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公
姜太公
她知道他姓许,第一次遇见他就知道了。 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奶茶店,她和他斜背对而坐,中间隔了一条狭窄的过道,她靠着软椅,能清晰地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许老师,你除了数学牛,别的是不是也很厉害?” “还行。” 另一个爽朗的声音插入,“什么还行?别听他瞎谦虚,他说的还行就是,高考两次,都是理科省状元,第二次高考除了语文,其他全科满分,简直丧尽天良令人发指。” 听到这话,姜卿柠蘸在唇角的奶盖忘了擦,侧头,寻着声音看过去。 她那时刚填完高考志愿,念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过有这么个神人。 如今一见,和她印象中的理科男不太一样,没有粗黑的眼镜框,也没有秃头白发,偏偏长了一张浓颜脸,骨相俊逸,极具视觉的冲击力。 “难怪我哥哥说你是学神,我要是这么厉害我爸爸mama天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把我供在家里当宝。”旁边的男生初中模样,面带稚气,满脸膜拜,“不过,许老师,你为什么要考两次高考?” 气氛骤然安静,被问话的人端起自带的玻璃杯,抿了一口凉白开,姜卿柠好奇地往他们那边凑了凑耳朵。 回答没等到,男生识趣地岔开了话题。 在那以后,姜卿柠记住了这个叫“许老师”的人。 “许言杉?我第一次认识姓许的人。”她拉长了声音,似有回味,“我叫姜卿柠,柠月如风的柠,卿——” “卿本佳人”这几个字止在嘴边,脑海忽地浮现他一身白衣站在光影下的画面,临时起意,改了措辞,“白衣卿相的卿,姜是——” 她故意收了话,仰头看他表情寡淡,衬得自己热脸贴冷屁股,自我介绍的勃勃兴致没了大半,话题一转,“哥哥,你是不是嫌我话多?” “有点。还有,别叫我哥哥。” “叫你叔叔?” “可以。” “你看着也就二十多,叫叔叔别扭,还是哥哥贴切。” “你成年了吗?” “我看着像未成年吗?”姜卿柠指了指自己,反问。 许言杉眼皮下垂,目光挪到她脸上,成熟的烟熏妆在她脸上有些不和谐,粉蓝色的眼影上闪着碎钻,鸦黑的全包眼线也盖不住她眼瞳清亮,“心理年龄像。” 姜卿柠撇嘴,他这是拐着弯说她幼稚呗。 “满15了。”她顺着他的话,刻意说小了三岁。 “是挺小的。”许言杉似信非信,转个了弯,将她带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这里的路你应该认识,不认识的话用手机导航。” 他别开她的手,姜卿柠手心空落落的,急忙之下抓住他的手指,“我记得前面有家小诊所,你能不能陪我去看医生。” 许言杉低头看着她单脚站立,低眉顺目,视线最后顿在两人手指交缠的地方。 她的手很白,平滑圆润的甲盖上抹了透绿色的甲油,雏菊花瓣嵌在中央,像是夏夜里暗藏的春意。 “我还有事,”他收回手,“你可以打电话给你爸妈。” 姜卿柠垂头搅着手指,余光瞧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囔囔自语,“我没有爸爸mama——” 晚风骤起,她的声音飘到了他耳边,往前挪动的影子停住,“我爸爸在我小的时候去世了,我mama做生意开公司欠了债逃到国外去了。” 话已至此,她不知道他有没有信。 她心不在焉地盯着脚踝,看起来确实好好的,换她,她也不信。 心里默数了三秒,他不回头,她也不会再死缠烂打,转身半瘸半拐地走,独自把该演的戏演足。 慢吞吞地走了几步,姜卿柠想看看他是不是走远了,眼前闯入一道人影,他问:“诊所在哪?” 姜卿柠脸上闪过惊喜之色,伸手指了指,“前面五十米然后右拐。” 短短的路程像是被无限拉长,两道人影交叠,亲昵无间,映在油柏路上。 到了诊所,她在椅子上坐着,许言杉帮她排队预约,庆幸晚上人不多,前面只有三个人。 “我们加个微信吧,我把挂号费转你。” 他出示的是收款码,意思很明显,并不想加好友。 姜卿柠举着手机,摆弄了一会,“我手机摄像头摔坏了,扫不了。” “钱不用给了。” “那不行,我不喜欢欠别人。”她打开二维码名片,拿到他眼皮底下,“你加我吧。” 许言杉没再固执,加了她的好友。 等叫到自己时,姜卿柠拉着许言杉一块去了,医生看着两人站在门口,推了推眼镜,“你们俩谁有问题?” “他——”姜卿柠反应快,先一步回答,抬手,横着手指向身旁的人,微悬在空中的脚安然无恙地撑在地面上,边推着许言杉进去,“医生,他后背受伤了,需要包扎处理。” 许言杉脸上的错愕转瞬即逝,她骗他来医院是为了给他处理伤口。 “转过去我看看,”医生上了年纪,说话缓慢,“伤口不大,但有点深,附近粘了泥沙灰尘,保险起见得打一针破伤风疫苗。你先出去,我给他清理一下伤口。” 姜卿柠没有要等的意思,走到门口边,扒拉着门框探出个头,笑眼盈盈,“哥哥,你好好处理伤口,我先走了,再见。” 许言杉的视线跟随着她的背影,短俏的蓝色发尾扬起,渐行渐远。 姜卿柠呼了一口气,出门叫了一辆的士,上车掏出手机,打开新好友聊天框。 “哥哥,你不会因为我骗了你就把我删掉的,对吧?”随后,从众多表情包里找了个可爱小狗表情包发过去。 手机抵着下巴,等他的回复,过了一会,她又发,“哦,对了,我的自我介绍还没说完。” “姜,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最后再次强调:“全名:姜卿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