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番外 此地是她乡（二）
进入明州城之前的最后一夜，靠近明州的山里的一个偏僻村庄，海汐林忍不住激动的心情，无法入睡，索性起来，来到了院子里，开始练习白天路途中林大侠教给她的几招拳法。 她们一路南下，时常走的是山野小道，也是沿着山野小道来到这座偏僻村庄的。 虽偏僻，却十分安全，因为这个村庄是由明州的自梳女会的姐妹经营的。她们在这里主要经营农业，负责向明州城内的自梳女会供应农产物资。山里则更是桃花帮出没的地盘。 林大侠此时并不在客院内，在吃过晚饭后，海汐林就听林大侠说她有事要去山里一下，可能要到下半夜才回来。 “记得不要出村子去，有事的话找她们任何一个都可以。”林大侠走之前这样交代她。 女子不与男性结婚，反而与其她女子一起结成姐妹会，独立自主地生活，甚至连农产都可以自给自足，这对当地的男来说自然是无法忍受的，然而它们却奈何不得——因为害怕，林子里有女妖怪，会吃它们的rou的妖怪。 据说明州州府之前有过一个府尹男，派男侍卫去将自梳女会的女人们从她们的住处驱赶出去，甚至寻了个由头将她们中领头的都关进了大牢。没想到第二天，这个府尹男和这一队男侍卫就消失不见了，几天之后才被女妖怪们用弓箭从山林里射了回来，都成了一块块的，有好几块当场就被盘旋天上的雌鹰们叼走吃掉了。 自梳女会的女人们都在明州城里待着呢，全城的人都可以为她们的不在场证明作证。而且山里的女妖怪们还同时将一封信一起射进了城，用十分挑衅的语调写了，桃花帮对此全权负责。 直到新的州府府尹到任，才象征性地派了些男进山里搜索。在几次搜索都又失踪了好些男的情况下，怕上面责怪办事不力，便将此事压下再也不提。 也不止是山里的妖怪，海母大神似乎也不喜男子了。意外出得多了，渐渐地，海母大神的诅咒，这样的说法在明州当地也悄悄地流传了起来。 明州一带的自梳女会，就这样，在桃花帮的姐妹们一起帮忙制造恐惧为手段的支持下，在她们应用智慧的努力经营下，相当蓬勃地发展着。 当然，不时地制造小范围的恐惧，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能有办法，直接高效率地消灭掉这些不净之物的话，且不论多么困难的局面——从李星月她们开始，她们就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探索这样的办法上面。 “嚯！”海汐林收招，张嘴无声地吼了一声。 正准备从头再练一遍，海汐林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嘭”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放烟花一样，非常大声。 在这十分偏僻的山野小村庄里，有人半夜放烟花吗？ 海汐林走出客院，看到了正在巡夜的自梳女会的大jiejie。 大jiejie只跟她说了别出村子，任她随意走动。她追上去问刚才是怎么了，大jiejie想了想，因为还要继续巡夜，便说这会儿在收尾了，应该没什么了，你想去看的话，也可以去看。 她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村子另一头的土墙院子里，确实是有什么正在“收尾”。 她看到了院子的一侧，摆着一排用麻袋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烟花之后的味道，也有一丝淡淡的咸腥味。 她也看到了林大侠，林大侠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走过来，和在门口守卫的姐妹打了招呼，将她带进了院子里。 “睡不着吗？”林大侠问她。 她点点头。 见她的视线往那些麻袋上看，林大侠也并没有掩饰，而是直接告诉她：“是不净。” 她其实也猜到了。 “林小妹也来啦？”自梳女会的姐妹同她打招呼，蹲下来，与她的视线齐平，温和地笑着问她：“会害怕吗？” 她这时还没有自己的名字，林大侠一路上便叫她“林小妹”，若是有人要仔细问起，便说是自己族里的meimei。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害怕。她在中原的时候，见过许多比这个更可怕的事，比如说，“洗女”仪式，再比如说，她听说邻村有个女孩因为偷跑去学堂听课而被男先生打断了腿…… 如果不是林大侠带她南下，等待着她的，又是什么样的未来呢？ “一起回去吧。”林大侠牵着她往回走。 “你的事忙完了吗？”海汐林问她。 “嗯，结束了。”林大侠笑了笑说。 院子里摆着的那一排，她应该是参与协助了。 海汐林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借着月光，她辨别得出，那些上面的伤口，不是刀剑带来的，而是火器，应当就是刚才那声“嘭”的巨响了。这也是海汐林第一次有些模糊地意识到，她们正在计划的事，非常庞大。当然了，这时候她所见到的，与后来她们研发的新式火器不同，还只是对旧式火器的仿照。 过了两日，林大侠带着海汐林一起进入了明州城。 明州城作为一座海港城市，陆路或是水路的交通都十分繁忙。 这也是海汐林第一次见到大海。 而藏在海岸上和大海深处的她们的秘密，有很多，关于这些，海汐林后来不仅是了解了，更是参与到了其中。 明州城，除了海港码头有专门的自梳女商会和航海队，城内的明珠坊、奇山坊，这两个坊，都是自梳女会的地盘，感觉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女儿国。 自梳女会的武馆其实有两座，都在这两个坊的入口处，就像是门神一样，守护着居住在坊内的姐妹。 两个坊内也都各有一间书馆，书馆也都开设有学堂。这两间学堂的老师都由自梳女会的姐妹担任，只招收女学生。 在明珠坊的书馆学堂，海汐林第一次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书，一共有四本，分别是一本识字书，一本算学书，一本防身武术入门图谱，和一本航海观星图册。 “写上名字吗？”问她的是学堂负责给新生发书的一位老师海星远，说着将蘸了墨的毛笔递给她。 她接过毛笔，想了一下，林大侠叫她林小妹，这只是一路上为了方便才这么叫的，而在中原的时候她并没有正式的名字。林大侠说过，她可以随母姓，姥姥的姓也可以，她却完全不知道她的母亲或是姥姥姓什么。 学堂的自梳女姐妹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下就猜出了她是为什么面露犹豫，便柔声问她道：“你来明州，加入我们，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要不要跟着家里的姐妹们姓，再起一个自己的名字？” 她点点头。 “我们明州的自梳女姐妹，都可以选择姓‘海’。”海星远告诉她，“你这一辈是‘汐’字，不过你不想要这个字也可以。” 她紧紧抓着手里的毛笔，想了好一会儿，说：“‘海汐林’，我想叫这个名字。” “好啊，很好听的名字。”海星远温柔地笑着说。 海汐林抓着毛笔，却犯了难，这一路上她只从林大侠那边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字，林字她会写，但海字和汐字就都还不会了。 “我来教你怎么写吧。”海星远说，从桌上又取过了一只毛笔，蘸了蘸墨，在铺开的宣纸上写下“海汐林”三个字。 海汐林认真地看着她刚刚为自己取的名字是怎样一笔一划地落在纸上的。好学且聪慧的她，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 数年之后，海汐林已经比刚来明州时长高了许多，也健壮了许多。在明珠坊的学堂学完了基础课程，她开始去海港帮忙，也在明州星台开始学习，同时也能单独去做一些简单的任务了。 这一日，她带上了由南无寺观星台主导、明州星台参与仿制的旧式火铳，来到了海岸上一处地点较为隐蔽的山崖上。安静地埋伏了小半日，将之前收到报告说十分可疑的一只外地全男商队的几个，全部都从山崖上的小道上轰了下去。 是这几个不净自己放着大道不走，非要走小道的，失足掉下山崖，摔进海里去，也是自找的嘛。 清理了这些不净，刚好都拿去喂鱼。 “jiejie，你的木仓法很好啊。” 这句话从身后头顶的位置传来，吓了海汐林一跳。 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她只是抓紧了手里的旧式火铳，抬头看向对方。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昨日来到明州城来观光休养的—— “……小公主殿下？”海汐林认出来对方了，一时却不知该怎么打招呼。 李晞明大咧咧地站在大树上，笑着，一个飞身从树上翻了下来，看来身手也很不错。后来听说是从小就在习武了。 这时的李晞明，刚得到并州和明州这两处封地，还没有得到明海两字为封号，此番来到明州，还是借着来这里疗养身体的借口。借口还是很好制造的，并不难，只要宫里的医女这样建议了，然后她的几位公主和郡主姑姑们都替她说话。 “嗯，你的眼力也很好。”李晞明笑着走近她，问：“你是叫海汐林，对吗？要跟我一起出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