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谁相忆
雀鸟绕着树木抽出的翠绿枝条做游戏,玉映叫住了树下一个看着鸟儿正开心的侍女。她看起来年纪很小,已经在原地扫了很久的地。 再不提醒她,恐怕就有别人来训她了,玉映含笑看着她,问她能不能给自己带个路。 这小女孩呆了一下,但饶是个机灵的,马上就应下了。玉映说院子里还是素净了些,自己想去花房看看,不过也不急着搬过来,叫她带个路就好。 她和这女孩一路在廊下走着,同她说着话。这女孩原是在给些庖廚的活计打下手,因为这次玉映回来得急,从各处调了些做事勤快的过来,她便是之一。 这女孩是家生子,不过十一二岁,讲话声脆生生的,还十分逗趣。 玉映只笑,并不多话,主要是有些话她现在也没学会怎么应。她望着前方房廊连着葱郁的树木,却感到脚步有些难以控制的凝涩。 还好,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花房离得不算远,不然她上一世也不会偶然走到这里,看到闯了祸的小云差点被发卖,从而救下了她。 这一次日子不对,不可能遇上同样的事,也不可能立刻就碰见想见的人,她早有预料,但走进花房,看到零落的几个人都不是她,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忧愁。 花房里夏花正艳,绿意都无几点。玉映走到一个还算眼熟的妇人身边,和她谈论天气、花期、蜂虫。对方似乎也和她聊得很开心,说着就往前寻找一番,回来端给她一盆开着素淡紫花的植物。 这植物的叶片长得很特别,有些像鸟羽,她感到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名字。妇人和她说这是鹤草,并指给她看一处叶片上托着的虫蛹,说是马上就有蝴蝶蜕出,很是珍贵。 这下她哪有不懂的,民间有一说法,女子若想从丈夫那里得到怜惜和欢情,便可将鹤草生出的媚蝶藏入妆匣。她不知道这种说法道理何在,也不知道对自己有什么用,但不好拂了别人一片好意,便道谢收下了。 她又问这位热情的妇人,这花房平日是谁在管,对方报上一个老mama的名字,又说她这几天带着几个姑娘去庄子上做事了,今天是不在的。 玉映听了心中紧张,想着不会小云也去了,可她笨手笨脚的,怎么会被管事的人带去帮忙呢,不过也说不好。她又问去庄子上做什么,那妇人老实回答,说是选些盆荷移过来,有些麻烦,便叫了几个年轻得力的人一起过去帮忙,所以现在花房里人不多。 她越听,越觉得不可能有小云,但又觉得她说不定可充做南郭先生,去混混日子,但这又有什么必要呢,她似乎没必要这么做。 她不好继续问下去,就先做道别,那鹤草还算秀雅可爱,她身边的小侍女也乐得端着。玉映想着仆役处也不在这头,就回院子里把花放下了,要那小侍女放在屋外,照看一番。随即又叫了个新人同她前去,才再出发往那边走。 到了仆役房,又和管事的寒暄一通,她说想找个籍贯南方的侍女,便大大方方要了名册来看。 她仔细翻找一通,确实看到几个名字里带云的,只能说府上人手多,叫什么的都有。只是她有些疑惑,这名字也能变的吗,并没看到完全符合的人。管事的自然是人精,又细问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她便说刚刚从花房回来,听说有个名字里带云的南方姑娘,不仅会养花,对那边的吃食也颇有研究,想知道能不能调去她那边用用。 管事的转转眼睛,也看不出是不是真的记得这么多事,但她确实是记得的,她说花房那边确实有个姑娘很是活泼讨巧,不过名字好像不带云,好像叫小园之类的,这几天和花房管事的婆子一起去了乡下。 玉映眼睛一亮,觉得很有可能是她。但也只是点头说她知道了,装作没那么关心的样子,又要管事的给她推荐几个可用的人,最后象征性地要了个能在小厨房帮忙的,就先行离去了。 她又静心等待了几天,此间也就将就过着。还好不几日,她的院子里搬来了新的莲花,早上她等他走了,便又往花房去。 这一趟好像比哪一会都快,她和那活泼的小侍女一起走着,对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等她终于到了,一走进去她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看见她微微抬起身,把花盆放到架子上,大概是此时没人看着,动作慢得要命,完全在偷懒。 玉映看着她,感觉自己要流下泪来,又不敢直接说话,怕显得过于奇怪。 可是她也看见了她,她正好也转过头来,两人对视时,不知道谁眼睛里盈着更多的惊讶,但好像又瞬时互相理解了一样。玉映朝她走过去,略略抬头看着她又大又亮的眼睛,和她有点偏棕的额发,也问她天气、花期、蜂虫的事情,她也答。但内容完全不重要,两人都已经理解了状况。玉映四处看了看,小云也意会,推荐了一盆那小侍女估计搬不起的,自荐说给她搬回去。 三人一起离开了,路上说着闲话,玉映感觉自己很是紧张,她很怕小云会恨她,要知道,上一次,她们最后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好好说上话。但现在进行的谈话很普通,很正常,好像无数个普通的早上。 放好那盆肯定会因为崔铮不喜欢而被放回去的花,玉映说屋内有盆兰草长得不好,要她进去看看,她说那好,那就进去看看,一如既往的语无伦次。 两人一起走进去,小云把门合上,玉映看着她,感觉自己已经哭了。 “小云,想吃山药糕吗?这还有些桂花酱可以蘸。”她尽力笑着说话,但对方也看起来快哭了,只是也尽力笑着。 “哎,玉jiejie。”她脸上的表情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但语气还是开心的,“是,我想吃。” “很想你,真的很想你。”她说得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一样,不只是玉映感受到的几个月时间。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半会怕是说不完的。”她好像也不知道从何理起这一切,从哪里开始说起。 “我还可以叫你小云吗?”玉映只是问。 “当然可以,这次我报名字的时候被听错了,也被登记错了。”小云瘪瘪嘴,“你可以给我改过来。” 两人相互望着,不知道是因为名字的事还是旁的,一齐笑了出来,是很快活放松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