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二)
“喵呜——” 四目相对,又四下无言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娇柔的叫声。 两人同时转头去寻声音的来源,看见两点绿色的光亮在暗处闪动。 贺景珩低头看了一眼白榆,虽见她无甚表情,甚至有些好奇,但他知他对动物无感,便便轻轻放她在靠背上,抬腿要下床。 “谁把它放出来的。” 白榆拉住了他的衣袖,“把它抱过来吧。” 他愣了片刻,冁然一笑:“好。” 天冷了,宫人还给它穿上了秋衣,将身上标致的狸花遮去了大半。它胆怯地往暗里躲了两步,而后被贺景珩托住肚腩一手抱起。 “喵...”狸奴张大嘴,发出的却是细碎的呜咽,许是小动物也知现在抱着它的,是这世上最位高权重之人,不敢惊扰到人,又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白榆见他走近,伸出双手去接。 贺景珩没有递过去。 她抬头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你平时都给下人养。” 一不注意,狸奴便从贺景珩手中蹿下,窝在了白榆腿上。她抬手轻轻抚摸它脑袋的毛发。 这是打它来到紫宸宫之后,她第二回碰它,除了初来乍到之时,想在主人面前表现自己,却没有收到预想中的热情,便再也没感受过它的手掌。 动物有灵,自然能从她身上感觉到失而复得的亲近,享受又讨好地蹭了蹭。 贺景珩也伸过手捏它的脖颈。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白榆慢慢捋顺它的毛,“是哥哥送我的。” 闻言,他的手顿住。 “它全身都是黑色的,黑得发亮,又顺又滑。”她继续抚摸着小狸花,不由分神看向远处。 “后来哥哥娶了嫂子,头回见它被吓到了。又有了孩子,爹娘怕它调皮,便不准我再养了。” “喵——”狸奴觉得舒服,舔起了爪子。 门外又是一阵喧闹。不久,大监再次轻手轻脚进了殿,到跟前才瞧见两人手下的小动物,原是一惊,很快压了下去,小心翼翼问道: “...陛下?娘娘,这猫?” 贺景珩眉眼温和,“无妨。” 虚惊一场,大监立马调笑起来:“哟,小猫真通灵,知道依偎着陛下和娘娘,不像门外的姑娘们,胆子都要吓破了。” 瑞雪良日,连她的憎意都能被化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化解不了的呢。 “赏。”贺景珩言简意赅,“紫宸宫上下都赏。” “是。”大监的眼睛弯成月牙,他是真心为他开心。 两人静静看着猫,猫盯着她。 “你送它来的时候,我是真心欢喜的。”她顿了顿,“可是我的小猫还没找到回家的路。” 白榆转过头,望向贺景珩,“我不愿放它走,就在院外偷偷养着。” 贺景珩看见她的眼底蒙上一层雾气,意有所感,迫不及待将她揽入怀里。 她靠在他胸前,沉沉呼吸两口,还是无法说出。 “最后它翻过院墙想要保护我...” 再想起那只小黑猫,她不会再撕心裂肺地疼了。 “我放不下的,你知道吗...我放不下的...”她抓起他的衣服,埋起脸任泪汹涌。 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意。 她言中所放不下有二,其一若是早早放手,又怎会永远失去。可更重要的,他与她之间所隔,远不止山海,而是血海深仇。 他的家庭让她失去的,何止那一只猫。 久久入她梦中,翻过高墙来找她的那只猫,毛色纯黑在深夜中看不清晰,直到它扑向官兵,被千刀万剐丢入火光中。 它的眼中清晰映出的火花,每一朵都化作利剑刺向她。 眼前的烈火渐渐褪去,大监也喜笑颜开地往殿外退去。 方才的每一句话,她都没有说出口。 白榆看见狸奴在自己腿间如鱼得水,含笑看向贺景珩。 “我也想去看雪。” “来月事容易着凉。”他拒绝道。 “我们带着它出去看雪吧。就去院子里。” 白榆眼神真挚,带着企盼。这句话也再动心不过。 我们,和它。 若是一家三口,又该是何等幸福的景象。 “好,都依你。” 他哪还剩什么防线,早就被击溃心甘情愿做了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