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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舞,宛如柳絮,没有边界。它踩着冬日清寒的脚步而来,它撒满天地间。气候阴沉,天色无光,南方的雪并不如北方那般大,隔着巷子,闻蝉已经听到有孩童大人们惊喜的叫声——“下雪了!”“真的是雪啊!”无论多少次,都一样的惊喜。一墙之隔,有人欢喜落雪,有人悲伤失子。人间的悲欢喜怒壮烈无比,而雪粒子,仍然浩浩然地铺盖整片天地。天光暗暗,白雪纷扬,点点白雾坠在上空,又笼罩着会稽郡城。灯中罩着的火烛已经熄灭,光黯了下去,但并没有漆黑。雪花照着天地,将人间映得玲珑纯白。旧祠堂的门开着,门口廊下扔着灯笼,仆人们惊喜地看着天地间的飘雪。李怀安坐在门槛上,靠着门,侧头看着庭院中的雪。李信仍是那个随意的样子,两腿大开坐在屋中铜台前,手搭在膝上,嘴角挂着懒散笑意。李怀安道,“两个选择。一,再演场戏,哄你母亲,你才是真正的李二郎,李江除了一个胎记,什么证据都没有。想要推翻,还是很容易的。二,就这样混下去,任你母亲折腾,等这桩事了,我送你去长安,举荐你入仕。”李信:“选二。我已经不想陪你演戏了。我不忍心骗她了……她这个样子,不能再骗了。”李怀安点点头,无话。他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不管李信给哪个选择,他都无所谓了。李信说闻蓉经不起再被骗了,李怀安却觉得……李信低声:“……她连这次都熬不过去了?”李怀安没有诧异,李信向来很聪明,举一反三。向来他给个反应,李信就能猜出结果来。闻蓉确实不行了……油尽灯枯,疯疯癫癫,医工们全都摇头。他肯放手让闻蓉去查所有事,不过是给她一个安抚。这对并非亲生的父子,共看着外边的雪,良久无话。好一会儿,李怀安有起身的动作,“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阿信你向来多思多想,习惯占主动权。我恐怕我不前来给你个说明,你心情不好下,再等不及又做出什么来……现在看来,你情绪倒还好,没我以为的那般偏激愤怒。”雪花飞溅上少年的眉间,他笑了笑,“因为知知来看过我啊。”李怀安顿了一顿,回头看他。看少年面上露出轻松的笑,他脸颊上的伤已经结了疤,过两日就好了。现在却还有点儿痕迹,他一笑,面容便更加邪气了。然这种轻快的笑容,又让李信更像个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君——“我本来不希望她来。母亲打我一巴掌,我也难受得要死。我从来没被人这么侮辱过……不过知知来看我,我就想通了。”“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走近她。她什么都不用做,她只要存在,我就有无限动力,就能熬过所有苦难。如果她不在,如果没有她……我一定没有现在这样恢复得快,没有现在这样充满干劲。”李怀安冷漠的眼中带上了一点儿笑意,让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感觉散了些。他旁观李信从半大小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的小郎君;他看李信受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又一次再一次地重新站起来……都是为了闻蝉。李信常常冷血得不像个少年人。对谁的感情都有所保留,无法留人的时候该下手就下手。他少年风流,有一腔旺盛的义气与仁心,可谁若阻拦他,他也能杀尽所有。只有面对闻蝉时,李信才有个少年人的样子。会冲动,会生气,会难过,会不顾一切……若没有闻蝉,李信也许更冷漠,手段更狠,走得更快。但是李怀安想,还是现在这个不太成熟的、看到闻蝉会害羞的郎君,更让人放心些。李怀安向李信点了点头,便弯身提起自己的灯笼,欲离开此地。李信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忽问他,“我母亲那般伤心欲绝,您就从来没伤心过阿江的死吗?您一直很冷静,冷静的……不太像个父亲。”李怀安无话半刻,后淡声,“那我该如何?陪她一起发疯,整个李家都为了一个人毁于一旦吗?她哭的时候我跟着哭,她想念的时候我跟着想念,她发疯的时候我也陪着疯吗?”李信眼睫落下去,廊下灯火映着少年的眉眼,竟显得几分温情缱绻。李怀安道:“我从来就没有去悲痛的权力。”他漠然地离开了这片庭院,仆从们跟上府君,与他一道离开。李信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看着李怀安渐渐走远。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非常的不喜欢说教,非常的不喜欢管别人的事。李怀安对自己的子女,一直是采取放任自流的政策。他在子女上管得最多的,居然是李信。因为李信总是不安分,总是意外频频,还总有自己的大道理……若让李信来折腾,整个李家都不够他玩的。李怀安只能时时刻刻地看照这个小郎君,引导他走正途,教他去读哪几本书,不厌其烦地放权又收权……李信太能折腾了,李怀安若真放任不管,简直难以想象李信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已经三年了吧?李信想。三年来,他从没见过李怀安有放松的时候。李怀安一直是一个人扛着一切,处理会稽事务,商议族中大要,再关照妻子的病情。他忙完这个忙那个,他就没有真正开怀笑过。不高兴,也不难过。他就这么静静的,独自一人走着……闻蓉不能宽慰他。李伊宁不能理解他。就是李信,也只能帮他处理琐事而已。他的精神,早就一个人了。是从……从二郎丢失,闻蓉渐渐不正常开始的吧?李怀安依然没有讲大道理给李信,可是他的前半生,却已经教给了李信很多道理。李信闭上眼,雪从厅外卷入,寒意深深。李信忽然觉得很冷,忽然无比地想念闻蝉……他不禁想,我绝对不要变成第二个李怀安……绝不要哭无可哭,痛无可痛。绝不要没有目的般地活着,一直活在责任和义务中。他觉得冷。他想知知要是在,就好了……李信很快见到了闻蝉。再过了一晚上,他依旧被关在旧祠堂,门却忽开,仆从们进来,伺候他梳洗换衣。李信挑了挑眉,换上玄黑色锦衣后,出门走了一程,便遇上了对面沿道而来的闻蝉。闻蝉看到他也很惊讶,没想到他被放了出来。女孩儿的眉眼间,立刻掩饰不住地涌起喜意,走向他。若非仆从们都在前前后后地跟着,闻蝉大约就挽住少年的手臂了。李信问:“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