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少年佳人终眷成 青梅竹马今初识

    话说林沛临晚随了父亲家去。入到自家宅院里，先行到了北房正堂，请了祖父母的安，闲聊了片刻今日事，方才辞去。转过回廊就是西跨院门口。

    林长青徐步进到院中。抬头瞧去见正房廊下站着一美貌妇人。这便是林长青之妻董氏。董氏刚得了丫头的禀，正立在门廊下迎这爷俩，此时见她头挽松便家常发髻，使了支兰花嵌珠钗给固住，素雅的很。蛾眉轻扫，两粒白玉滴耳坠子更显她玉腮桃红。身着菊蚊香牙白夹棉袄子，缎面儿金银绣花裙，裙下露出截儿绣有碟戏琼花的尖儿。林长青瞧着很是心动，可随后又把眉头皱了起来，趋步上前握了她柔荑在手，感其微凉，抿唇道：“虽说寒冬已过，可现下也不是什么暖和天儿，这样站在风口子上，仔细又冻出病来，再不许这样。”说完牵着董氏跨进屋内暖间去了。后边儿跟着的林沛歇了个牙正偷笑。

    董氏听夫君的训说，知是在意自个儿身子，只感窝心，是因着以前染上过两次风寒。也因那次就医她与夫君才得以相识相知相守。

    暖间炕上，董氏紧挨着林沛盘腿坐下。笑着对林长青道：“我只出去瞧瞧你们爷俩可到了，刚跨了门槛子，遂并没在外久站。这时候前头开饭还有会子哩，先用些小食儿垫垫才好。”这时有丫头端着漆盘进来，上搁着两只印缠枝纹陶瓷小碗，盛着红枣莲子羹，另配有小点装在同样印花的五子攒盘里。这时林沛记起明日要去梅家做客的事儿，便说与董氏知道，又央着董氏给他备件女娃喜欢的物件玩意儿，他要送给那未曾谋面的梅家meimei做见面礼儿。董氏笑的耳坠子乱颤，狠亲了他两口，道；“哟！我儿这就知道讨女娃娃开心了？不得了，瞧这样儿，以后为娘挑儿媳可不得挑花眼呀。”林沛被董氏闹红了脸，与董氏争辩起来，那样儿甚是可爱。桌几对面林长青倚在靠垫上端了茶在吃，瞧着他们母子俩说话嬉笑。妻子董氏虽乃深闺女子，却并不似一般女子性情怯懦，伤春悲秋。想起初见时她的眼神那么大胆、直白、纯真。直至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这董氏原乃江都人氏，正室所生长女，取名湘云，小字阿樱。下头还有一幼弟，名旺金，表字熙之。她父亲董继文原是个书生，落第后做了布匹生意发了家。赚得高山钱银很是富庶，当地富商之一，还有点名头儿。

    元和四十六载，南方多地儿暴雨洪灾。董家搬空店中布匹货物，家中物件儿钱粮一律放置到地势极高的一处宅院中。命有一众家仆看守，随后举家北上，欲一路游玩至京都。及至北域，已是十月，赶上气温骤降，土长于南方湿润之地的娇柔女子一下子可扛不住北方的刺冷冰风。这下董家多数女眷俱染上了风寒，董湘云亦在内。请了当地郎中二三人，去了半月时光，一家子人才算是恢复了元气继续北上。在途经华阳县时，董湘云再次被风寒侵染上身。本依行程，出华阳半天便可到徐州府城。如今只得再次耽搁，租凭下一处三进院以作安顿。遣了小厮到街上请郎中，进的是林善堂的门店。店中只有林长青一人坐堂。他父亲早时出诊别处去了。现下只得他跟跑一趟救治病人是要紧。这一去青男玉女相识，俱生了情义，心头记下了彼此的影儿。

    这次风寒格外厉害，就诊次数便少不了，更架不住林长青腿脚勤快，使着法儿见面。直至董湘云病愈才没再见面儿。隔日林长青请媒婆到董家提亲，倒把那董老爷唬一跳，道哪里来的鲁莽后生，之前竟没半点苗头。后知晓就是之前那青年郎中，气得倒仰，心说：“好嘛！还道这离着那贵地儿近着就是不同，连个郎中治病都要比别处的细致费心些，却哪想此人是惦记上了自家女儿才做下这许多。不过一卖术郎中而已，怎可配得上他董家长女，痴心妄想！”。遂媒婆每来只管拒在门外了事。知会家中上下，五日后启程。这可急坏了董湘云，跑到她母亲跟前哭闹不止，可把她母亲给心疼坏了，长到这么大她家阿樱何曾这样，遂安慰一番。到夜晚扯住董老爷腿脚只不让他去那些姨娘房中。深夜床帏间使出万般风情侍候，足足吹了两三晚的枕边甜风儿。那董老爷受不住这妇人的厉害手段，换了念头。况他见这林长青此人长得仪貌俊秀，兼之有个赚钱营生，现在细想来倒还不差，虽赚不得甚么大钱财，但他董家本就万贯家财，哪需他人锦上添花。思想至此处不免自得。

    那里林长青听说了董家要走的信儿，急煞了他也。立马请上媒婆到董家去了。媒婆怪道今日门房怎给开了门，又有那机灵小厮引路至内院正厅。董老爷正坐于厅中主位上等候。林长青上前直撩了衣摆跪在跟前，随后口中一番肺腑表情之言响亮透彻。本还要拿腔作调的董老爷见他如此，心中主意落定。答应了亲事。

    cao办完董湘云婚事后，董家启程继续前往徐州府城向京都去也。至此后青云二人举案齐眉，如胶似漆，诞下麟儿。这里便不再一一叙述。

    翌日，说到了春分这日。近晌午，林家三人出门往梅家去。两家间距不过一街之隔，不多时就来到梅记店铺前。梅百川早在铺中等候，见林家三口已至，忙出门迎客。当下互见礼寒暄。林长青让他改了尊称，唤他林兄就是，梅百川又称了董氏嫂子。随后往内院引进，说话儿过垂花门到了院中。

    院子并不很大，却拾掇的很是整洁敞亮。正房门阶下，两旁各种有一人高的腊梅，此番时节已过花期，没甚看头。倒不如东厢房外东南角的那棵桃树，此时花期正浓满枝桃红，望去似原木架上胭脂云，给院中增添暖色春意无限，高处枝条身披粉装势要迈过黛瓦白墙，欲用红衣扑墙外行人面。

    桃花树下筑有青石圆桌，上摆放着一青釉荷叶大盘，其中时令果子、蜜饯、干果、蜜点一应攒在里边儿。石桌围有石凳四只，皆放上了绣有月季花样的软垫。董氏暗赞一声，想这院子不大，加上铺面也就两进的院儿，却能如此素雅大方，细致之处可见品味不落俗。

    梅百川招呼三人就座，道：“莫要客气拘束，当了自家便是”。又笑着对林沛道：“欢哥儿今日到了梅叔家中放开吃喝，今日这点心可是你婶婶专依着你口味做的，快些尝尝看看可有滋味？”那林沛见盘中糕点一团儿团儿形如花瓣，色泽粉白透润，像了树上花瓣模样儿，甜香打上鼻头，那还忍得住，捻得一块放了嘴里吃了起来。边舔着嘴角还回他梅叔的话，道：“真是好吃，梅叔，这糕子入口弹滑很有嚼头，还有.....像花蜜，反正比梅叔你做的还好吃”。董氏伸手扭一把他腮帮子，笑骂道：“小吃货，还没见着你婶子面儿呢，倒先嘴甜夸了一遭，我看定是这糕点真真甜嘴儿，我来尝尝”。素手捻糕送入口中，贝齿轻合咬下，细细品味。董氏心赞好味道，甜而不腻，劲道适中，又抬头瞧了瞧满枝红花，挑眉笑问林沛：“吃出有花蜜，可知甚么花的蜜？”林沛挠头思想不出，拿眼去瞧他父亲，林长青只与梅百川闲聊并不理他。便只好老实回了他娘：“不知”。

    “就是这院子里的桃花。”声若银铃，清脆敲动耳膜。

    这时候打右耳房走出高矮倆人，一位是妇人打扮，便是那邓氏，见她肤色白皙，笑脸盈盈，头上发髻只用块蓝底百花儿布巾子交错挽着，并无金玉饰物，身着蜜合色对襟夹袄，此时腰上围裙还未脱下，想是适才在厨间忙碌。

    她身旁站着个漂亮女娃，正是梅宝柔，刚出声的便是她。身量娇小兼之体态纤瘦倒显得比实际年龄稍小些。巴掌小脸粉嫩可爱，睁着一双圆溜溜大眼向院子里的人抿开一抹甜甜笑容，似了那院中一朵粉桃红。她与邓氏皆用托盘盛着茶盏，走过来放在石桌上。又规矩地向董氏与林郎中见礼。董氏握住她小手温和的笑道：“莫去管那些劳什子虚称呼，只管唤我婶婶才算了亲切哩！”　梅宝柔乖顺的叫了声林婶婶，董氏便满意的笑着与邓氏闲话。撇眼见她家那小子只傻坐着，便拿眼瞪他，道：“不是念叨着要见你梅家meimei吗？怎的这会子又没响动了？。”林沛刚见着梅宝柔还有些害羞，被他娘一瞪，倒想起他给这梅家meimei备着的见面礼。抬手往小袖袋里掏弄出来，伸手就递到梅宝柔眼前儿，道：“这是送与你的小物件儿，梅家meimei可喜欢吗？”那是一根细银手链，链身中间儿熔制着一朵小梅花。梅宝柔心中便有些欢喜它，便看着自家娘亲，见娘亲笑着点了头，这才道了谢接在手中细瞧。林沛见她喜欢松了口气，心道还是娘亲会挑的好物。

    闲话儿过后，邓氏带了梅宝柔又去到厨间整治汤菜饭食儿。亭午时候，饭菜便设在院子石桌上，女眷另安置了席面到东厢房梅宝柔房中。林家人用过饭后在梅家逗留到未时方才打道回府，临走前董氏把梅宝柔楼到身旁嘱咐着要常到家中玩耍。

    此后两家来往亲密，林沛一下学便跑到梅家去，不光为了梅宝柔，也是为着那在家中吃不到的手艺点心。七年间两人青梅竹马如兄如妹。

    元德十一载，京都蔡家，曾经被开国皇帝赐誉为边疆大将军的蔡老将军在今岁仙逝。当今皇帝赏下绫罗金银予以告慰，隔日下旨准淑妃归家吊唁其祖父。京都人氏都言：虽蔡家大当家的殁了，圣宠却未减去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