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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新婚居所就变成了战场伤员的休憩之所,初初成婚,还像个孩子的姑娘脱下明媚发簪,一握满把黑发随意挽就,在锅台和伤员的铁甲间磨粗了细嫩的手指。好在韩烨有勇有谋,以白丁之身顶了已死守备的官职,率人马几番冲杀,竟然也斩获了敌人尸首不少,然而每次送他前去杀敌,翠秀还是不免提心吊胆,晚霞照着城外焦黑黄土,回荡着冲锋的牛角号。她一旦有空,就奔上城头,向那战场上伸着脖子遥望,只盼那血淋淋抬回来的断肢伤兵里,没有她的韩烨。尽管有屯田兵拼死抵抗,瓦剌人还是一步步逼近了旭阳关。皇帝还被他们扣在手里,军人们冲锋总有顾虑。然而,遥远北周帝都发话,苏丞相已经改立新帝,这位青年丞相着手将那当初那一群溃军败将收拾起来,交由丞相私兵重新训练,不久就会奔赴旭阳关,前来增援。消息传来,士气大震。瓦剌领袖似乎也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攻击更加疯狂,连续屠杀干净数个边外城镇,韩烨每次回来,都会顺手救回不少逃难的百姓。而这一回,他带回来的,竟然是一位娇滴滴的年轻女孩。女孩黑眸低垂,泪盈於睫,身上一袭初雪般寒凉的白,身姿如柳,浑身散发着与世无争的纯净气息。柳叶眉,樱桃唇,漆黑长发散乱飘荡下来,映着发间一朵干净的玉簪花,莹莹难书韶华,在那阴凉树影下错落成一身淡影。“这是沐阳城太守的千金。”韩烨清俊疲惫的抹了一把脸,对翠秀解释道。沐阳城前几日刚刚被瓦剌人攻破,太守宋明义守城而死,他的女儿则在战火中失散流落,缩在焦黑的城砖角落,被前去驱敌的韩烨所救。当时宋小姐正倒在一地血尸当中,颤巍巍的站起身呼救,衣衫虽然染了血迹,却依旧能看出华美质地,柔美的小脸满是污浊却难掩高华气韵。宋家小姐宋依颜将双手挽在腰侧,盈盈对着翠秀行礼,她神色清淡而寡白,不卑不亢,有一种安定而淡薄的气质,仿佛无论多少战火和悲剧,她都只是一个旁观者,万般尘埃,染不上她一丝裙角。不仅仅是翠秀,就连满院子的伤兵们都被她这清冷气质折服,何况宋明义殉城而死,让大家都对宋小姐多了一分尊敬。除了韩家的两位老人,翠秀硬是在乌七八糟的院子里收拾出来一个独立的空间,安置宋小姐。%%%%%%%%食物的问题越来越严重,瓦剌人将能抢的东西都抢了,他们还焚烧了镇子里的粮仓,外面草原已经没有可以放牧用的草,镇子里的猪马牛羊无一不是皮包骨头。羊栏里面一只怀孕的母羊挺着大肚子,肋骨一根根曝露出来,艰难的拖动着步子。翠秀看着另外一只公羊偏头,将地上肠子一般的草根从泥里揪出来,那往常温驯的眼神里竟然有了一种嗜血恶毒的光。就仿佛这头羊已经饿得快要吃人。不多久,怀孕母羊呻吟起来,下身渗一滩带着膻味的鲜血。那公羊嗅到了血的味道,牙齿厮磨了两下,看着母羊的目光中带了一丝饥饿的绿。翠秀只觉得寒凉袭上背後,远处几只瘦骨嶙峋的羊也围了过来,无数黑漆漆的乌鸦也早早等在树上,压了沈甸甸的一树。小羊一出母体,几只羊就疯了一般冲上去,粗粝的牙齿几下子将刚刚落地、还在抽搐的小羊分食的一干二净,血rou飞溅,纯白的羊嘴上染着红血,满院都是牙齿撕裂血rou和骨碎的声音。枯树上落了雪,黑压压的乌鸦扑下来,疯狂抢食小羊尸体的rou渣,喙上染着鲜血,飞扑着来回撕打,羽毛如同黑色的雪落下,一旦哪只死去,立刻会被同伴分食。翠秀浑身发抖,跌坐在地上,耳边听着母羊凄厉的惨叫和羊群血腥味血rou撕裂声响,扶着羊栏大口大口呕吐出来!食物……粮仓被瓦剌人烧了,再这麽下去,大夥儿怎麽撑得下去,怎麽还撑得下去?%%%%%%%%%翠秀端着粗粳米粥伺候了公婆,然後盛了最稠的一碗留给韩烨,再将剩下的所有从锅边刮起,攒足了一碗端去给宋依颜。宋依颜的房间里放着一只瓷碗,里面养着一朵小小的莲,在水中散着剔透玲珑的香。翠秀在宋依颜面前总是免不了自惭形秽,小姐一双赛过霜雪般柔嫩的手伸出来,带着笔墨的香味,远远不是她这种小家民妇可比。最难得的,是她身上那股子与世无争的淡雅气质。宋依颜看着她放下那碗黑乎乎的粗粥,还未入口,已经掩了口鼻小声呕了出来。“小姐!小姐!”翠秀连忙扶过去,宋依颜盈盈的身体弱不禁风,翠秀伸手摸去,竟然已经单薄到了见骨的程度,连忙关心,“小姐,这几日你怎麽瘦了这麽多?”她看了看桌上的粥,“这粥……小姐可是咽不下去?”宋依颜眉头微微一颦,淡淡点了点头。翠秀尴尬的涨红了脸,“可是小姐……这粥,这粥是我家剩下的最後一点米,没有更精致的吃食了……”顿了片刻,宋依颜淡淡敛眉,身上有幽幽梅香,翠秀这才想起听韩烨说过,宋小姐平素所用,都是最高雅的东西,连喝口茶都是用梅花上的雪泡了,方才入口,这种粗粥她如何喝得下去?“宋太守殉国,宋家的家人都死绝,连一个仆从都没剩下。无论如何,请娘子护住他这唯一留下的骨血,定要照顾好宋小姐。”翠秀想起韩烨离去前,抓着她的手用心嘱咐。她咬咬牙,将那碗粗粥拿回,对着宋依颜行礼,“小姐等等,民妇这就去张罗些细致的饭菜。”%%%%%%%%庭院里遍是伤员,翠秀让几个大娘将那碗粥给伤员们分了,裹着一张破烂油毡就出了门。接近战场的地方,有一片节碧水连天的大湖,此时天寒地冻,她腹中空空,饿的浑身发抖。有战士的血腥气顺着战场绵延过来,湖边有松树林,翠秀脚下的鞋子破了个口,雪水顺着脚心透出寒意,她嘴唇青紫。这是大概是旭阳最後一处能找到一点好吃食的地方。她攀上那冰柱一样的树干,脚踩在粗糙的松树皮上,树干被雪水冻成了冰,将她的足底皮肤撕拉开细细血口。翠秀将冻得发红的手伸入松树上一个不显眼的洞口,伸进去,掏出半把榛果和松子,洞里被激怒的松鼠愤怒的将她的手指咬的血迹斑斑,但她还是将它的窝全部掏光,收进了自己的腰袋里。若不是这只松鼠浑身没几两rou,她大概也会把它打晕一同带走。接连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