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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们在房外守着,连偶尔的说话声也没有,想是张染特意吩咐过不要打扰她。闻姝放松下来,手再次摸上小腹。她心中长长吐口气,多年郁气仿佛都缓解了一半:她与张染常年住在平陵,回长安的时候很少。然每次回来,宫中的夫人,张染的母亲,就会问他们夫妻的生活如何,问她有没有怀胎。女人之间说起私密话,往往无忌。夫人急切地想抱孙儿,闻姝颇为理解。没有怀孕,一直没有怀孕……夫人看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热切,到后来的冷淡无比。那种冷淡,和张染平时待人说话时一模一样。虽说两人说好不着急,但又哪能真的不着急呢?贵族生活和穷人不一样,穷人养不起妾室,贵族狎妓之风却向来盛行。张染乃是多病之身,夫人怕损了儿子精气,才从来不提纳妾之事。闻姝与张染平时说话,也常拿纳妾开玩笑……玩笑开多了,难说闻姝没有几分忧心呢?她总觉得自己样样无趣,又跟郎君一样喜欢舞刀弄枪,跟她那神经纤细的夫君完全不同。她总觉得愧对张染……现在好了。他们也有了孩子。昏昏沉沉间,睡意时轻时重,不知道过了多久,闻姝骤然从梦中起来。她推开身上盖着的薄毯,发现屋中仍然清清冷冷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睡前的痕迹。听到了细细弱弱的沙沙声,闻姝起身下榻,推开了窗。下了小雨。细雨如绵,泥香芬芳。发现王妃睡醒了,侍女们进屋服侍。闻姝摆了摆手,自己随意整理了衣袂,问道,“夫君没有回来吗?”侍女答:“夫人睡着后,公子进来看过夫人一次。之后公子出来,去书房坐着了。”闻姝点点头,让侍女们准备些糕点,撑伞下檐,顺着悠悠转转的长廊一径往外边的院子去。她打算直接去书房看张染,给他带些吃的,再顺便问问李二郎的事情,他考虑得如何了。宁王妃是个榆木疙瘩,没有多少情情爱爱的心。她脑子里整天是一堆事在转,只想着解决了这件事,还有下一桩事等着。她都没想过小小一个怀孕,能让张染失神那么久。所以当她站在书房外,听到张染与书童轻轻的说话声,才听住了。书房中,张染正说着:“侍医说她怀了孕,我总觉得这么不真实。难道是真的,不是在做梦?”书童好笑之余,又很稀奇,“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夫人与您感情向来好,怀了小孩,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宫中与曲周侯府都送来了贺礼,长公主和夫人都递了话说要见王妃。您觉得这像是假的吗?”张染失笑:“我不是说那个,”停顿了一下,“我总觉得我不会有孩子。”书童微愣。房外闻姝示意侍从们退后,她自己走到了窗下。细格子窗木一条一条,光线隐隐的,身后是檐外的雨声潺潺,窗中是她那位夫君。闻姝站在窗口看,她脚步轻,又是习武之人,只要她愿意,张染是万万发现不了她的。闻姝就站在窗边看张染,看他面容秀美,如山似水。看他穿着素衣,幽幽静静地坐在屋中,像一团幽幽若若的白雾。好像风一吹就要散了似的。真像个鬼魂似的。张染说,“我身体不好,早已做好此生无子嗣的准备。多年来哄骗阿姝,就是怕她离开我。我母亲总是想抱孙儿,我却总觉得我没有子嗣缘。我少年时,脾气比现在更怪些。那时都不想娶妻……要不是我阿母又哭又求,再加上阿姝也是相识的,我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幸好阿姝跟旁的娘子不一样,没有总缠着我。我少年时最讨厌人跟着我,觉得谁看我的眼神都有恶意。”张染笑了笑,“还是阿姝好。”闻姝站在窗外想:哦,你年少的时候确实比现在古怪得多。那时候你阴沉沉的,就是一个性格扭曲的人。不过常年生病的人,大多是你那个样子。再说我并不是不缠着你。我看了你那么多年,你不也不知道吗?她又有点儿难过。自我怀疑地想:莫非我真的如此含蓄,我喜欢他那么久,成亲后相处机会更多,他都看不出我的心思?窗中张染说:“我那时候还想,如果我早早死了,就与阿姝和离。反正她贵女出身,即使离了我,也能寻下更好的因缘,留下更好的……”他说着,似怔了怔,“但是我们有孩子了……”青年垂着目,低声,“你信不信呢,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早早死了,我也不放阿姝走。我非要逼着她跟我在一起,就算下地狱也……”书童转向门的方向,惊恐请安,“夫人!”张染坐于榻间的身子僵住了——闻姝?她来了?他回头,看到他那位夫人果然站在门口,淡淡地让书童出去。张染神色更僵了。饶他平时总逗她,此时却觉得绝望覆顶:闻姝听到他的话了?他那些偏执的想法,她都听到了?会觉得他很可怕吗?张染抿唇,垂下了眼。传来木架移动的声音。张染抬头,看到闻姝徒手提起木架屏风,将屏风摆到了方榻与书案之间。屏风的作用本就在于此,一间书房被隔开两半。张染看闻姝一个人就移动了屏风,比三四个浑身肌rou的汉子还厉害。他脸色更僵了僵,唇翕动了下,没有吭气。闻姝又去关上了窗。终于回头,理会自己的夫君。她站在窗下欣赏了番张染的美貌,才走去榻边。闻姝悠悠然然道,“我怀个孕而已,万没想到你这么害羞。”张染:“……”“之前在房室中你就浑身不自在,我看你可怜,就打发你去睡了一觉。结果我睡醒后来找你,发现你还在紧张。竟会拉着一个书童说个不停,还说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张染,这真不是你的作风。”闻姝俯下身,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她与他面孔相对,呼吸相缠。她声音清清冷冷的,眸中又带着好奇之色,“有这么害羞吗?你怎么比我还担忧?”张染无言。他的所有行为,在闻姝眼中,就是“害羞”二字可解释了。而他竟然无法反驳。闻姝是他的妻子,与他朝夕相处这么久。他什么毛病,她恐怕比生养他的父母还要清楚。宁王殿下害羞起来,都与别个儿不一样。张染被闻姝抬起下巴,妻子这个调戏般的手势,摩挲着他的下巴,他竟也半天没反应过来。感觉平时几多戏弄她,在这时候都还了回来。张染咳嗽一声,“我……呃!……唔……”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