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我发烧了。

    可能是在那样的季节里到海边玩水，又加上没有立即换了件乾衣服在身上，任由风无数的吹着我的身体，而这一烧也烧了足足四天，直到第五天我还是没有好转的现象，这让唐璟御本人很措手不及。

    这四天都是他照料着我的起居，带着我看医生、督促着我吃药，还特地下厨为了我煮了薑汤，虽然我喝了几口就吐了，不是因为不舒服是因为实在太难喝，我本身对薑这种东西就很反感。

    虽然他还是得到公司上班，但基本上他只要一忙完工作就会赶紧回家照料我，晚上总是到很晚才睡，时不时就会摸着我的额头看有没有退烧，但结果总是让他失望。

    「都第五天了，医生也都看了，怎么都还是没退烧？」我看着他那因为我的病情而皱起眉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点陶醉他这样为我担心的表情里。「如果明天再没退烧我就带你去大医院。」

    「应该没这么严重吧，应该快好了。」讲完我还不禁咳嗽。

    「你看你，还说不严重。」他递了杯温水给我，没多久后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看着萤幕皱起眉，接着默默的将手机放进口袋内，没有要接的打算。

    我喝了一口温水，顿时觉得喉咙好多了，「怎么不接？」

    「不重要的电话。」他脸上没有多馀的表情，手机铃声掛断没多久换家里的门铃响了，我疑惑的往门外一看，接着他摸着我的头，语气十分温柔的道：「你躺着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是谁。」

    在他离开房门到楼下时，我将棉被盖在身上，双眼盯着天花板，脑袋中一点思绪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坐起身子，视线再度望向房门外。突然觉得好奇怪，怎么唐璟御去开门开的这么久？而对方到底又是谁？隐隐约约的，我能听到双方对谈的声音，但并不清楚。

    我走下床，想走下楼看看到底是谁，随着我走下楼对方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而那声音我曾经听过，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人。

    看来是因为这五天唐璟御都陪在我身边的关係让她本人不满了吧。

    「你小声一点，乐书在休息。」

    「乐书在休息？」她冷哼了一声，「什么时候你已经站在她的立场了？还因为她叫我小声一点？我那天问你的问题你也是到现在都还没回答我，那天明明就说好要去餐厅吃饭，你突然离开根本就是去找她对不对？」

    谢安瑀面对着我，但可能是因为气急败坏的缘故，她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唐璟御沉默。

    「因为你看到她坐上一个男人的车，所以你吃醋、你不开心，所以才去跟踪他们的对不对？」说着说着，她气到整个人都在发抖。「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在你跟踪他们的同时，我也在跟踪你。」说到后来，她整个人的音量比刚才还要大数十倍。

    「我叫你小声一点，都几点了，你以为现在还是晚上六点吗？先不说乐书要休息，吵到其他的邻居怎么办？」听得出来，唐璟御已经被谢安瑀逼到整个人也开始火了。

    「你到现在都还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都看到了，承认很难吗？」她没有理会唐璟御，声音依然很尖锐，「每次说这些你都会对我说一些让我安心的话，说你最爱的人是我，但感觉却比言语更真实。」

    「我再找时间跟你谈，你先回去好不好？」

    「我不要！」她走上前，拉着唐璟御的手腕，「我要你现在陪我，我要你现在马上出来陪我，我不要你待在这里，你快点跟她撇乾净好不好？我受够了，我忍受不了了，你快点离开她好不好？」

    「你先冷静……」

    「我没办法冷静，我真的很怕。」她疯狂的摇头，当她的视线要再度对上唐璟御的眼神时，她看见了站在后方不远处的我，表情十分的不友善。

    唐璟御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依照着谢安瑀的方向转过身来，见到是我，他的表情十分惊讶。「乐书……」

    「你终于下来了，你要不要好好的来处理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她的眼神很锐利，锐利到似乎想把我给杀了。

    「来别人家撒野这样的行为是对的吗？」我的语气很冷，不带有任何一点温度。「要不要看一下你现在身处的环境在哪里？这么晚的时间还跑来这里不觉得会造成其他人的困扰吗？难道你就这么自私？」

    「呃……乐书……」似乎是见我砲火旺盛，唐璟御有点不知所措。

    「你还好意思这样讲？你也不想想是因为谁我才来这里的？事情的源头是出自在你身上，你懂不懂啊？」

    「你就只会站在你自己的个人立场想，完全没有想过唐璟御的感受，甚至是周遭的人。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说三道四？」我一边说一边逼近她，而她的脚步则是因为我的逼近而缓缓向后退，「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个一两天就能明白的，如果能选择你认为我们会走这条路吗？对于这层关係我们也很努力的想解决，你没有任何一点建设性的意见就算了还讲一堆自以为是的话，是想让人见笑吗？」

    「你……你说什么……」

    「对于你出生的环境你自己该感到庆幸才是，不要在那边拖唐璟御的后腿，因为只要你让他的脚步慢了，我本人也会被你给拖累，发生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承担得起的！」最后的最后，我整个人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吼：「我讲了这么多，请问你到底听懂了没？」

    「你……你这女人……」似乎是讲不过我也没办法反驳，一气之下，她举起手，一巴掌就这样烙印在我脸上。打完了还不忘损我几句：「你以为你讲这么多有道理的事就能涵盖你喜欢唐璟御的事实吗？你只不过是想用这层道理来隐藏你内心深处对她的感情罢了！」

    我愣了，不是因为她的巴掌，而是因为从她口中说出的那句话，有一种狠狠被看透的感觉。第一次，我觉得谢安瑀这个人真不简单……

    「喂……安瑀……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人吧？」唐璟御瞬间挡在我面前，而这样的举动又让谢安瑀更加不满了。

    「怎么？我打她你心疼啊？」

    「话不是这样讲的吧！」

    我闭上双眼，右手抚着刚刚才被谢安瑀打的脸颊，似乎有些刺痛。接着，我走向前，越过唐璟御的身前，面无表情地盯着谢安瑀的脸庞。

    她似乎被我盯的也有点害怕，结巴的道：「你……你……你干嘛？」

    待她说完那句话，我将刚才她给我的那一巴掌彻底的还给她，除了还给她之外力道还多送了两倍，巴掌声响彻云霄，打到我自己都觉得手痛。

    「还给你。」我淡淡的道。

    她傻住了，接着似乎是因为疼痛的关係，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

    糟了，我也愣住了。

    我把谢安瑀打哭了，看来等一下一定又会被唐璟御唸一顿，毕竟我可是把他最心爱的女友打哭了啊……就算她再怎么无理取闹，唐璟御还是会帮她的吧？

    「璟御……」她露出求救的神情望向唐璟御。

    「怎么了？刚刚的气势跑去哪了？被打一下就哭的找男友去了？」我冷笑了一声，「像你这种人，说实在话我真的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也不太想理你，但你却一直不断的跑来禁区踩我的地雷，就算我想无视也没办法。」

    「呜呜……」她的眼泪越流越兇，这就是传说中在漫画里才会出现的懦弱女主角，遇到事情只会哭什么办法也没有。

    「安瑀，你先回去吧，我等等再去找你。」唐璟御走上前，接着轻轻地拍着谢安瑀的肩膀。

    这一次，谢安瑀没有任何的反驳，擦擦眼泪，听话的走了。离开前，她还不忘瞪了我一眼。

    我松了一口气，接着默默的转过身来，等待着唐璟御给我的任何指教。

    只不过等了很久他似乎没有要开口骂我的意思，而是缓缓的走进我，伸出手摸着刚才被谢安瑀打的脸，温柔的对我开口道：「会不会很痛？」

    我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着他，对于他的行为很不解，这时候他不是应该要像之前一样狠狠地骂我一番吗？于是，我开口将我的疑问问出口了：「你……你不骂我吗？」

    「骂你？我干嘛骂你？」

    「因为我打了你女朋友一巴掌，害她哭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叹口气：「这倒是也还好，毕竟她本来就有点超过了，虽然我还是反对暴力啦，但如果这样能让她清醒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倒是你……」他将手转移到我的额头上，皱起深邃的眉：「赶快上楼休息。」

    我轻轻嗯了一声，踩着缓慢的脚步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我慢慢的闭上双眼。

    叫我回来房间休息是因为他现在要去找谢安瑀吗？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不能在跟以前坐以待毙了，好像要做点什么、好像该争取什么。

    但是我……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我感觉到有人伸出手滑过我的脸庞，霎那间那道身影似乎转身就要离开房间，下意识的我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微微瞇起眼，用着十分虚弱的声音道：「不要走……」

    虽然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我似乎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他脸部上的表情，似乎很震惊。

    我害怕他就此离开我，回到另一个女人身边；我害怕他这一走，我就再也没办法见到他……虽然我本就知道，他并不属于我。可是，满溢出来的感情却告诉我，不要放弃。

    这样是合理的吗……我真的可以争取吗？争取这本就不属于我的人？这样当大家都知道的时候会不会责怪我的不是？这么做之后，我会不会受到老天的谴责？

    好复杂、好复杂……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好，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要这么复杂呢？要担心的好多，担心会不会让他困扰、担心会不会让其他人受伤，为什么爱不能单纯些……

    「不要走……」我依然紧抓着他的手，「不要走……不要去找她好不好……我想要你陪在我身边……」

    隐隐约约，我看见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接着，他走回我的床沿边，在我的额头上烙下一吻，没有任何的言语。

    闭上眼睛，我什么也没有再多想，只觉得备感安心。

    只不过这样的安心感很快就消失了。

    彷彿游走在梦境与现实边缘，我搞不清楚我所在的地点到底是哪里。之后，我像是被一股强烈的黑洞吸收，吸入一处满是黑暗的地方，这样的黑暗吞噬着我，让我很有压迫感。

    但黑暗很快地就消失了，接着画面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我看清楚了四周。

    我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这样的场景却意外地让我觉得很熟悉。我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紧张的朝旁边一看，发现有一位浑身是血的女人倒在地上，而我的衣服也稍微沾上了一些血渍。

    「啊啊啊——」我听见周遭人慌乱的尖叫声，「快点、快点叫救护车，谁、谁快点叫救护车！有人浑身是血的倒在马路上，快点啊啊啊——」

    「有人被车撞了啊啊啊——」

    我还没来得及釐清到底发生什么事就听见四面八方传来惊恐的声音，然而在我的视线再度停留在那个女人身上时，我傻了。恐惧逐渐的将我全身垄罩，我瞪大双眼的看着女人，满脸惊恐，接着泪水迅速的从我眼眶中掉落。

    「啊啊啊──啊──mama！mama！」我崩溃的抱着头大叫，但是周遭的人似乎都听不见我的声音，我就像是被隔绝的人一样，没有人看得见我。

    救护车的声音从远方响起，接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看见了几位医护人员急忙的下车，围在mama身边开始做紧急救护，而我依然在一旁什么事也没办法做。

    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然后哭泣。

    「啊啊啊──啊啊──」我惊恐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我的卧房，然而内心的恐惧感却没有因为我的清醒而消失殆尽。我走下床，离开了房间，发现外头的灯是暗的，接着我走进唐璟御的房间，空无一人。

    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他不在？为什么他不在我身边？我开始偏激的大叫，刚才的场景依旧清晰的映入我的脑海里，彷彿又再次的经歷mama死亡的瞬间，在这样黑暗的房子里，我觉得好害怕。

    没有人在……没有人在……一个人也没有！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彷彿听见了好多人的声音，他们告诉我mama死了，因为保护我死了，如果她没有保护我或许就不会死，他们责骂我，诉说着我的不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没办法反驳，因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啊──啊啊──」我又再度大叫，用尽全力的大叫，我就像在梦境般抱着头，崩溃的大哭。接着，我慌乱的走下楼，找寻着那能令我安心的身影，途中还不小心撞倒了放在桌上的花瓶，花瓶破碎的声音并没有让我的思绪回到现实。找了许久，我还找不到他。

    我无力的扶着墙壁看着这漆黑无比的房子。

    他真的不在家。

    「就是你，你就是害死你妈的杀人兇手！」梁欣欣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耳膜里。

    我迅速的转过头，但却发现没有任何人。

    「难道你一点羞耻心也没有吗？竟然还敢活在这个世界上。」梁欣欣的声音又再度出现了另外一头，「如果我是你，在你妈死去之后早就去自杀了！」

    我再度转过头，但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人。

    我开始比刚才更慌了，然而梁欣欣的声音却一直不断的窜入我的耳里。我摀住耳朵，迅速地逃离家中，接着整个人无力的倒在家门前，扶着一旁的墙壁开始啜泣。

    璟御救我……璟御救我……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要放我一个人在家？为什么要在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离开我？越是这么想，我却越是哭的严重。

    每次只要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总是会像一道光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只要内心叫着他的名字，他就一定会听到的……所以这一次……他也会听见的，对吧？

    我一直都这么深信着，但是这一次我却喊了这么久，他却都还没出现。

    「乐书？」当我这么想完没多久后，我听见了那道令我安心的嗓音。

    我缓缓地抬起头，他看见我的模样后似乎吓傻了，在他要开口说出什么时，我迅速的站起身，整个人衝向他的怀里，抱紧。

    「呜呜──呜呜──」我的身体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停止颤抖，「你为什么不在家？你为什么不在家？我好害怕，呜呜──我看见mama惨死的模样，我看见mama浑身是血的样子！然后、然后……有好多人对我指指点点！」

    「你做恶梦了是吗？」他轻轻抚着我的发丝，温柔的安慰我，「别担心，那只是梦而已。」

    「但是那却是货真价实发生过的事！」我激动地大吼，双手抱着唐璟御的力道又比刚才还要重了些，「我还听见梁欣欣在骂我！可是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她！呜呜──呜呜──」

    「冷静点，那只是幻觉而已。」他轻拍着我的背，「梦醒了，所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冷静一点，不要想这么多。你看你，呼吸变得这么急促，静下心来，慢慢调整好。」

    我听从唐璟御的话，慢慢的调理好自己呼吸的频率，接着我离开了他的怀抱，双眼直视着他。

    他伸出手，擦乾了我眼眶中的泪水，「冷静一点了吗？」

    「嗯……」

    「应该是感冒的关係所以才让你做了恶梦吧。」他轻抚着我的额头，语气依旧很温柔，「你看你都还没退烧，这样跑出来又吹了不少风，到时候病情恶化就糟了。」

    「这跟感冒没有关係……」我轻轻的摇头，「从mama过世之后我就很常梦到这种梦，就算到现在还是一样，频率并没有因为长大而减少。而我每次做到这种梦，醒来之后就会一个人躲在房间角落大哭，哭到我没力气才会停止。」

    「……这种事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我怎么可能会跟你说……」

    「撇开今天，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前天吧。」

    「前天……也是醒来之后一个人哭吗？」

    「嗯……」

    「你怎么没有来跟我说？」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跟你说……」

    我看见唐璟御的脸色变了，他缓缓地开口，语气十分严肃，「什么叫做这种事？找我很丢脸吗？你的自尊心就真的重到没办法来依赖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只要知道一件事。」他双眼直盯着我，表情异常的认真，然而他接下来要说的这句话却又让我的心开始小鹿乱撞。「如果哪天你又做恶梦了，一定要来找我！我不想看你一个人默默哭泣表面又装的很坚强！我会陪你一起走出来！」

    我愣了愣，听见他这句话让我觉得全身发热，若是现在量体温我猜应该有四十度吧。都已经退不了烧了又讲这种让人发烧的话干嘛……

    「因为我觉得这样实在太做作了，超表里不一。」他在后面又多加了这一句，顿时让我想翻白眼。说完这句话，他无奈的摇头，接着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激动地拉起我的手臂。「喂喂喂，大小姐！你为什么手臂被划破了？还流血！」

    我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接着才恍然大悟的道：「喔……这好像是我刚刚在家里奔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花瓶，可能是花瓶破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吧。」

    「你怎么这么淡定啊！」

    「嗯？还好吧！就划破皮而已啊，没什么好紧张的吧。」

    「你这女人……怎么就不会好好照顾你自己啊！」他拉着我，准备走进家门，「走，我去拿医药箱帮你消毒！」

    看着他的举动、言语、表情，我轻轻地扬起笑容。

    但在此时此刻，我却发现我已经离我自身的轨道越来越远了。

    原本要走的路，越走越偏。

    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