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檐下芭蕉

    烛火晦暗惺忪，终是被殿门打开的溜风扑灭，灰烬也散作几团。沈红英手掌着殿门，迟迟没有离开，她转过头，目光落在地上的那截儿躺着的挨着一团灰的红绸，抿紧了唇。

    她挣扎犹豫，最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关上殿门，沈红英手缠着红绸，紧紧地束缚着掌心，好似这样才能给予她力量，撑着她继续往下走。

    即便不能回头，至少她还有一段路。

    是需要她再坚持。

    外头又下起了雨。

    原本就灰暗的天，此刻更显浓黑，几重云压在一块。

    雨声混着草木的清香。

    沈红英走入雨中，伸出手，雨水砸在她手里。

    她掌心微握，眼皮朝下撇，低声喃喃：“梅雨要过了。”

    回到屋内，沈红英脱了衣服，躺在床上。

    床帐青色，也没什么花纹，床前也没有挂着的香囊。就是最朴素的样子，沈红英直面躺着，目光落在床顶，慢慢地红了。

    喉咙处被深深压抑过的泣音，一点点如雨后笋冒出来。

    越来越密，越来越大。

    她突地翻身，蜷缩起身体，头埋进臂弯。抓着被子一角咬进嘴里，堵住了声音。

    胸口却起伏的更厉害。

    那缠在掌心的红绸，指甲回扣，死死嵌在上面，直至劈断。

    脑海里那些过往，那些对她来讲，意义非凡的人，一个一个的在眼前渡过。

    一个又一个的，带着心疼，也带着埋怨地看着她。

    可没有祖父。

    这些人里，没有祖父。

    她不敢面对他。

    他在天有灵知道，他也不会来见她。

    祖父说过，原本想要举荐作为太子妃的人，是jiejie。

    jiejie心若磐石，太过坚毅。

    可正因如此，她适合，也不适合。

    而她，沈红英——

    身如蒲柳，心似木棉。

    ·

    正月初一的那一天，晴光高照，沈红泥即将出嫁，带着沈红英前往妙山寺。

    不为其他，除去烧香礼佛，还有一事，便是关于姻缘。

    沈红泥带她到后山一颗绑满红绸的老树前。

    沈红英不解地问，“jiejie，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沈红泥侧脸看她，笑着刮了一下她鼻尖，“傻meimei，你都和太子殿下有口约为定，待出孝之后便礼聘成婚了，怎么还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沈红英嘟囔了一下嘴，眼睛弯弯地笑，“我还小嘛。”

    沈红泥温柔道：“及笄了还小，那怎么样才算大呢？”

    沈红英吐了吐舌，沈红泥也不逗她了，指着这颗树道，“妙山寺这棵树，有千年历史，姻缘缔结最是灵验。若是有了心仪之人，想求与他相牵良缘，或是即将定婚、成婚，又或是想要百年好合，都会来这里取一根红绸写下自己的名字，将它绑在这棵树上。”

    沈红泥取过两根颜色最鲜艳的红绸，一根递给沈红英，一根握在自己手心，垂下眼睫，轻声道：“meimei，你喜欢太子殿下吗？”

    陡然一问，沈红英懵了一瞬，转瞬红脸，羞着点点头。

    但她想到什么，又说：“jiejie是在担心我嫁给太子殿下会过得不好吗？”

    沈红泥抬眼看向她，唇角微勾，“怎么会呢。”

    她很清楚，那位如绿波一般干净的人，喜欢她的meimei。

    第一眼起，便很喜欢。

    只是她的meimei不知道一件对于她而言无关紧要，对太子殿下来说，却极为重要的事罢了。

    沈红泥教她绑好红绸。春风拂过，还带着点冷气儿。沈红泥替她搓着手指：“母亲不在了，jiejie马上也要嫁人了，有一句话，jiejie一定要告诉你。这句话不过夫妻之间的情趣，但或许没准它也有大用呢？”

    沈红英点了点头，满眼期待，沈红泥笑了下，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沈红英倏尔脸红，羞的不成样子。

    鸦睫一个劲地眨，等到沈红泥退开，她轻吸一口气，声若蚊吟：“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沈红泥却没有直接告诉她，这句话有什么妙用。

    她面色稍淡，目光眺望远山黛影，犹如刀锋，直冽难攀。

    “因为rou体凡胎，有想要，有欲望。”

    沈红英却想到另外一件事，她咬着唇，斟酌开口：“jiejie……”

    沈红泥回头看她。

    沈红英望着那双安静淡然，却异常坚定的眼睛，轻问：“你为了哥哥，判除沈家，不会后悔吗？”

    沈红泥怔住，旋即一笑，“怎么会后悔呢？”

    “我自幼与他相识，可世人皆知他是叔伯之子，叔伯叔母早逝，没有人能为他证明身世，可我不一样，我可以对外说，不过收养之女，并非亲生。我喜欢他，仅仅是看他一眼，我便很喜欢，倘若能和他在一起，那便是十分喜欢。”

    “我为他，奋不顾身，做什么都可以。”沈红泥说完这句话，又看着沈红英，语气略微郑重，“但并不仅仅因为是我的喜欢。”

    沈红英怔然，“那是因为什么？”

    “meimei你要记住。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愿意飞蛾扑火，除却喜欢与爱意，最根本的，是因为这个男人值得，他也对这个女人好，这个好，并非只是温存软语，并非是哄你开心而做的谁都能做的事情。”

    “而是他肯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取你的一顾一盼，是尊重你，爱重你。”

    沈红泥轻笑，“就好比沈直，幼时他救我性命，叩首妙山三千阶，只为换我醒来。即便知道我喜欢他，为了不毁我清誉，宁愿自己远去边塞，如果不是祖父告诉我，他原本的太子妃人选是我，我可能就想，他既要远去，那便远去吧，我不嫁人便是。”

    “可祖父珍爱百姓，也珍爱他的学生，他也很珍爱我。他给了我一个选择，让我可以去追随所爱之人。”

    “meimei，为所爱之人奋不顾身，是不会后悔，也不会回头的。”

    为所爱之人奋不顾身，是不会后悔，也不会回头的。

    曦光破开云窗，投进床榻。泪水打湿了枕头，沈红英脸颊微干，眼睛肿痛，jiejie温柔的声音渐行渐远。她缓缓眨动眼睫，伴随着门叩声醒来。

    沈红英推开被子起身，走至门前，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宫内人。

    “文内人，皇后殿下召见。”

    ——

    沈红泥出自：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沈红泥和伏溯同岁，沈红英比伏溯小五岁。沈直比沈红泥大五岁。

    已知沈红英今年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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