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一 叶子的葬礼上，孟宴臣跪在王绘兰面前，付闻樱和孟怀瑾站在一边，已经做好了接受王绘兰做一切泄愤的事，可她只是扶起了孟宴臣，流着泪把一个盒子交给孟宴臣。 “这里面是叶子初中写的日记，你留着做个纪念，想她的时候就看看她的日记吧。” 孟宴臣接过盒子，手指指节用力得发白，他低着头，泪水从眼镜下滑落，声音沙哑，“对不起，阿姨。” “这不怪你。”王绘兰扶着程光豪，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王绘兰走到叶子笑意盈盈的遗照前，“叶子的骨灰我要拿走，从小到大我陪她的时间少，现在就让我这个当妈的好好陪陪她吧。” 孟宴臣侧头看过去，眼前一片模糊，心上也一片模糊。 二 许沁的葬礼很简单，甚至没有通知亲朋好友，只有孟家三口人安安静静地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 送许沁去安葬的时候，孟宴臣看见了憔悴邋遢的宋焰，先以为看错了，仔细一看才看见旁边焦急落泪的翟淼。 他俩默默对视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几年之后，肖亦骁告诉他，宋焰牺牲在火场里了。 当时孟宴臣正在擦拭许沁的照片，什么话都没有说。 对对错错，是是非非，人没了，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三 叶子没了的第一年过年，继父程恩不顾王绘兰和程光豪的心情，招呼了一大堆亲朋好友来吃喝，好多人的安慰都像是刀子一样插在了两个人尚未愈合的伤口。 王绘兰在厨房做饭，亲戚带来的孩子玩玩闹闹，居然将叶子的骨灰盒弄撒在地上了。 王绘兰出了厨房，看着撒在地上的骨灰，整个人的血几乎逆流，程恩站出来打圆场说：“我说过让你不要把骨灰放家里，大过年的真不吉利。” “滚！”王绘兰低低说了一句，程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滚！！”王绘兰拿着菜刀对着他们，“你们都给我滚！” 程恩丢了面子，怒上心头，“你！你要干什么？” 那些亲戚倒是害怕了，赶紧一边道歉一边离开。 菜刀对准程恩，“你也给我滚！” 程恩想上去理论，被个头窜的很高的程光豪拦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我妈现在心情很不好，爸，你今天就出去待会吧。” “你个小畜生！你向着你妈？”说着话却被程光豪推了出去，反锁了门。 程光豪收起菜刀，哭着对王绘兰说：“没事了，mama，咱们把jiejie收起来吧。” 两个人流着眼泪，跪在地上，一点点拾起叶子的骨灰，程光豪突然捡起一个东西，“妈，你看。” 那是一枚很漂亮的钻戒，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王绘兰怔忪地看着钻戒，想起上次见孟宴臣，他手上戴的戒指，明显是一对，泪水就止不住向下淌。 “是你小孟哥哥的心意，放到里面吧，给你jiejie做个伴。” 四 孟家大宅，一家三口沉默地吃饭。 他们几乎不提许沁，也不提叶子，就好像这两个人从未存在过他们的生命里。 “上午，找的旗袍师傅来做旗袍，挑了好几个花色，都挺好看的。”付闻樱突然开口，看着对面的孟宴臣，“还有几个料子样子，我一看就喜欢，可惜岁数大了，穿不了了，要是沁沁还在的话就好了。” 孟怀瑾和孟宴臣两个人都放下了筷子，孟怀瑾担忧地看向付闻樱，孟宴臣没有抬头。 “上次你爸爸送我去医院，我背着人去了医院的商店，买了两袋你们小时候喜欢吃的垃圾食品，尝了尝，除了辣也吃不出什么味道，又辣又油的，真不知道沁沁怎么就这么喜欢吃。” “早知道最后会这样，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不会拦着。” 孟宴臣霍然站了起来，声音暗哑，强忍着泪意，“爸爸mama，我吃好了，先回公司处理点事情。”转身要走。 身后付闻樱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宴臣，mama确实错了。现在mama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活得开心点，不要再自苦了。” 孟宴臣微微垂下头，“mama，不用担心我。” 孟宴臣大步向前走，孟怀瑾安慰付闻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五 孟宴臣晚上一个人躺在他和叶子曾经相拥而眠的床上，抱着叶叶和臣臣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过了，一闭上眼睛就是叶子临死前的样子，还有她和他过往经历过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放。 “你们家的花瓶，不是我喝醉之后，打碎的吧。” “不是……”叶子当时的表情其实是不被信任之后对自证的放弃…… “我那个花瓶其实不值钱，不值这个票价的十分之一。” “值不值钱的，跟我也没关系了，反正花瓶也不是我打碎的。” “那你还请我听音乐会？” “别人不来了，空着也是空着。” 他开始咬牙发笑，胸腔的震动把叶叶吓跑了，臣臣纳闷地盯着他看。 是他打碎了她的小花瓶，他却觉得她是借此别有用心地靠近自己。 空着就空着了，他却偏偏邀请她来。 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她从来没有骗过他，他呢，却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心。 孟宴臣是胆小鬼，确实如此。 六 孟宴臣每周至少回家探望父母两次，其余有时间就守在和叶子同居过的公寓里，公寓里有叶子留下的书、还有影碟，他看了无数遍叶子的最爱的电影《末路狂花》，甚至连叶子的专业书都被他翻的卷边了。 他太想她了，以至于有些痛恨她把臣臣阉了，这样臣臣和叶叶的孩子还能再陪着他。 王绘兰没有动叶子的遗产，那么多钱，是她这辈子都赚不来的，还记得她们第一次给孟宴臣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钱的事，她真害怕叶子做了不好的事情。 “她是我未婚妻，那些钱是我让她帮我保管的。” “那就更应该退给你了。她没有做不好的事情，没有被人欺负，我就放心了。” 孟宴臣怕他们不安心，没有拒绝，只是每年逢年过节会带着礼物和红包上门看王绘兰女士和程光豪，王绘兰已经和程恩离婚了，现在带着程光豪在外面单过。 她为人本分能干，再加上孟宴臣暗中打点，过得很是顺心。 程光豪也在孟宴臣专门请的家教下成绩突飞猛进，高考的时候考进了叶子曾经的大学，这次报考专业的时候有人指点了他，没有走歪路。 七 董家楠被执行死刑那天，孟宴臣肖亦骁和詹小饶在酒吧里喝酒，几个人自从那两个变故后，都变了很多。 肖亦骁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看着孟宴臣，终于鼓起勇气道：“宴臣，你这样不行。” “怎么不行了？”孟宴臣笑了，看起来还很理智的样子。 “我总觉得你还没放下，你心里面还压抑着什么东西，你有事你和我们说。”肖亦骁声音萧索，越说越没劲儿。 “到底想说什么？”詹小饶皱着眉看他。 肖亦骁瞪了詹小饶一眼，看着孟宴臣，认真地说：“宴臣，你把叶子放下吧，天底下还是有很多不错的女孩的。” 孟宴臣嘴角勾起，眼睛也变得锐利无比，就像一柄刺人的利剑，触之即伤，“天底下的好姑娘再多，也不会再有人替我挡枪了；就算有一个女孩还愿意为我去死，她也不是我的叶子了……” “肖亦骁，你明白吗？这世界上叶子只有一个，而我已经错过了。” 他落寞地喝进杯中的酒。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劝他了，连他的父母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结婚的事了。 八 某年某月某日，陈铭宇请假结婚，他没有去，给他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次日，打开朋友圈，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陈铭宇的九宫格婚纱照，新娘和他很登对，两个人看起来很幸福。 配文是：“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他手指发麻停在手机屏幕上，两个眼睛好像被那行字刺痛了。 “其实你不用请我吃饭的，我上次那个livehouse是为了还请你 听音乐会的。” “那你不也来了吗？” “那不是说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不能辜负的吗？美食就是其中之一啊。” “另一个呢？” “爱情。”她说的斩钉截铁。 “这是你编的吧。” 叶子失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也哑然失笑，原来这句话真的存在，是可以被用来当文案的语录。 那她当时为什么要承认是自己编的呢？其实她也很喜欢逗自己玩。 “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可辜负的东西吗？” “为什么不信？” 现在他知道了，确实有。 九 二十五年后，付闻樱和孟怀瑾相继离世，肖亦骁已经儿女双全，詹小饶和程光豪都成家了，孟宴臣依旧孤身一人。 孟宴臣把公司交给早选定的人选，打理妥当后，带着礼物去看王绘兰，恰好程光豪生的二胎小姑娘也在奶奶家。 她长得有几分像叶子，孟宴臣看着她很亲切，想着如果自己和叶子有孩子，大概就是这样的。 临走的时候，王绘兰叫住孟宴臣，“宴臣，这么些年了，你就放不下吗？” “放不下。”孟宴臣回头一笑，头发里已经有了白发，年岁渐长，他的气质越发像孟怀瑾，温文儒雅。 他起身离开了。 十 孟宴臣消失了。 两个月后，肖亦骁、詹小饶都收到了一条短信。 两人一合计带着孩子赶紧赶往孟宴臣说的地方。 费尽周折到了地方，发现程光豪也来了，孟宴臣一身西装革履站在深山老林，看起来十分不和谐。 他们要过去，孟宴臣拿出一把枪对准自己的太阳xue，笑着威胁，“别过来。” “宴臣！”“孟伯伯！”几个人都大声叫了他一声，孟宴臣看向程光豪，笑着说，“记得将我和叶子放在一起。” 他把枪移到胸口，扣下了扳机，整个人被枪巨大的惯性摔到地上。 “宴臣！”肖亦骁跑到他旁边，“快叫救护车。” 孟宴臣的伤口开始不断涌出鲜血，他开枪的位置和叶子的一模一样，他只是想在临死前体验叶子经历过的痛苦。 他朝程光豪伸出手，程光豪赶紧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血不停地从嘴里涌出来，他的眸光紧紧盯着程光豪，“叶子……” 程光豪哭着说：“姐夫，我懂你的意思，你死之后，我会把你和jiejie合葬在一起，让你们永远不分开。” 孟宴臣费力地笑了一下，瞳孔渐渐涣散。 詹小饶站在一旁哭着看着这一幕，“孟宴臣，这么多年，你就是放不下！” 孟宴臣死去的最后一秒，脑海中是叶子穿着雪白的睡衣坐在沙发上，臣臣在她旁边睡觉，她抱着叶叶亲昵地亲吻她的鼻尖。 他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笑着提了提手里的东西，应该是她爱吃的双皮奶。 她看向他，眼里都是笑意，“孟宴臣，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