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幻境内，太微双目忽睁，骤然化作一尾青色巨龙直飞天际，其体态矫健，龙爪雄劲，飞腾之间云雾翻腾，火花四溅，风骤起，其中更伴有雷霆阵阵。 少顷，太微落于地面，化为人形，先前的维持的虚影已然变作实实在在的身影，显然，他已重获新生。 太微一袭青袍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他负手而立，容颜俊雅，看上去却是比原来年轻了许多，眉宇之间的神色与周身气度，也已然大变。 他单单只是屹然不动的站在那里，周身便有一股无形的气场与威慑，让人难以忽视。 太微望着自己手心上升腾的四色光芒，神情莫测，自己竟可同时使用火、雷、电、风四系，身体的状态也从未这样好过，体内灵力充沛，生生不息。 接受龙族的传承记忆，不但使他复生，还竟让他有如此大的变化，更从金龙蜕变为青龙。 龙之贵者，莫贵于青龙，或曰天一，或曰太阴。青龙亦称苍龙，至仁至灵，角尾之间，赫乎明庭，青旂苍玉，礼祠维肃，蜿蜿蜒蜒，来降景福。角亢之精，吐云郁炁，啖雷发声，飞翔八极，周游四冥，来立吾左。 经历此番蜕变，太微心中是欣喜的，只是这一点欣喜也就只存在片刻，下一瞬就被担忧润玉的心情所掩埋。 从龙族的传承记忆中来看，应龙乃是龙中之贵，龙族唯一之真龙，背生有双翼。而应龙升举之时，云气具从，星宿伏拱，受四海之籍图，雷霆震撼乎四极，充斥乎九垓，沨沨乎海水起立。 因此应龙才是这天地间水神、风神之主，更是那满天群星之主。 太微颦眉，思虑至此，眸中更满是忧虑之色，他曾在人鱼泪记忆中见过润玉的应龙真身，背上还未生有双翼，想是如他先前一般，尚未传承龙族记忆，无法蜕变完全，更何况润玉幼时曾被挖角拔鳞，到了天界之后又被苛待，他的真身怕是有许多暗伤与隐患。就在太微忧虑，环顾四方想要寻法出去之时，先前那道威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太微，尔可是在担忧当今天帝？” 对于祖龙声音的突然出现，太微没有感到意外，只沉默片刻，最终恍然道：“玉儿尝尽半生苦痛，皆因我之过，想到他那羸弱的应龙真身，我心中实在忧虑难安。” “尔既种此因，必承其果，亡羊补牢，尤未晚已。且当今天帝承继帝位，必得受尽苦难，乃是他的天命所归，不过他真身那种种暗伤隐患，尔不必忧心，待到时机成熟，他必入此幻境，只需接受龙族传承记忆，蜕变完全后便可无虞。” 闻此言，太微眉宇稍松，只是眸底的忧色依然未褪，更是添了几分惶惶。 那祖龙像是看破他之所思，又道：“尔可是心悦当今天帝？” 太微身子微震，片刻后缓缓道：“不错，瞒不过先祖，我的确心悦玉儿，以往为一己之私，做下种种错事，如今爱上亲子，这何尝不是一种惩罚。罔顾人伦我虽不惧，可我不愿玉儿再承受那些流言蜚语。虽已复生，却不知他见到我之后会是何反应，我怕他不认我，又怕他认我，更怕他察觉我对他生了绮念，至此对我心生厌恶，我到底该如何是好，望先祖提点。” 祖龙似乎了叹息一声，道：“青苍，尔如今新生，因缘际会，尔早已与他天命纠缠，难以分割。” 太微眸色微亮，是了，他万万不能以润玉父帝的身份回去，那完全有弊无益，再者，现在怕也是无人会信，他的容颜虽与以往相似，但真身如今已是一尾青龙，更无法自证他就是太微，反倒是以青苍的身份，或许能留在润玉身边，继续陪着他。 只是，他曾是太微的这件事，也绝不能瞒着润玉。 “多谢先祖提点。” 祖龙不再多言，只威严道：“吾再赠尔一言，真情实意，滴水穿石，以心换心。” 真情实意，滴水穿石，以心换心。 太微在心底默念一遍，豁然开朗，眸中神色变得坚定起来，下一刻，却忽觉眼前晃了晃，太微闭了闭眼，待再睁开时，发觉已身处熟悉的璇玑宫七政殿。 殿内休憩用的榻上，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太微悄无声息的靠近，便见润玉那一头如墨的长发静静流淌在他的肩边枕侧，那如玉的容颜泛着一丝微红，那双深邃的星眸紧紧闭着，若不是紧蹙着眉头，显然会是一场好眠。 太微无声叹息，眼底闪过一抹光华，他不动声色的将自身灵力缠绕上去，更是毫不顾虑的上榻将润玉轻轻揽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 似乎是感觉到熟悉安心的气息，润玉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太微轻抚他额间的发，望着他恬静的睡颜，无意识的露出一抹柔和而放松的微笑。 空气里弥漫着温馨的气息，时光似乎就此停滞。 待得润玉一觉醒来，便觉得自己这一觉，似乎睡了许久， 他眨了眨眼，视线缓缓扫视殿内，待看到榻边不远处桌案上坐着一个正在低头翻阅古籍的青色身影，目光顿时就从迷茫变得清醒。 太微自然感觉到他的视线，当即抬首望向他，笑着道：“玉儿醒了？” 他放下手中古籍，起身走到榻边，心里一边在可惜不能亲眼看到润玉在他怀里慢慢醒来的模样，一边又告诫自己一切才刚刚开始，不能cao之过急，吓跑润玉。 “父……父帝！？” 润玉霎时翻身下榻，打量着眼前人，眼底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几分怀疑与不解，尽管如此，面对已死之人的复生归来，他依然神情镇定，没有一丝的慌张。 太微却看出其中深藏的那一抹解脱，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微末的期盼，心如被揪住，疼痛难挡，他深深望着润玉，轻轻叹息，语气晦涩，道：“是我。” 眸中闪过几分了然，润玉面色平静的回望着他，淡淡道：“父帝可是要夺回帝位？” 太微缓缓摇首，伸出手上前想要搭上他的肩，却见润玉随着他的动作后退了一步，太微怔住，掩去眸中失落，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低低道：“不，玉儿，你放心，那帝位本就该属于你，没人能夺走。” 润玉平静的面上露出几分诧异，像是不认识太微一般，神情更是复杂难明。 虽预料到润玉的反应，但真的看到他如此反应，太微心中难免苦涩，但此时自己的感受却并不是那么重要。 太微下一瞬便在润玉面前幻化出青龙真身，并幻出灵力无形的围绕着他。 “玉儿，我曾是太微，如今，却只是青苍。” 感觉到身上熟悉的气息，润玉身形一震，听到太微的话后，更是僵在原地，黝黑的眼眸里涌上了茫然与无措。 见他这番表情，太微终是忍不住，恢复人形之后，当即便一手揽上润玉的腰，一手放在他后颈处，让他不能逃避的看着自己，更是不容置疑的道：“玉儿，看着我，唤我青苍，太微早已灰飞烟灭了，如今，我只是青苍，那个说会陪着你，许下永不离开你之誓言的青苍。” 润玉一动不动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眸底神色挣扎，半晌才吐唇道：“青苍，你真的是青苍吗？” 加深环绕在润玉周身灵力的流动，太微直直望着他的眼睛，坦然的开口：“玉儿，我确实是，你能感觉到的。” 润玉却沉默的望着他，许久不语。 太微叹息一声，放开了润玉，下一瞬他捏诀于心口处，取出一滴心头血，便撩起青袍跪在地上，指天立誓。 “天道可鉴，今日青龙青苍立下誓言，吾愿永世追随润玉，永不离弃，绝不伤害，若违此誓，便叫吾受尽七苦后神魂俱灭。” 那滴心头血化为妃色流光消逝，一道金印凭空出现，顷刻间没入太微的眉心。 誓言已成。 润玉难以置信的看着太微，面上的神情复杂难辨，眼中却有水色弥漫上来，更有几分动容深藏其间。 “你，何必如此。” 太微起身，不以为意，只真诚望着润玉，低低一笑，道：“你值得，我以前错的太过，如今说得再多，都不如直接做，我这条命，就此交予玉儿了。” 润玉哑然，一些话已在喉间，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口，只是淡淡道：“那本座便给你安排个职位。” 听着润玉的自称，是预料之中的疏远，太微低头，沉声道：“好，我听玉儿的，只是，我想住在这里。” “本座可以答应，让你住在这璇玑宫偏殿，不过，青苍，别再叫本座玉儿。” 润玉盯着他，语气间满是不容置疑。 太微抬眼望着他，一张俊脸上露出十分可怜的表情，“只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叫也不行吗？” 看着这样的太微，润玉的嘴角微微抽蓄了一下，刚想吐露出一个“不”字，就被太微掩住了口。 “玉儿，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真是厚颜无耻，眼前这个没皮没脸的青苍，真的曾是他那个无情的父帝太微吗？ 润玉额角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他挥开太微捂着他的手，转身去了内室更衣。 父帝，且让我看看，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