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我的脸上一直在笑嘻嘻62
340 陈萱带着照片离开了。 我枯坐在沙发上,看着雨滴沿玻璃滑下,窗外的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起来。 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好陌生。 但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的那些幻觉,比如李枫,比如火灾,其实是我遗忘掉的一些记忆。 也许是我嫁进李家后,无意间窥见了李枫的自杀,从此受到心理创伤而造成了解离性失忆症。 李唯指使李夕误诊我,就是为了防止我恢复那时的记忆,保全他……和大先生的政治声誉。 可是。 我苦笑起来。 至于这样吗,李唯? 李枫是你的母亲(或者父亲),也就是我的家人,我郁西再混蛋,也绝不至于拿你的家人来伤害你。 你自以为的未雨绸缪,其实不过是你以己度人的借口。 341 眼前出现了一份牛rou芝士贝果,炙烤后的牛rou和浓郁的芝士散发出格外诱人的香气。 “我没有点这个……” 我抬起头,刚要请服务生送去对的位置,却看到了小优和煦的笑容。 “我猜西姐可能会坐在哪家咖啡店里,就沿着这条街找了找,很幸运,第三家就看到你了,” 他放下了另一只餐盘,放着他最喜欢的培根滑蛋口味, “都快十点了,吃点东西吧。” 我打开手机。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小瑜打了好几通电话,我也没有听见。 她最近致力于劝和我与李唯。 我叹了口气。 算了,先不管她。 咖啡店的店员正愁眉苦脸地朝我看来,似乎等下班等得很辛苦。 我被这灼灼的眼神看的心里一虚。 “要不……我们打包出去吃?” 于是小优站起身,只还没等他开口,店员就预判般拿着两个打包盒,喜笑颜开地走了过来。 路灯下。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还带着潮意,小优擦干净了路边的长椅,我们背对着马路,坐了下来。 街上没了行人,显得格外安静,路边栽了一行银杏树,银杏叶落了一地,泛着昏黄的光。 秋雨下过,夜里明显凉了起来,小优脱下了风衣,披在我的身上。 “不好意思,让你在这里陪我受冻,我们再找个坐的地方吧?” 我说着,就想起身往前走走。 “没关系,我不冷的……阿嚏!” 小优言不由衷地打了个喷嚏。 他看起来有点尴尬,像是被拆穿谎言的小朋友,挠了挠头, “这条街我都看过了,除了刚才那家店,全部都关门了。” 我心里一暖。 “你不是说……只找了三家店吗?” 小优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起西姐,是我撒谎了,我以为那会显得我们很有缘分,你也许会高兴一点……” 我笑了起来。 你还是原来的样子。 真是太好了,小优。 “那你坐过来点,我们可以共享你的外套。” 小优坐了下来。 我把风衣盖在了我们的腿上。 气氛突然有点微妙。 “那个……谢谢你。” 小优把装着牛rou芝士贝果的打包盒递给了我,下意识地接了句不用谢。 也许他以为我在感谢他的晚餐。 “不只是为了晚餐……是一直以来,我都很感谢你。” 我重复了一遍。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华丽的辞藻来修饰我的感激。 小优对我太好,而我亏欠太多。 当时以为他暗恋李夕,以为他与李唯一样,把我当作廉价的替代品,以为他对我的漠不关心,是因为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 然而一切只是我的误解。 误解来自于以己度人。 这一点我与李唯并没有什么不同。 害怕被别人放弃的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放弃,却是对一个从未放弃过我的人。 “对不起,小优。” 虽然是迟来的道歉,但还是想补上这一句。 为我曾经深深地伤害过你。 “为什么要道歉呢?” 然而小优却反问道。 “因为我误解了你,小优,你不会生气吗?” “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西姐,做了选择就要自己承担后果——如果想做好人,却不愿承担做好人的代价,那不是太贪心了吗?” 小优说着,又示意我趁热吃掉贝果。 我看着小优,想到了李唯—— 其实他也有很多种方式可以选,而指使李夕给我误诊,实在是下下之策。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他太聪明了,聪明到自以为能掌控一切,所以既想做好人,又不愿承担做好人的代价。 权力和金钱则是他的仆从。 让我从此不能清醒的生,也不能彻底的死,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在他缔造的牢笼中。 他从来就不是小唯。 他只是在扮演小唯。 342 脚边的银杏叶被风吹起,飘向街道的尽头。 我回过神来。 “小优,” 我轻声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有人一直在欺骗你,但他也有无法说出口的苦衷,你该怎么办呢?” 是啊,李唯,我该怎么办呢? 在我发现你对我长达十数年的欺骗之后,在我发现你那不为人知的身世遭遇之后,我该怎么办呢? “是……李先生吗?” 小优问道。 我没有回答,也许这本身就是一种回答,小优低下了眼睛, “其实从老师承认误诊开始,我就知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误诊了……” 是啊,小优,这当然不是一次简单的误诊。 这是一场长达十数年的、处心积虑的阴谋,远在你进入这个领域之前—— 甚至连你进入这个领域,也大约都是李唯的手笔。 你还记得吗?是李唯建议你师从李夕的。在我不再相信李夕之后,你就“巧合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也许那时,我已发现了什么端倪,或者想起了什么事情。 所以我才被强制在骊园养病。 你接手了不被信任的李夕的工作,对我开始了新一轮的催眠治疗—— 我被引向了歧途。 催眠治疗只能改变思维轨迹,却不能改变我被李唯欺骗后的痛苦感受。 我仍然记得李唯对我的欺骗,错误地归因于李唯把我当作李夕的替身。 于是在报复心的作祟下,我偏离了婚姻的正轨,最终与小优成为了情人。 然后,一切都失控了。 “我不明白李先生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啊,小优,在今天见到陈萱之前,我也想不明白,甚至在见到陈萱之后,我还是不明白。 我郁西自认为不是一个卑鄙到拿别人的痛苦相要挟的人,只要李唯愿意开诚布公地谈,我会理解他的苦衷,并且以后绝不过问。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这不是他的错,甚至也不是李枫和大先生的错。 因为按照年龄推算,李枫生下李唯的时间,距离大先生结婚还有六年。 343 可是小优,我不能告诉你个中隐情。这个秘密已经毁掉了我,我不能再让它毁掉别人。 也许现在的我只有佯装不知,才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我也不明白。” 我终结了小优的问题,默默地吃起了手中的贝果。 小优蹙起了眉,我想他看出了我的隐瞒。 我们陷入了沉寂。 “西姐,” 我吃完了贝果,有车子从背后驶过,小优打破了沉默, “不管怎样,以后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了,如果你感到不开心,随时可以过来找我聊天……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忙,但很愿意当你的倾听者。” 我笑了起来。 小优,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但正因为如此,我却不能再占你的便宜了。 在陈萱告诉我那些秘密之后,我就已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解离性失忆症的治疗方法是催眠,可我不知道将来会在催眠过程中说出些什么。 你不应该成为我的主治医生,更不应该成为我的倾听者,你应该离我越远越好—— 毕竟……就连陈萱,都在请我保护她。 “谢谢你,小优,” 你会成为一名很好的医生, “但是,我会替你回绝掉李唯的。” 你可以继续践行希波克拉底誓言,成为一名真正的、不被任何权力或阴谋所裹挟的医生。 不必再重复李夕的命运。 小优愣住了。 “是因为……李先生吗?” 我的回绝太过突然,他的脸上满是不解,就像一只突然被抛弃的小狗,委屈而茫然地看着我。 “不是。” 是和不是没有那么重要,小优,重要的是大家都能平安,然后幸福快乐地过完这一生。 “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似乎不利于接下来的治疗。” 对不起,我知道这个借口很卑鄙。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拒绝你。 我只有卑鄙的借口。 “是因为……不信任我吗?” 小优看着我,良久,他才艰涩地问出了这一句。 我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的,小优,我没办法相信你了……我很害怕再像之前那样,当我最需要你时,你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连分手时都不曾有的抱怨,却用在拒绝小优的善意上。 小优的眼神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直到闪过泪光。 “对不起,西姐,” 不是你对不起我,小优,是我卑鄙地指责了你。 我希望你知难而退,即使你还在努力与我坦诚相待, “那时,老师跟我说了你在李家的处境,说李先生已经知道了你与我的关系,而你也怀上了和他的宝宝……” 我怔住了。 我看着小优,却已听不见他的声音。 什么叫……李先生已经知道了你与我的关系? 小优的表情是这样的诚恳。 却让我遍体生寒。 所以—— 早在李恣发现我与小优的情人关系之前,李唯就已经知道我和小优在一起了,对吗? 所以—— 在我跪地乞求他原谅的时候,在我因流产而痛苦自责的时候,在他拒不见我而绝望地试图自杀的时候。 李唯都非常清楚地知道……我和小优早就在一起的事情了,对吗? 寒意涌上心头,我的胃部翻涌了起来。 所以—— 就像当初的新年舞会那样,他装作最无辜的模样,欣赏着我的恐惧、惊惶和痛苦,再高高在上地选择宽恕我的罪过。 然后,坦然地接受了我的感激涕零。 就像对当年那个肇事司机的家人一样。 李唯。 人怎么可以这么坏? 我问你。 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似乎有人扶住了我。 我看不清相貌,只赶紧推开它,然后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