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
次日一早叶子带着程光豪吃完早餐后去了医院,程光豪也要去医院,叶子拒绝了他,让高二的他回去学习一会儿。 今天还是没有改善,中午的时候叶子想买个面包凑活一口,程光豪打电话让她回出租屋吃,她到了出租屋发现床上多了两套被褥,仔细一看是他们家里的。 “你……”叶子进了屋,脱掉外套,搭在椅子背上,“你把家里被子拿来了?” “嗯。”程光豪点了点头,指着桌子上的饭菜,“吃饭吧,我点的外卖。” 叶子坐到椅子上,看着面前热腾腾的饭菜,心里涌起一丝暖意,拿起筷子问道:“你从哪来的钱?” “奶奶给的,再加上我平时住宿攒的钱。”程光豪边吃边说。 叶子吃了一口菜,她从初中开始就开始住宿,一直住到现在,她以为是母亲不想常常见到她,打发她出去,没想到程光豪上了高中之后也开始住宿了。 翟淼发了微信,说晚上可能会查寝,让她赶紧给辅导员请假,她这才想到自己走的太急了,忘了请假。她找到辅导员微信,编辑了一下请假理由发了过去,得到了允许的答复,又让翟淼帮忙签下假条。 刚要关掉手机,孟宴臣的通话框里冒了个红点:阿姨怎么样了?钱还够用吗? 叶子一愣,回了一句:她还是昏迷中,钱够用。最后加了一句:谢谢孟总。 孟宴臣此刻正和肖亦骁、许沁在外面吃饭,许沁看他的样子,笑着问:“哥,怎么回事,你以前吃饭的时候很少看手机的,这几天一直把手机放桌面上,好像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孟宴臣回完一句,“不用谢,有事就打电话。”后,把手机关上,慢条斯理地看了有些八卦的许沁和肖亦骁一眼,“没事,就是一个朋友最近有点麻烦,我帮下忙而已。” “什么朋友啊?我们认识吗?”肖亦骁边给许沁倒水边看着孟宴臣问,“不会是女的吧。” 孟宴臣看了眼手机,没有回复,道:“你们不认识。” 三人边吃边聊,肖亦骁问:“沁儿,婚纱试的怎么样了?婚礼想怎么办?” “婚纱我还没去试呢,婚礼不着急,得等些日子了。”许沁笑着回答,看得出她现在心情很好,提起婚礼一脸的甜蜜。 孟宴臣也笑着看着她,为她的幸福感到高兴。不知哪一日起,他突然就发现自己不会因为许沁和宋焰在一起的幸福而感到痛苦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 要放下十多年的感情不容易,更何况这感情带着他三十一年人生中全部的热情,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感情耗空自己,虽然差点。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那个曾经对他表白过的女孩子。 希望她母亲能痊愈。 孟宴臣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经常查看手机,他知道自己在期待某人的讯息。 然而没有。在这个世界线里,家里的事进展得意外顺利。叶子离开一个月的年三十那天,许沁宣布了婚期,孟宴臣宣布了自己要接管国坤集团。 双喜临门,虽然一喜有点瑕疵,但许沁和宋焰接受了两年之内不要孩子的提议,付闻樱很开心,四个人一起喝了几杯葡萄酒。 结束晚饭后,孟宴臣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了门,解开领带,露出锁骨,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阖了阖眼睛,这一个月他都没怎么联系叶子,安慰的话何其无力,他只能盼着她母亲能好转,以前去live house 的时候,他记得她提过她是重组家庭。 母亲应该是她在家里最亲近的人了。 今年年三十,他应该有理由给她发个微信,打开微信界面,顿了一下,又退了出去,点开了通讯录。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叶子正和程光豪在出租屋里吃饺子呢,这一个月两个人就在出租屋里过的,程恩找过程光豪几次,见他不愿意回家,索性也不管了,乐得和小三在家自由自在。 程光豪不愿意回家还有这个原因,那个女人已经登堂入室了,程恩以为他不知道还骗他说,是找来帮他们做饭的阿姨,程光豪学习成绩不好,但不是傻子。 讲到这里,程光豪有些泪目,“姐,要是妈真的没了,我会不会变成没人要的孩子。”毕竟程恩红颜不少,眼看还有再婚再育的想法和能力。 叶子只能无力地安慰:“你还有爷爷奶奶……和我,我们不会不管你的。” 铃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叶子接听,孟宴臣没有说话,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叶子等了一下,道:“孟总,新年快乐!” “叶子,新年快乐。” 又是一阵沉默,孟宴臣的声音传来,“你吃饺子了吗?” “吃了。” “速冻饺子的话,可以试试葛记水饺,很好吃。” “好。” “除了饺子还有别的菜吗?” 叶子看了眼除了两盘饺子和一碟醋一无所有的桌子,“没了。”出租屋里没有厨具,叶子买了个锅和几个碗碟筷子,她和程光豪谁也不会做饭,在家里王绘兰从来不让孩子做饭吃,嫌他们浪费时间不学习。 “怎么没有别的菜,把你的地址发过来,我给你点几个外卖。”孟宴臣躺在沙发上,看着白墙,神情有几分慵懒。 “不用了,点了也吃不了,只有我和我弟弟两个人,都吃不多,有饺子就够了。”叶子看着程光豪好奇的目光,无奈地笑了一下,指了指桌子上的水饺,示意他赶紧吃。 “阿姨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 “不用着急,有需要就告诉我。” “好。” 结束通话。 “姐!”程光豪目光亮亮的,叶子一看就知道他想问什么,赶紧道:“打住,快点吃吧,不然饺子凉了,不好吃了。” “哦。”程光豪低了头,乖乖吃饺子。 叶子边吃饺子边想起王绘兰女士过年包的饺子来了,一年包五样饺子,求个五谷丰登的好兆头,以前她不觉得和外面的饺子有什么区别,现在她吃着速冻饺子,非常想念王绘兰女士包的饺子,非常非常地想。 孟宴臣年后彻底接管了国坤集团,虽然比上次早半年接管,又因为穿越占尽先机,还是和董成民斗得有来有回,没有完全压倒他。其实孟宴臣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毕竟董成民也是个聪明的活人,知道灵活变通,孟宴臣占了先机也失了先机。 一个月后,孟宴臣难得放松一次,和肖亦骁、许沁宋焰、翟淼一起去了红姐烤串店吃饭,席间翟淼抱怨起开学早,孟宴臣难得搭了句话,“现在大学生大四不是可以出来租房子住嘛,应该是挺自由的吧。” “出去租房子住的都是忙着工作的,比如叶子。”翟淼说完话,孟宴臣撩了撩眼皮,翟淼接着道:“之前她就像个特种兵一样,上午要拍视频,下午要去美术馆兼职,晚上还得去酒吧做兼职,酒吧下班了还要代驾。是不是很牛?” 肖亦骁听见叶子的名字愣了一下,看了眼孟宴臣,问翟淼,“我们酒吧现在挺缺人的,她现在去哪了?” “她mama去世了,她还没来呢。”翟淼有些惋惜的一句话让孟宴臣愣了下,他摘下眼镜,低着头用眼镜布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只有肖亦骁关注到孟宴臣一直笑得很勉强。 吃完饭出了门,许沁开车带着宋焰翟淼离开了,孟宴臣马上打电话给助理,让他订去叶子家乡的机票。 却被告知那里太偏远,没有机场,最近的是临近的市里的机场,孟宴臣道:“就订那里的,我要最快的。” 肖亦骁在他身后按住他的肩膀,“孟宴臣,你疯啦?你刚接管国坤一个月不到,董成民这个老家伙正盯着你犯不犯错呢,这个时候你抛下公司去外地?就为了一个长得有点像沁儿的心机女?” 孟宴臣转了一下胳膊,脱离了肖亦骁的掌控,他回头,肖亦骁站在台阶上看着他,孟宴臣抬头对上肖亦骁的目光,却像在俯视他,金丝框镜片后的眼神十分有压迫感,“你不认识她,就不要随意评价她。” 肖亦骁居然有点心虚,孟宴臣拿着车钥匙转身离开,看着孟宴臣的坐骑一路绝尘,肖亦骁才后知后觉地喊道:“我没开车!你不说要送我回去的吗?!” 助理把航班信息发给孟宴臣,就在今天晚上一个半小时后,孟宴臣开车直接到了机场,助理已经提着行李箱在等他了,他拿过机票,边走边问:“如果有别人问我去哪了,你知道怎么说吗?” 新助理虽然也要承担起付闻樱女士的耳报神的角色,但他很有眼力见儿知道孟宴臣才是他老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去明光项目地址视察了。” 孟宴臣回头看他一眼,他微微探头,“付董那也是这个说法,而且我和明光项目负责人打过电话说了这件事。” 孟宴臣收回视线,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有会议直接线上,有事发邮件。”到了检查入口,孟宴臣接过行李箱,头也不回离开了。 助理看着老板高大的背影消失,松了口气。 飞机起飞,孟宴臣看着窗外的白云,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在做不理智的事情。落地后,孟宴臣先给叶子发了微信,问她地址。 叶子在出租屋里喝得醉醺醺的,看见孟宴臣的消息,笑了,她以为孟宴臣想给她点外卖,回了地址,顺便发了一句,“如果可以,我想吃你说的葛记水饺,香菇鸡rou味最好。谢谢!” 两个小时后,叶子喝酒已经喝饱了,门铃响起,她已经有点断片了,把门打开了。 不是程光豪,不是外卖员,是孟宴臣,拉着行李箱。 叶子脸喝得红红的,把门开得大大的,“你来啦,进来吧。” 孟宴臣拉着行李箱进了房子,叶子把门关上,指着沙发,“孟总,你坐。”过去的时候差点被瓶子绊倒,孟宴臣赶紧松开行李箱,一把把叶子抱在了怀中。 叶子在孟宴臣怀里安静了一下,又抬头看他,孟宴臣低头看她,觉得怀里好像抱了一块烧着的炭火,又不太想放手。 但也不能一直这么抱着她,孟宴臣微微侧身,把叶子公主抱抱起,看着地上的啤酒瓶,微微蹙眉,“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因为我不自律,我不像你,遇见难过的事情也克制地饮酒,我只想喝醉。”叶子一边扒着孟宴臣的肩膀,一边指着自己说。 孟宴臣抱着叶子,小心越过一地的空酒瓶,来到沙发前,想要把她放下去,叶子却用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孟宴臣伸手扒了一下她的手,她不肯松开,固执地看着孟宴臣。 就这样对视,叶子虽然看着孟宴臣但是没有焦点一样,孟宴臣就以弯腰低头的姿势看着叶子,过了一会儿,两行清泪从叶子的眼眶流下,“孟宴臣,上辈子她一直活得好好的。” 孟宴臣瞬间就明白了叶子,马上说:“不是你的错,叶子。” “我知道的,蝴蝶效应嘛。穿越回来之后,我一直遇见的都是好事,我以为会一直好下去的。”她呼吸中带着nongnong的酒气,孟宴臣避也不避,她泪眼模糊地看着孟宴臣,“我后悔了,我后悔回到现在了,我……我宁愿我坐牢、我宁愿我失去毕业证、我宁愿我那天被自行车砸死,至少她还活得好好的,她还活得好好的。” 叶子眼中的悲痛刺痛了孟宴臣,他俯下身,叶子松开了手。 孟宴臣顿了一下,坐在了她旁边,她将头歪七扭八地倚在他的肩膀上,“本来我不该这么伤心的,我以为她不爱我。” “叶子,我叫叶子。”她指了指自己,抬起头问孟宴臣,“我的名字好听吗?” “好听。”孟宴臣侧头看向她,叶子笑了,右侧的酒窝若隐若现,又让孟宴臣联想起在警局时她看着他的讥讽笑容,她笑得泪都出来了,“可我不喜欢。我堂哥叫叶壮志,堂妹叫叶重华,不管是好听还是不好听的名字,都寄托了为人父母对孩子最美好的祝愿。叶子,多随便的名字……就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这么随便。” “谁让我有一个重男轻女的父亲?我出生没多久,他就出轨了,为了要一个男孩。”叶子将头又靠在孟宴臣肩膀,“后来我妈和他离婚了,带着我回了姥姥家,我五岁那年,我妈带着我改嫁了。就是现在的继父,我弟弟就是我妈和他生的。”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我要懂事,不要拖累我妈。为了不当拖油瓶,我努力学会察言观色讨大人欢心。我从来没得到过任何亲人的偏爱,从小我就知道我要什么东西就只能靠自己去争取,不会有人把好东西送到我面前。” “母亲的关注也是,我知道大人都喜欢学习好的孩子,所以我努力学习,有一个好成绩,让她能拿得出手,只有这样,她的目光才会在我身上停留。” “我知道给我办升学宴是为了回收礼金,可是那天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那天mama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时她的眼神,好温柔好骄傲好让人喜欢。” “可是她让我用助学贷款,每个月只给我一千元的生活费,程光豪高中择校费就花了十万块钱。”叶子眯了眯眼,泪水不断流出,“我想学化妆、我也想穿好看的衣服,偶尔能和舍友出去玩,钱不够花,我就去做兼职。想要什么,就要自己争取,就只能自己去争取。” “可是你看这是什么?”她从裤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我三姨给我的,据说是她这些年攒给我的,里面有三十多万,密码是我生日。她以前让我去办张银行卡,说她要做中转用,原来要干这个。”叶子笑了,泪水不断涌出,孟宴臣抽出纸巾给她擦泪,“她为什么这么残忍?这样对待我,让我恨她讨厌她,对她失望,她去世之后,才告诉我原来她居然爱我,让我追悔莫及,让我痛不欲生,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孟宴臣把叶子搂在怀里,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他的前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