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心扉
“德拉科，怎么是你......”当那双绿眸定睛回神过来后，哈利终于意识到他都做了什么，他慌忙松开德拉科，蹲下身急切问道，“抱歉抱歉，真的抱歉，你还好么？我是说，我没有弄疼你吧？” 德拉科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是比起疼痛，更要命的是他现在简直要尴尬死了，简直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沙发缝里，梅林啊，他就不该手贱！ “没，没事......”德拉科忍痛泪汪汪说道，梅林啊，救世主是天生来克他的么？从小到大，他碰见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好事！ “你真的没事么？要不要我给你揉一下？”哈利将德拉科扶到沙发上，碰了碰德拉科的肩膀，痛得他“嗷”的一声叫出来，倒吸一口凉气。 “我下手有些没轻没重，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有没有淤青，用按摩膏给你揉一下。” 德拉科闻言浑身一僵，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哈利，却只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满脸的担忧，一双绿眸干净而关切的盯着他。 “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房间检查......”德拉科磕磕巴巴说道，他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烧，又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心绪，隐藏在他衬衫之下的，除了那个已经黯淡了的黑魔标记，还有那道在他胸口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疤，而那道疤，还是眼前这个人给他留下的，他不想......不想提及那些他不太愿意提及的往事，这也许会让他们之间原本已经缓和的关系重新变得尴尬起来。 “可你自己怎么处理淤青啊？你不要逞能，还是我来吧，这原本就是我的错。”哈利看着他，也许是因为心怀愧疚，也许是因为怕他拒绝自己，那双绿眼睛带着让人觉得可怜巴巴的真诚。 “真的不用，我可以自己解决......” 德拉科有些有气无力的说道，又开始了，这该死的圣人情结，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德拉科都快想落荒而逃了，梅林啊，格兰芬多们能不能总是一根筋的当烂好人？该死的波特，该死的绿眼睛，god，jesus，别这么看着他！ “可如果不能及时处理，明天变得更严重了该怎么办？伤到你的右臂，不会影响到你工作么？” “我可以用左手，我两只手都能写字。”德拉科直接了当拒绝道，不行，他不能在救世主身边待了，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在那双绿眼睛的注视下妥协，说着，他转身就想赶紧离开。 他一起身，胳膊就被哈利一把抓住了，抓住他手腕的大手微微一用力将他按回沙发上，按在他没有受伤的左肩上，将他按到沙发靠背上，救世主微微俯下身来看着他，无形中释放出一种威压和强势，一双绿眸沉沉看着他，看得德拉科忽然一窒，有种被野狼盯上的危险感，让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德拉科，你为什么怎么总是这样拒绝我的好意？就好像你在怕我躲着我一样。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还是说.....你还是......因为我们过去的恩怨而不喜欢我？” 德拉科下唇轻颤了一下，一时间没有说话，他下意识避开哈利的眼神，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阵沉默，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外面噼里啪啦雨打树叶的声音，一旁的苏打敏锐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有些委屈又害怕的低呜一声，用两只爪子埋住脸。 见德拉科不说话，哈利的绿眸里闪过一丝失落，他放在德拉科肩头的手渐渐松开，渐渐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不是的。”德拉科突然开了口，语气里有一些艰涩，“我说过，我很早之前就不讨厌你了，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最后的那点心里的芥蒂也早就消失了。” 哈利一怔，猛地抬起头看他，德拉科只与他对视一眼，就觉得自己好像被那双绿眸里的光芒灼伤了一下。 他的心里忽然变得苦涩又甜蜜，悲伤又欣喜，这个人总是这样明亮，像光芒万丈的太阳，离了远了，他就觉得浑身冰冷，万分渴望接近，离了近了，灼热的日光照在他身上，好像要将他融化殆尽。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你面对这里......”他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指了指胸口，轻轻闭了闭眼，别过头，“或者说，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最不堪的一面，”他忽然睁开了眼，看着哈利，灰眸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悲伤与些微的难堪，“你知道么，哈利，你见过我这一辈子所有最难堪、最脆弱、最狼狈的样子，你知道我最黑暗，最怯懦，最难看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你总能看到我自尊心受挫的样子，从当年你推开我的手，到盥洗室的那一次冲突，再到现在，不管是你主动的，还是无意的，你总能精准的将我的自尊心打得粉碎，让我在你面前，那样难堪。” “我知道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我胆小，怯懦，自私，卑劣，我脾气坏，嘴巴毒，我瞧不起穷鬼和麻瓜，也总找救世主麻烦，偏偏......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挑衅，反倒总觉得烦不胜烦，每次想到这点，我就愈发恼怒，愈发想找你麻烦，瞧啊，那时候的我，样子多么难看，就像你生命里的一个跳梁小丑......” 哈利看着他，神情微动，眸中怜悯与悲切交错，还有一些更复杂、更晦涩的情绪隐藏在他的眼眸深处，他抓住德拉科的手臂，嘴唇颤了颤，说道“别说了，德拉科，别说了，我不该逼你的......” 德拉科忽然一把甩开他的手，因为动作幅度大而牵动了右肩的疼痛，让他忍不住一手抚上肩头，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深吸一口气说道，“不，你要听我说完。我不是好人，可我连当坏人的勇气都没有，我没办法狠下心杀人，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因为我心底的那点良知还是我太胆小，以至于根本没有勇气杀人，邓布利多说的从来都没有错，我不是一个能杀人的人。我只是......”德拉科痛苦的闭了闭眼，声音颤抖着说道，“只是一个当不了好人，也当不了坏人的可怜虫。” “我曾经恨过你，我恨你总让我那么难堪，那么狼狈，我恨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总围着我一个人转，我恨你从不肯正眼看我一眼，让我的挑衅和恶语相向全成了独角戏，可后来我发现，我恨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因为我放不下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也放不下我不堪的过去，放不下我曾经天真的恶毒与亲手犯下的罪孽......” 哈利听着，神色微动，他看着他，眼神里悲伤又怜惜，德拉科有些难堪的别过头，“别这样看着我，只是......只是别这样看着我，别可怜我，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眼神，更不喜欢你的怜悯。” 哈利怔了怔，目光柔和下来，微微带着无奈与叹息。 德拉科哽咽一声，抬手擦了擦眼泪，“所以我选择了逃避，我来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本以为我只要逃避就能埋掉过去的一切，哪怕我依旧不肯放过我自己，依旧放不下过去。可你来了，哈利，你来了，我没有想到——根本就没想到这个，我是在躲着你，避开你，因为我在逃避过去。我很抱歉我不够真诚，可我也真的做不到在这件事上坦然真诚。我很抱歉，如果你觉得我浪费了你的善意，我不介意你收回......你的友谊......”说到这里，德拉科的眼睛模糊了一下，心中钝痛难忍，他知道他在亲手丢开他前半生渴慕已久的情感。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的性格，他的自尊决定了他会一遍遍作出同样的选择，一遍遍与救世主擦身而过，就像他们两个人最初的相遇，注定是那样的不愉快。 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半点不由人。 哈利一直静静听着，不时抿着唇，神情晦涩难明，听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怒声道，“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收回我的友谊！德拉科，你觉得一个格兰芬多会这样做么？！” 哈利一时又气又心疼的看着他，看着这个人，这个金头发的混蛋真是难搞极了，怎么会有这么喜欢折磨自己又折磨别人的人，简直和斯内普像到了骨子里，还是他们斯莱特林都是这样的性格，不肯放过别人，更不肯放过自己？ 德拉科脸色一白，沉默着别过头，哈利见状，叹了一口气，声音缓和下来，带上了一点委屈，“哪有你这样的人，对你不好了，你对我百般挑衅，对你好了，你又要亲手把我的情谊拒之门外，德拉科，你不能总这样——这对我不公平，你这是把我捧给你的真心弃之如履。” 救世主这么一说，他忽然生出了满满的愧疚，他好像，是做的过分了一些......说到底，哈利其实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从前的恩恩怨怨，都早该在救世主从有求必应屋的火海将他救出来和战后帮他作证脱罪之后还清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自己不管再怎么样，好像做的也没那么过分，怎么救世主一副指责他是抛弃情人的渣男的怨妇口吻？只是此刻他内心思绪错乱浮动，没有平日里那么冷静清醒，没有来得及细想。 “Listen to me，draco，just listen to me.”哈利忽然正色道，他蹲下身来，与德拉科平视，一双翠眸澄澈而温柔，“我很高兴你能这样对我敞开心扉，虽然我很抱歉，这可能是我逼迫你太甚的缘故，我原本该用更温和的方式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有很重的心事，你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内心的人，本就没有那么容易信任旁人，你肯和我说这些，就代表着其实你已经足够信任我，只是你的顾虑太多了，你总龟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不肯踏出一步，我都敲了你这么久了，也不过从你的壳子里撬开这么点东西。”哈利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无奈又自嘲的摇了摇头，算了，他还能奢求什么更多的呢？难道要亲口问问这个人的心意么？那怕是这个胆小鬼会被他直接吓跑吧？ “你说你不肯放过你自己，你不知道该怎么和我一起面对你过去，我既伤心，又觉得有些不高兴，你不该这么贬低你自己，贬低你的过去。的确，你过去确实做过许多错事，我也一度……很不喜欢你，但这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难道就没有错么？我不该把对达力的厌恶投射在你身上，我也不该在一开始就对斯莱特林有偏见和刻板认知，我有时太过固执，也太冲动，那曾让我做过许多让我后悔终生的事情——”他顿了顿，眼神落在德拉科的胸膛上，眸中划过一丝难过与懊悔，“我很抱歉，我对你施过那样的恶咒，它让我知道，永远不要轻易施展出我不了解的魔咒，否则我可能会付出我这一生都无法偿还的代价，德拉科，这不只是你无法释怀的错误，我同样对此难以释怀。” “我知道你有很多缺点，你做过许多错事，但那并不代表就该全部否定你的过去，否定你的一切，至少那次在马尔福庄园，你对贝拉特里克斯那个疯子说谎的时候是勇敢的，你最后把魔杖抛给我的时候也是勇敢的，德拉科，在我心里，你从不是一个什么小丑和可怜虫，你只是一个不成熟的男孩——这不是我的怜悯或者同情，或是什么你眼中的圣人情结，而是我这些年来才渐渐想明白的事情。” 哈利下意识抬起手，想碰碰他悲伤的脸，却在半空中时怔了怔，放了下来，“德拉科，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也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知道么，即使是邓布利多，他在年轻的时候也犯过很严重的错误，你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曾一度想和格林德沃联合起来主宰麻瓜么？他甚至因此害死了自己的亲meimei，让他抱憾终身。但他年轻时的错误并不有损于他的伟大，他的过去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不论是否认他的错误，还是否定他的过去，都是在扁平化他的人格，也不尊重他的伟大。而你年轻时犯过的那些错误，其实也并未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你没有真的杀死邓布利多，他的死亡是他一手策划的计谋，你确实向我和我的朋友找过麻烦，可你也从未真的成功过，反倒在我们手上吃过不少亏，你在最后一战里帮了我，我们早就扯平了。” “德拉科，我一直都很想帮你，这不仅是因为我们之间特殊的过去，也是因为......因为现在的我们是朋友。战后许多人都已经走出来了，我不想看见你陷在过去无法自拔，总是折磨着自己，这会让我觉得很难过，因为我之所以有勇气打败伏地魔，就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应有的幸福，希望所有人都能快乐。” “我尊重你的过去，就像我尊重你的现在。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朋友，那我现在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请求你，请求你尊重你的过去，尊重过去的自己。因为如果你不肯接纳过去的自己，那你就永远无法走向未来，如果你不肯为了自己而这样去做，那就当是为了我，好么？就当是为了我，你能......能去试一试么？” 哈利的话语诚挚而温柔，带着无尽的期翼与鼓舞，德拉科听了他的话，一时有些愕然。 在所有他设想的、救世主的反应里，他唯独没有想过这样一个结果。 他以为他会生气，会失望，会恼怒，会斥责他这么多年骨子里的怯懦自私从未变过，但救世主却只是问他，为了他，他能去接纳自己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哽咽得厉害，他的童年时代顺风顺水，父母对他有求必应，他的少年时代飞扬跋扈，无人敢触及他的锋芒，他并不缺爱与期盼，但也从未得到过真正的认可。 谁都知道德拉科·马尔福难成大事，是个经不起风浪的娇弱少爷；伏地魔瞧不起他，所以故意派给他无法完成的任务羞辱他和他的家族，食死徒们瞧不上他，所以对他百般嘲笑欺辱；而格兰芬多们则更讨厌他，觉得他是个只会躲在父母身后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混蛋。 他的过去如此不堪，如此令人讨厌，以至于他越成长，就越发现自己的曾经是那样的让他生厌，可偏偏，他那点骄傲的自尊又让他无法完全否决自己，于是他只好在痛苦中折磨自我，在折磨自我中逃避现实。 而现在，有个见证了他一切过去的人告诉他，他希望他能接纳自我，如果他无法做到为了自己而自我和解，那就当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叫哈利波特的人。 他有些艰涩的开口，“我不知道......哈利，我不知道......” 他抬起眸，对视上那双翘盼的绿眼睛，“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哈利，或许与自己和解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我不知道怎么做才算与自己和解，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偿还自己曾经的过错，但我想，我会尽力去。” 那双绿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就像有无尽星河坠入他眼中，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黑发的男人绽开了一个无比明亮的笑容，“我会帮你的，德拉科。” 终于吐露心声的德拉科没有再拒绝哈利的帮助，他坐在沙发上脱掉上衣，让救世主用按摩膏将肩膀上的淤青一点点推开，他本以为自己会有些不好意思或是尴尬，但或许是因为方才他早就不管不顾将自己所有的不堪和懊恼都剖析了出来，两个人之间反倒变得坦坦荡荡。 当然，或许也是当他平静下来后，很快就感受了到之前一直被忽略的疼痛，救世主推开淤青的力度又很大，他肩头一片火烧火燎似的疼，实在让他没什么心情想别的。 在为他处理好伤势之后，哈利收回手，目光下意识落在他胸前那两道狰狞的伤疤上，他微微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悔恨，“对不起，德拉科，我很抱歉......给你留下了这个。” 德拉科看了哈利片刻，忽然一笑，“你方才还那样满口大道理的开导我，怎么现在反倒自责起来了，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两个人看了看彼此，不约而同释然一笑，在一旁乖乖不出声好久的苏打探头探脑看了看哈利，又看了看德拉科，欢快的汪了一声，尾巴又小花似的摇了起来。 “哦对了，德拉科，我忽然想起来，你方才是有事来叫醒我么？”哈利笑眯眯问道。 “我......我看你被子掉了给你盖上，咳，给你盖上，没什么事......话说你做饭了么？我现在饿了......”德拉科心虚的将眼别开，生硬的转移话题，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他只希望救世主不要对这个问题太过好奇。 哈利闻言，眼神反倒更愧疚了，让德拉科突然又觉得有些愧疚，该死的，他真受不了救世主用那双癞蛤蟆似的绿眼睛这样单纯无辜的看着他，这会让他总被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折磨。 “做好了，我们吃饭吧，我晚上炖了德式酸菜汤和烤苹果，嘿，我最近终于试出了和霍格沃兹一样味道的烤苹果，原来秘诀是多加rou桂粉，这个秘方还是我写信问霍格沃兹的家养小精灵才知道的......”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温德米尔湖畔的两层小楼里，渐渐飘出了饭菜的香气，与窗外泥土的芬芳混杂在一起，渐渐模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