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落叶归根再无飘零
屏退旁人，楚相玉站在议事厅前对着眼前的叶芊芊不住打量。 半晌，叶芊芊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忍不住提醒道：“...楚前辈，你找我到底是要说什么？” “哦...不好意思，你跟你娘长得可真像啊。”楚相玉感慨着，眼神飘远，似乎透过叶芊芊回忆起遥远的往事。 “我娘？你认识我娘？”叶芊芊惊呼。 楚相玉笑着点了点头。 叶芊芊立刻追问：“那你肯定知道当初盛家庄是被谁所屠，对吗？” 她目光殷切，以为楚相玉能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楚相玉却摇摇头。 “孩子...对不起，我当时去晚了...你娘和其他人，都已经惨遭毒手，唯有你活了下来...”回忆起那一幕幕痛苦的画面，他沧桑的脸上满是苦涩。 叶芊芊一瞬心凉，可仍旧不死心。 “那...那楚前辈可知道凶手是谁？” “唉...”他叹了口气，“我追查真相数载，一心只想手刃仇人，可奈何追查十三元凶许久却寻不到其踪迹。” “盛家庄被屠是因为一个事关重大的秘密，我被关押十年却还能苟活也是为此。这个秘密当今世上只有五个人知晓，若不是有人泄密，你娘他们不会死…” “什么秘密？” 楚相玉摇摇头没有回答，转而道：“十三元凶不过是受人之命，泄露秘密的人才是真正给盛家庄引来灭顶之灾的凶手。” 叶芊芊又急忙问道：“那是谁泄的秘？” “我这么多年一边追查凶手一边找泄密之人，最后将范围缩小到到两人。” “是哪两人？” “捕神刘独峰和你师叔，元十三限。” 叶芊芊面露诧异，捕神刘独峰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江湖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而元十三限，虽叶芊芊也对他颇有微词，但怎么说也是同门且还是她的长辈。 楚相玉见她神色复杂，想来是一时无法接受，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道： “这捕神刘独峰早已退隐，他喜好江南风物此，所以久居杭州...但我实在找不到他与盛家庄的联系，于公与私他都没有动机。” “而你师叔元十三限...”楚相玉略作停顿，见叶芊芊神色不变才继续道： “我已打听过，他现在投奔了蔡京成了蔡府幕僚。他此时也在杭州，其中真相究竟如何，或许能从他那里得知一些线索。” 叶芊芊点点头略有所思，沉吟半晌又抬头道： “对了，楚前辈怎会认识我娘呢？后来又怎会被通缉追捕？那蔡京抓你是为何？还有...” 面对叶芊芊连珠炮似的提问，楚相玉却只是淡笑着看着她。 “孩子，我时间不多了...” “没关系，铁手是我师兄，我再去让他通融通融！”说着叶芊芊便要走，楚相玉却拦下她。 “不必，当务之急还有另一件要事。” “何事？”叶芊芊疑惑道。 “我听闻你身中蛊毒，经脉受损，真气时常凝滞逆行...虽我无法为你拔除蛊毒，但以我一身内力为你疏通经脉也可保你蛊毒发作时保留心智，不至陷入癫狂。” “这...”叶芊芊心中惊动，她与楚相玉今日不过初见，她一心关切的仍是自己的家仇血恨，可对方却一心为她。 见她迟疑，楚相玉以为她是不愿，解释道：“你是我故人之子，我当初就没能救下她，如今救你也不过是略作弥补，你大可放心。” “不，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可是...” “没什么可是，来。”楚相玉拉她盘腿打坐，“静心凝神。” 既承下这情，叶芊芊也不再扭捏，一边调息着体内气息一边想着事后一定要求诸葛师叔从轻发落楚前辈。 两人前后打坐，楚相玉为其源源不断输去内力，不到半柱香时间，他已是面色惨白，满头大汗，可看着叶芊芊的背影心中的记忆一遍遍重现在眼前支撑着他继续。 他咬牙输完最后一点内力，撤掌时身子一歪便要倒下，叶芊芊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楚前辈！你怎么把自己全部内力都给我了呀！” 原本她以为楚相玉不过是想用自己浑厚的内力为她冲开凝滞的经脉，可到了后头她察觉不对劲时已无法挣开。 楚相玉发白的嘴唇动了动，极勉强地笑了笑。 “沧州大牢十年，我受尽酷刑，早已被他们折磨得武功尽废，空有这身内力...如今能帮上你，我才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处。” 叶芊芊胸中气闷，喉头酸楚，满脸都是心疼和哀戚。 “走吧，你扶我出去。” “嗯。” ...... 练武场上，日暮西斜，戚少商和铁手等人皆静候与此，黄金鳞等人也不死心地伫立一旁。 楚相玉走到众人面前：“如今我心愿已了，铁捕头，你可以将我缉拿归案了。” 铁手见楚相玉脚步虚浮面如纸色，而一旁叶芊芊看向他的眼神也难掩怒意，于是沉默着没有承接他的话。 “大寨主...”戚少商和阮明正等人上前一步，“其实我们未必就打不过他们，大寨主也不是一定要跟他们走...” 楚相玉摇摇头不置可否，只语重心长道： “我空有大寨主之名却将这数年的担子都推给你们，如今该是我承担责任的时候。只不过我今日一去，连云寨还是要托你们费心看顾…幸苦了。” “大寨主…”管仲一第一个淌下泪来，五大三粗的汉子愣是委屈地像个孩子。 楚相玉笑笑，宽慰他两句，然后又向阮正明叮嘱几句，最后拍了拍戚少商肩膀。 “交给你了，守好连云寨…照顾好…”楚相玉没再说下去，而是深深地看了眼叶芊芊。 戚少商顺着他的目光也明白他的意思：“嗯，无论生死，我戚少商一定做到。” 楚相玉得他承诺后心满意足，阔步坦然地朝铁手走去。 “走吧。” “慢着！”一直没有离开的黄金麟突然出声。 “他铁手答应你，我黄金麟可没有答应你！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暗通款曲，今日要是让你走了指不定就是放虎归山！” “都给我上！今日必不能让铁手带走楚相玉！” 不曾想黄金麟等人突然发难，两拨人顿时混战到一起，黄金麟隐在人群中目光阴狠，趁铁手不备竟自其身后窜出，瞄准要害便一剑刺去。 “唔——” “大寨主！” “楚前辈！” 铁手本可以一力挡下，可谁知楚相玉飞扑过来，那一剑自他胸膛刺入，半截血淋淋的长剑透背而出，叶芊芊本就离得近些，见到这一幕几乎目眦欲裂。 她冲过去重重跪倒在楚相玉身侧将他上身搀起，余下众人见黄金麟重伤楚相玉也纷纷住手。 叶芊芊心脏狂跳右手颤抖着去捂楚相玉胸前破开的血洞，可刺入要害，那鲜红的血泉涌似得往外冒，顷刻就将楚相玉身上的衣裳浸透。 “惜霜…惜霜…”楚相玉仰面望着叶芊芊的脸，眼中的焦点已经开始涣散。 “什么？”楚相玉气若游丝，叶芊芊难以听清。 “我来找你了…” “楚前辈？楚前辈！”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便闭上了眼睛，身子一沉瘫在叶芊芊怀里。 叶芊芊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相玉死在了她的面前，她整个人僵住，浑身的血液像是在此刻冻结一般，冻得她浑身发颤。 “芊芊！” “小师妹！” 戚少商和铁手同时来到她身边，看着她浑身颤抖满手鲜血地抱着楚相玉的尸首，心中的滋味好似刀割。 一见到二人叶芊芊颤抖着发白的唇向两人求证：“楚前辈…他真的…” 叶芊芊说不下去，看到两人眼中的悲痛，楚相玉已死这一事实又被坐实，她再无法抑制地放声痛哭。 练武场上顿时一片悲恸哭嚎，而黄金麟等人见此情景生怕会迁怒于自己，悄无声息地溜了。 夜幕落下，楚相玉的尸首已经被葬在了议事堂外的大树下，漂泊在外半生最后还是落叶归根，管仲一甚至苦笑着说，这下大寨主不必走了，以后日日都能见着我们连云寨的弟兄们。 叶芊芊远远地看着戚少商他们祭拜楚相玉，脸上又有泪淌下来。 “小师妹，久痛伤心。”铁手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将一方手绢递到她面前。 叶芊芊似乎是伤心狠了，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看他。 铁手如鲠在喉，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叹气，末了又低声道了句‘对不起’，但叶芊芊还是没有反应。 “哎…今日这结果，是我未曾预料到的，小师妹怨我，我也无话可说…现下我要回汴京复命，你可要跟我一起回去？” 叶芊芊没有回答，铁手心中悲凉，转身离开，可刚走半步又觉得身后一股力量将他扯住。 他回头见叶芊芊紧紧拽住披风一角，泪汪汪的一双眼委屈至极。 “我，我没有怪你，铁手师兄。” “我只是...只是接受不了...明明刚见面，楚前辈还将内力都给我了，然后下一瞬他就...” 看着叶芊芊当即又要被汹涌而来的悲痛淹没，铁手一把将人搂到怀中，紧紧地拥住她发抖的身子。 铁手再说不出别的安慰话语，只能静默地抱紧她，任由小师妹埋在他胸前抽泣哽咽。 两人相拥而立的身影虽隐在树荫下，但戚少商回首时仍看得一清二楚，原本要往墓旁垒的石块在他手里变得粉碎。 管仲一见他情绪失控，以为他悲痛过渡，将他自墓前扶起让他到一旁歇息，嘴里劝着： “如今大寨主已经不在了，我等再难过也要撑下去，刚何况现在连云寨的前路还等着大当家你来安排。” 戚少商点点头，别过视线不再看向叶芊芊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