和住院后的费用只能人工缴费，第一人民医院多了个可以微信线上提前挂号……机器挂号可以用身份证、社保卡，也可选择输入身份证号，缴费同样如此，或者用医生开出来的单子的二维码缴费……

    这些，是她陪母亲辗转在各个医院总结出来的，事无巨细展示了医院的看病模式。

    视频一出，播放百万。

    桑宁嗅到了商机。

    当然，她不能选择用“医院攻略”来挣钱，这里面潜在的需求者大多是要看病的。

    想到“旅游攻略”，是桑宁在医院机器前拍摄视频的时候，徐维桢来到她身边，以为她不会用，有意要指导她。

    桑宁不好意思说自己在教广大人民群众挂号这件事，因为每个有机器的地方，旁边都安排了人守着专门答疑解惑，她的多此一举显得自己很傻……

    她将这傻乎乎的举动幕后原因推给了自己老爸，说免得他来替自己照顾母亲的时候什么都不会。

    徐维桢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宽大的白大褂并没有遮住他的高大。

    正逢冬季，医院空调温度开得很高，桑宁裹着羽绒服，两个脸蛋儿已经被蒸的红扑扑。

    徐维桢白大褂下面只有一条米色毛衣，低头，裤子是咖啡色直筒的，脚下一双白色休闲鞋。

    他的语气很温柔，没来由让人觉得安心。

    “不必紧张，你母亲的病，手术后定期检查，基本无大碍。”

    桑宁记得，之前他让病患回避，同几个家属说话的时候，对别人虽然耐心，但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唯独轮到她最后一个的时候，如这般，安慰了两句。

    她顿时对徐维桢感恩戴德。

    毕竟寻常人听到“癌”这个字，肯定是会色变的。

    她也不例外。

    徐维桢说，母亲的CT影像高度怀疑是肺癌。

    徐维桢又说，不要担心，只是萌芽期，切掉就没事了。

    那天，她不敢将“肺癌”的事儿告诉母亲，让她认为自己只是肺上长了个结节。

    那天，桑宁和自己的好姐妹再次感叹了如今大医院医生的态度，比她亲爹亲妈还要耐心温柔，顺带着夸了徐维桢几句。

    她说：“感谢徐医生，他一定是看到我眼神里独属于大学生的愚蠢，知道我什么都不懂，等我妈出院了，我一定给他和主治医生一人一面大锦旗。”

    除此之外，她还在自己社交平台为徐维桢双手高举小红旗，夸他是个好医生，如果有去总院心胸外科看病的，可以找他。

    只不过也就举了两天。

    因为她的社畜闺蜜骂她是傻叉，谁家打工人希望自己的客户多的，又不是搞销售，成一单赚一单，大医院的外科医生本来就很忙了。

    桑宁心虚删视频。

    之后几天都不敢和徐打工人直视。

    办理完住院手续，做完检查，手术安排是在两天后。

    桑宁那两天一边安慰母亲，一边熟悉医院各个流程，徐维桢大概看她傻乎乎的，就说：“三朝古都，S市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你可以放松一下心情。”

    “啊……”桑宁愣了半晌憋出这个字，手机拍摄还在继续，她也没注意到自己正拍着徐维桢的胸口——她比徐维桢矮一个头，手机举得也不高。

    “好……我做做攻略，等我妈养好身体，带她过来玩。”

    回完这句话，桑宁清楚地看见，徐维桢的眼神有一抹无奈划过。

    事后她一边剪视频一边回忆机器前的对话，脑子里灵光一闪，贩卖旅游攻略的idea就此冒出。

    视频里，偶尔有几帧画面划过徐维桢的锁骨和脖颈，桑宁咽咽口水。

    极品男人连锁骨和脖子都撩人，真想介绍给闺蜜让她扑倒。

    斯哈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