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灵魂的男人
他接过火柴,滑亮,丢进桶里,木讷的看着熊熊烈火吞噬全部家当,等待又一个身份的消失。他大约在回忆逃亡的那天晚上,他怎样用同样的方式销毁瓦尔特·哈格纳的存在。米加斯人和革命军抓到宪兵不留活口,就地处死,把他们赤裸的尸体吊在路边,脖子拉的老长,直到被乌鸦啄走他们耀武扬威的蓝眼睛。宪兵们以为换套制服就可以蒙混过关,可革命军好不容易翻身做主,怎么会允许复仇的机会白白丧失?管你是什么职位,只要和军队沾上一点关系就要被丢进监狱,瓦耳塔,伊纽瓦,涅伊萨克,全都是去了就出不来的地方。我们去参观过,囚犯们身穿统一制服,乍一看各有千秋又如出一辙,眉眼间死气沉沉,只有被叫到编号或名字时会机械性的露出温和谄媚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我盯着他清理焚烧灰尘的身影问。 “俵子没有名字。”他拍拍灰尘,转身走进屋子。 他选择了新的命运,成为这座城市无数个没有证件,像老鼠一样寄居在米加斯人和新政府雇员家中,贱卖身体和劳动来换取食宿的无名奴隶之一。 这种不平等的关系远比你想象的常见,乍一看卡扎罗斯人可以随时离开,有的庇护者甚至会和他同床共枕,扮演起“代情侣”的模拟关系。然而决定权还是在米嘉斯人手里,她可以跟他结婚,给他申请附属证件,也可以厌烦他,抛弃他,把他交给保安局和军事法庭。我的前任上司甚至在更换驻地时将她那温顺乖巧,满头金发的卡扎罗斯恋人作为礼物送给她的继任者。“即便不zuoai,曼弗雷德也是个麻利能干的漂亮助手,能让您迅速适应这儿的生活。”曼弗雷德并不是宪兵,他是市长的儿子,为了父亲被迫委身于敌人。他哭的好伤心啊,不明白为什么再次被抛弃,只能忍着羞辱向新主人行礼问好,表示希望能好好服侍对方。 我带他大致参观屋子,客厅,厨房,餐厅,二楼的主卧和侧卧,阁楼和书房,还有地下室。他安静的跟着我,脸色惨白,平静地眨动眼睛,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回到客厅后,我开始吩咐他在家必须遵守的规矩。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垂着头,金发耷拉在脸上,遮住坏掉的眼睛,显出几分郁结的阴险。他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那个高挑英俊,面色红润的少年已经变成颧骨突出,眼眶深陷,薄唇紧闭的男人。过去的岁月如汹涌的潮汐,层层洗刷,留下一个空洞的骨架,瓦尔特·哈格纳,没有灵魂的男人。战争改变了他,所有人都在用这句话开脱。然而我不这么认为,宪兵哈格纳一直都在,从出生起就潜伏在如羊羔一样可爱的身体里,而战争只是迅速洗去所有伪装。我也许不该如此愤世嫉俗,可有些人生来罪恶。哈格纳本就如此,恶毒,自私,残暴,又何来被战争夺去灵魂一说? 战争夺走的是我的灵魂,他失去的只是一只眼睛。 他太瘦了,赤足站在地上,露出一截儿嶙峋的脚踝,每一次呼吸锁骨间都会出现圆形的凹槽。如果他的母亲能看到他现在,一定会心酸的流出泪来。然而我不是他的母亲,我不是早逝的哈格纳夫人,我只感到蓬勃的恨意。那些被他抓走的人死的时候也像他一样消瘦狼狈么?他们也曾这样手足无措地站着,等待他宣布死刑么? 我禁止他坐沙发和椅子,如果想休息只能像狗一样卧在地上。我不准他用楼上的浴室,每天的清洗就用花园棚里的冷水和木桶。一个月我会给他一块肥皂,一支牙刷和一块剃须膏的份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明白了么?”我问。 瓦尔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如果你想要我去除体毛的话,一块剃须膏不够。” “我为什么想要你去除体毛?” “为了cao我。”他说的那样平铺直述,似乎只是在描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儿。 “我不会cao你的,没必要担心你的体毛。” 他讥讽的扬了扬眉毛,意思是“咱们走着瞧。” 我剃光了他的头发。瓦尔特跪在花园里,扶着栏杆保持平衡,任由我用嗡嗡作响的电推子贴着头皮移动。我不想触碰他,始终带着手套。金发一缕一缕的飘到肩膀和地上,只剩下很短很短的一点头发还保留在头皮上,需要借着光才能看清。他的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栗,眼球震动,努力睁大,避免酸涩的眼泪滑落。剃发从初至今都是一种精心创造的羞辱酷刑,除了精神病院的疯子和囚犯没人会这样。随着头发积攒成小小的金色麦堆,瓦尔特离“人”的身份又远了一点。 他尝试跟我争辩,说他没有虱子,他已经检查过了,他不用被剃头。我手握推子,面无表情的盯着瓦尔特一张一合的嘴唇,不耐烦的敲打桌子,至始至终都没费半句口舌。 他叹了口气,慢慢跪下,低声说:“如果这让你开心的话。” 这当然让我开心。 我热了两份晚餐,作为他不用敬语的惩罚,其中一份被施舍给了门口乞讨的瘸腿少年。瓦尔特的脸色非常难看,一方面因为街头流浪积攒的饥饿,一方面因为我刻意的羞辱。我承诺如果像狗一样进食,我可以考虑将吃剩的罐头留给他。瓦尔特焦躁不安,一翻考虑后意识到尊严这种东西不能填饱肚子,跪在地上把罐头里的碎rou和酱汁舔得一干二净。 我踩他的头和背,让他连跪着都无法打直脊背,只能蜷缩身子,鼻尖贴地。我把他的生活规范的井井有条,露台里的防水垫是他的卧室,墙角的铁碗是他的餐桌。他只有一套衣服,劳动营里那种耐磨的深色衬衣和没有皮带的裤子。他要负责每天的卫生和烹饪,绝对不能偷吃。 “如果我发现哪怕少了一片面包,你都会后悔的。”说出这句话时我被自己恶心的打了个冷颤。我绝不是吝啬小气的人,瓦尔特不配拥有任何东西。 他对这些规矩满腹怨言,一边自称是俵子一边挑三拣四。 “下雨了怎么办?” “只有一件衣服,我怎么换洗。” “俵子也是要吃饭的,长官。”他讥讽的露出犬齿,拖着长音挑衅。 我告诉瓦尔特不许随意开口。“礼仪很重要,”我平静地说,“而你从来都是个没教养的野种。下雨就忍着,衣服洗了就光着身子在家里干活,至于食物,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总之足够你活下去。” 他看了我一眼,低声用家乡方言说了句什么。我命令他重复。瓦尔特抬起头,冷笑,恍惚间又变成了那个促狭的年轻人:“而你也从来都是个傲慢的婊子。” 瓦尔特适应能力很强,急不可耐的开始学习下一课:惩罚。他早就料到这句话会给自己惹上大麻烦,于是毫无抵抗,心平气和的接受后果。 我让他脱掉上衣,双手抬起抓住晾衣杆,这样脊背和肩膀拱起来方便鞭挞。我用的是皮鞭,三下就打的瓦尔特皮开rou绽。他没有道歉也没有求饶,深知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索性集中力量忍受疼痛。到了后来,我开始在鞭子上抹盐水,他也逐渐难以维系直立,不断向前扑倒,重新站起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最后我累了,转身回家,留下他跪在地上瘫软抽搐。等我洗完澡,他正从洗软管里喝水,龇牙咧嘴的想要冲刷掉血迹。 我丢给他两盒消炎药,告诉他保存好,以后会经常用到。他一瘸一拐的捡起来,放到窝里,忽然转头问我,“你不cao我么?” “我不cao狗。”我回答道,当着他的脸关上门,拉紧窗帘。“和肮脏的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