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甘心
青云山，龙首峰。 一处山崖平台之上，只见周围一片松柏环绕，奇秀险峻，环境清幽，不远处还有一座小亭，亭内放着一张石桌四张石凳，亭外飞檐下，挂着一块看上去有些年头稍显陈旧的牌匾，只写了两个颇为潇洒的大字：松亭。 苍松青袍随风飘动着，望着松亭两字，心中既喜又痛，喜得是师兄一直都爱他，痛得是他昏迷了百年，可这百年来师兄又是如何…… 想到此处，背后秋水剑霍然而出，苍松颇有些疯狂地开始挥动，却未注意到，腰间的痴情佩发出了丝丝蓝光。 不远处的龙清殿中，万剑一正坐在大殿之内，听着大徒弟齐昊向他汇报这段日子以来龙首峰内一些事务，等听完，面露欣慰赞赏之色，道：“不错，齐昊，这些事务你都处理的很好。” 齐昊听到万剑一的夸奖，面露喜色，温和的笑道：“师父，齐昊有所成，全蒙师父悉心教导。” 万剑一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腰间的痴情佩发出了幽幽蓝芒，心中一悸，遂闭眼想着苍松，脑中顿然浮现出苍松正在松亭前疯狂舞剑，面色惨白的场景。万剑一立马睁眼，对着身前齐昊道：“齐昊，你不必妄自菲薄，将来这龙首峰迟早都要交予你，好好干，为师现下还有事，先走了。”话音刚落，也不管齐昊满脸的惊色，已是御剑而去。 万剑一心中忧急，片刻就到了松亭处，果然看到苍松两眼空洞，正疯狂地挥动着剑，看着那仿佛失了生气般苍松的模样，不由心中一痛，向着苍松大喊一声：“师弟！苍松！” 苍松被万剑一的痛喝声惊醒，空洞的双眸渐渐恢复了神采，手中失力一般，秋水剑也掉落在了地上，身体摇摇欲坠，望着万剑一呢喃出声道：“师兄，你都是因为我才……”话未说完，却被万剑一捂住了口。 万剑一从秋水剑掉落后，就伸出左臂把苍松揽在了怀中，听他所言，又望了望松亭，顿时明了，也未等苍松说完，就抬起右手掩住了他的口，摇了摇头后，又放下了右手，道：“师弟，百年不醒不是你的错，我心甘情愿救你等你为你，就算你永远不醒，我也会永远陪着你。” 苍松恢复神采的眸中，秋水盈盈，有滴滴泪珠滑落。他靠在万剑一怀中，哑着声音，只幽幽唤着：“师兄……师兄……” 万剑一叹息着，把苍松揽得更紧了些，应道：“恩，师兄在，你呀……”说着，又抬起右手，擦拭着苍松脸颊处落下的眼泪，刚擦完，却见苍松睁着黝黑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清澈的眸中明晃晃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万剑一心中一动，右手缓缓托住了苍松的后脑，双唇慢慢靠近了他的唇瓣。 苍松只觉得万剑一有些冰凉的唇毫无预兆的贴到了自己的唇瓣之上，那一瞬间天旋地转，好像是掉到了海里，浮浮沉沉既冰凉又温暖，他微微张了张口，却感觉万剑一探了进来，吻得愈加深，唇齿间皆是万剑一的味道，苍松忍不住开始轻轻地回吻。 松亭前，一白一青的身影拥吻着，全心全意地感受着彼此心意，周围的一切好似都离他们远去了。因此，他们并未注意到，半空中有个墨绿色的身影，在看到他们后，颤抖着险些从空中掉落。 道玄自从萧逸才口中听得苍松的消息后，心中复杂之极，经常魂不守舍，最终还是克制不住，到了龙首峰龙清殿中，想找万剑一问苍松在哪儿，自己好去见他一面，然而在龙清殿中却只见到了齐昊，询问之后，才知道万剑一极有可能来了此处，于是便御剑而来。谁知刚到此处空中，便看到苍松与万剑一那副场景，他望着苍松面色绯红的在万剑一怀中回吻着的那幕，双目赤红，似有泪意渗出，惨笑一声，只觉得似有一把把刀在心口割着，痛得厉害，他浑身颤抖险些失力从空中掉落，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苍松，用尽全力御剑离开了此地。 道玄并没有回通天峰，而是回到了龙首峰龙清殿中，此刻他已然恢复往常温和沉稳的模样，他对着殿中刚好处理完事务的齐昊道：“我未曾在松亭找到万师弟，想他不久也该回来了，我就在此处等他吧。” 齐昊此时端了茶水到前，面色恭敬道：“是，掌门师伯请喝茶，天色也已不早，想必师父不久便回，弟子帮师父处理完事务，此刻该去勤修了，弟子告退。” 道玄挥了挥道袍，齐昊便下去了。大殿之内，只剩下了道玄一个人，百年来，还是第一次在此这么久，道玄打量了一遍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挂在案上墙上的一副题着字的画像之上，不由怔住，只见画中之人俊逸潇洒，气度不凡，而题着的四行字更是藏蕴含蓄，锋芒毕露，字里金生，行间玉润，气势恢宏。 豪气睥睨鬼神愁 弹剑龙吟惊冥幽 九天十地随君往 万水千山任子游 这字迹，道玄默念着四行字，惨然一笑，万剑一……又是万剑一……苍松……我究竟什么地方不如他，为何你看不到我的心意，我不甘心……不甘心…… 不知过了多久，道玄忽听得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他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恢复如常，又端起了案上茶水，抿了一口。 万剑一与苍松并肩进来，就见道玄安然坐于案边喝茶的模样，苍松见到道玄，原本柔和的面容顿时变得冷漠，而万剑一见到道玄，笑道：“师兄来了多久，怎么不让齐昊来报。” 道玄深邃的眸中划过一丝暗光，放下茶杯，也笑着道：“没什么要事，也就不让齐昊去请万师弟了。”道玄虽然在跟万剑一说话，目光却时不时的落在苍松身上。 万剑一见此，看了看从道玄出现就面容冷峻的苍松，安抚似的握了握他的手，道：“师弟，掌门师兄想必有话跟你说，我先去后堂院中等你。”见苍松点了点头，便往后室走去。 苍松温和的目送着万剑一的身影消失后，才用冰冷的目光望向道玄，淡淡道：“你，有何事。” 道玄不为所动，目光落在了苍松微微红肿双唇之上，瞳孔微缩，认真道：“无事，百年了，你终于醒了，我只想见见你。” 苍松冷笑一声，道：“道玄，不必假意如此，别以为我刚才没看到你看着万师兄那个眼神，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敢伤万师兄一丝一毫，我定杀了你。” 道玄闻言，突然站起了身子，狂笑出声，拉住了苍松，道：“苍松，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如此残忍，不错，我是无数次都想杀了万剑一，因为你为了他，受了多少次伤，为了他不担弑师这个罪名，亲手杀了我师父而被青云除名驱逐，你为了他，险些丧命百年未醒，只要想到这些，我都恨不得杀了他，他凭什么让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凭什么？” 苍松望着道玄此刻有些疯狂的神情，眸中露出了震惊之色，不可置信道：“你对我……” 道玄松开了抓着苍松青色道袍的手，看着他不敢相信的神色，恢复了平静，缓缓道：“你就那么不信我吗，万剑一，他毕竟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师弟，我对他的感情不会少，就算我因为你再恨他怨他，却也不会杀他，更何况他死了，你必定会给他报仇，然后随他而去，我只是有些不甘心，如果当初，你先遇到的人是我，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苍松颇为复杂的看了道玄一眼，道：“没有如果，我爱上了万师兄，不管先后，爱上了便爱上了，你……”话还未说完，却已被道玄打断。 道玄神色黯然地道：“我懂了。” 说着，慢慢向殿外走去，身后，苍松神色难辨的望着他的身影，最终启唇道：“道玄师兄，你……保重……” 前方行走的道玄身形一顿，今日一别，怕是不再有相见之日，自己也该试着去忘记，道玄没有回头，只低沉着声音道：“我会的。”说罢，已然走到了殿外。 而殿内，响起了一声叹息声，黄昏的阳光，透过窗扉，隐隐约约映出了两个相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