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笼中鸟
黑龙的成员无论是气场还是装扮都比较特殊，人数也多。 久原椰直接和烤rou店老板包场，同伴几人围成一桌，两百号人根据番队各自散开。 烤rou食材一盘盘地端上来，又随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暴走族少年们的捕食争抢，空盘子流水般撤下去。 日本规定成年才能喝酒，久原椰也担心万一有人喝醉回去的时候出车祸就坏事了，所以只允许他们喝果汁汽水。 一开始去医院的那批人这时也到了，佐野真一郎在黑龙众人的鞠躬问好下走向久原椰这桌，在给他留的主位坐下。 “嘴里破了没？破了的话就少吃点芥末和辣椒。” “知道啦——” 久原椰耸耸肩不再理他。自己挨的这些打，就算是疼哭了那也要吃，他是没法理解这种行为的。 他给黑川伊佐那从荒师庆三、明司武臣几人筷子底下抢到几大块rou，再一出手，又是一条牛舌。 黑川伊佐那看他还要再去拾菜，忍不住说这些已经够了。 久原椰看他这小身板，点点头：“吃完了和我说，多吃点才能长高有力气。” 明司武臣咬了一口抢来的rou，看着被他俩带来的小孩，好奇道：“你们又从哪里拐的小孩？” “嘿嘿嘿，伊佐那是我们俩认得弟弟，我是大哥，小椰是二哥。” “是真一郎家那边的亲戚，这次真一郎说要带伊佐那见识下黑龙的人，就把他带过来了。” “怪不得小椰你今天愿意和我们一起到群马县来，平时远征没见到你从基地里出来过。” 明司武臣灌了口饮料，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 “小椰一来，兄弟们的精神都高涨很多啊。”荒师庆三感慨，今天他明显感觉到亲卫队的成员下手都更有劲了。 “毕竟来的是钱袋子啊，表现好了还能拿到奖励金。” 今牛若狭夹着烤rou，嘴上也插了句：“不过椰你这次是不是花太多了，我来之前是没想到你居然把这家店给包下来了。” 久原椰把烤rou翻了个面，他倒没在意这些。 “没事，赚的钱不花点出去，那就跟没赚是一个概念。” 四周都是黑龙的成员大呼小叫的喧哗声，吵吵闹闹的，有几个为了抢rou还跑去了隔壁番队的桌子上，不过没人敢过来和他们这桌抢。 黑川伊佐那埋着头吃久原椰给他夹的食物，听到几个黑龙的最高管理层也在说着之后的打算。 久原椰语气略带苦恼，“关东地区我们可以凭借机车出行，但以后去更远的地方，比如京都，光靠机车就太勉强了，路上消耗的精力会让黑龙的大家状态下滑的。” “如果条件允许，我希望未来的出征尽量避免出现人数差。” “这事不能拖太久，等我回去想想办法吧，看能不能找大巴或者其他交通工具解决远距离出行的问题。” 明司武臣坐在他身边，想想也是，现在秋天温度还好，要是冬天在路上跑几个小时不带停——嘶，想想就冷。 他抬手搂过久原椰的肩膀，把人往他那边拉了点。 更多时候都是在cao心内务的两个人像以往一样，边吃边推进工作。 “之前你让我找的每个据点负责人，我都找好了，也可以先让他们做好接应，以后如果要出去，可以提前在附近据点休整好再出战。” 久原椰点点头。 “这些地方不需要永久房产权，可以先租赁地点。正好现在大盘房价还在跌，如果真的买了之后肯定不够亏的。” 黑龙副总长砸吧了下嘴，觉得这事安排起来还得要慢慢来。 “大巴的话，弄到手倒不难，之前黑龙合作的机车厂那些人应该有认识其他车厂的。不过还需要司机吧，我们的成员可没驾照，之后得要向社会招聘。” “要想好是长期还是短期，而且嘴巴得严，我回去问下加藤那边有没有这方面资源。” “你的那个助理吗？他如果能解决那就太好了。” 他俩把这事大致定下，碰了个杯。 到了几乎都七八成饱的阶段，久原椰招来老板，让他去给每桌上两份热拉面。 佐野真一郎也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走到能把声音传到周围的中央位置。 周围的黑龙成员立刻安静下来。 “今天的庆功宴致辞我就说短点吧，不影响大家吃饭了。”黑龙总长摸摸脸上的伤，“我这情况也不适合说太多话。” 大家都发出善意的哄笑，佐野真一郎咳了两下，环顾一圈在座众人，朗声而言。 他先是简短概括了下今日战果，群马县的中野高联队经过这次远征，有八成可能性要合流黑龙——这也意味着黑龙在关东地区的目标，只剩下最后两个县。 之后又提到了这次受伤成员未来两周都需要在家休养的事，他语气变得轻松起来，说自己作为总长也会做好榜样，好好养伤的。 之后就没再扯些其他七七八八的事情了。 佐野真一郎举起装有气泡水的杯子，身后的特攻服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这次远征，辛苦大家了！” 黑龙众人也都举杯。 “敬在座的各位！” “敬总长——！” 佐野真一郎微微一笑，高声大喊：“敬黑龙！” “敬黑龙——！” “黑龙，定将立于日本顶端！” “立于顶端——！！！” 望着站在中央的佐野真一郎和高举杯子的黑龙众人，伊佐那在周围震天响的欢呼声中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很耀眼，对吧。” 黑川伊佐那抬头看了看他，久原椰没有垂眸低头。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穿着黑龙特攻服，即使脸上绑了绷带，却依然意气风发的总长大人。 他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除了真一郎，我没有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不良们打群架主要有三个时段，分别是学生最闲的春假、暑假和冬假。而黑龙在白豹和赤壁的武力下如破盾之矛，在冬天到来前就将关东地区的不良们整个统一了。 作为提供了物资补给的辅佐长，久原椰也被不良界的称之为“毗沙”。 接下来就是以关东地区为中心，向日本各地扩散辐射黑龙的势力了。 久原椰觉得黑龙最近的推进陷入了瓶颈期，为什么会这样他其实也知道，就是之前在群马县时和明司武臣交流过的那个原因。 以往的黑龙像一股燎原火，从自己所在的位置席卷到要进攻的地方。 但即使是火，想要跨过这么远的距离还要保持熊熊燃烧之势，也是有些困难。 神道爱之介看他这么头疼，放学后就拉着对方去了活动室下棋。 久原椰最近开始学习下将棋了，对手还是神道爱之介，偶尔菊池忠也会陪他下几手。 在日本，围棋和将棋一直是比较受欢迎的棋种，但这两种棋的逻辑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围棋是宇宙，自由度很高，无论哪里都可以落子，到了最后都有终局。比起拼个你死我活，更像是不动声色地围剿。 将棋像战场，双方从始至终的目的就是杀死对面的王将。即使自己这边的小兵都死光了，只要能吃掉对方的王将，这场厮杀的获胜者就是自己。 不过最终目标都是一样，那就是赢。 久原椰和神道爱之介下了几盘将棋，和围棋上赢少输多的结果比起来，他在将棋上赢多输少。 “……不对。” 再次胜利后，他看着棋盘上的残局若有所思：“我现在不在将棋的棋局中。” 久原椰把棋盘往旁边一推，站起来从柜子里把围棋棋盘抱了过来。 “还是得看这个啊，虽然不是很想下……但果然比起杀死王将，我现在更需要圈出地盘。” 他自言自语，将围棋棋盘摆在两人面前。 “爱之介，再陪我一会儿吧。” “恩。”神道爱之介无所谓，对他来说，下什么都可以。 两个小时后，久原椰神清气爽地骑着机车去黑龙基地，他有点新的想法，趁着脑子里热度正盛，得赶紧过去和手下队员们探讨一下可行性。 活动室内，菊池忠小声提醒：“爱之介大人，时间不早了，现在回去吗？” 正在复盘最后一局的神道爱之介看看钟表，确实快要到时间了。 “忠，走吧。” 菊池忠看着走在前面的神道爱之介，终于忍不住出声：“爱之介大人，您不和椰少爷说吗，关于那件事情……” 神道家的人最近开始收紧了对神道爱之介的管束，此前对他在大宅里玩滑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却直接言明让神道爱之介放弃滑板，将全部精力都放到正事上来。 神道爱之介脚步没停下来，他头也不回地说：“椰现在心思都在黑龙那边，就算我提了，他也没时间陪我吧。” “忠，这件事我并不怪你，就像椰以前说的那样，你确实已经为我做好了该做的一切。” “只不过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你觉得为什么久原家主会默许椰玩滑板，又会允许椰接触一个暴走族组织？” 菊池忠迟疑：“前者是因为爱好……后者是为了让椰少爷学习如何管理团队？” “差不多吧，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神道爱之介说。 “久原家主自信能掌控椰的未来，但是神道家的人却害怕控制不住我的脱轨。” 在看到自己的滑板被姑妈扔到焚烧炉里销毁后，神道爱之介确实非常愤怒。 他在屋子里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最难过的那段时间，他怨恨掌控他一切的姑妈们，怨恨在他和神道家之间选择后者的菊池忠，甚至怨恨久原椰。 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在自己最需要对方的时候，久原椰却不在他的身边。 久原椰可以随心所欲去接触那些暴走族朋友，和他们一起打架、飙车。 为什么只有我被约束？ 久原家的人为什么不去管久原椰？ 为什么当我身处牢笼时，久原椰还能在笼子外面笑得那么开心？ 神道爱之介仔仔细细思考了很久他和久原椰的区别是什么，当头脑冷静下来后，他发现自己原先想得那些可能都错了。 久原椰并不特殊，他和神道爱之介都是殊途同归的笼中鸟。 神道爱之介不是蠢人，很多事情他是能想明白的。 神道和久原都是世家，久原家的所有权力都集中在久原家主一个人手上，他是最重要的王将，而久原椰是他的孙子，注定会在久原清术的手中成为下一任最适合久原家的王将。 玩滑板、打架、飙车，还有那些黑龙的朋友，在久原家主看起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小打小闹。久原家主不屑于此，但还是在久原椰的身边放了自己的人，这些人又渗透进黑龙的方方面面。 只要他想，可以立刻将久原椰带离甚至摧毁黑龙。 久原椰自己应该也知道，他只不过是所在的笼子更大，能飞起来，但终究飞不远。 一切行动仍然都在久原家主的掌握中。 但神道家没有真正能独掌家族的存在。姑妈们只是代行家主权力，她们的孩子没有继承权，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为别人做嫁衣。 这些人明白神道爱之介才是那个王将。 她们需要他，厌恶他，又害怕他。 所以她们不会像久原家主对待久原椰那样给予他更多的虚幻的美好，相反，即使他已经身处牢笼中，这些人为了满足自己内心阴暗的私欲，依然会忍不住去折腾尚未成长起来的神道爱之介。 她们可能是认为倘若神道爱之介未来成为了神道家的掌权人，也会像马戏团中被拴在一根小树枝就不敢逃跑的大象一样，会因为幼时的阴影无法对她们下手。 但神道爱之介不认为自己会乖乖变成她们想要的模样，自从遇到久原椰这个和自己相似的存在以来，他确实看得比以往更多也更远了。 神道爱之介转身，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仆人微笑道：“我们都明白的，同为王将，我和椰的身边最后只会有彼此。只有成为王将，我才能真正拥有一切的爱。”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忠，你将神道家看作第一位，如果我把神道家握在手中，从鸟变成笼子本身，成为大家最喜爱的存在，你自然而然不会再背叛我了。” “神道家也好，你也好，还有椰，最后都会是我的，时间问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