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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个撵一个逃的,到了琳琅阁附近。只是玉山究竟跑不过那王大公子,在门前老梅树下被他拦腰抱住,两人互不相让,扭着闹着,一头撞进那花毡帘子。小雀正在门内煮茶,见状骇了一跳,连忙起身给二人行礼。玉山红着脸干咳了一声,忙放开那王大公子,又说:“小雀,去把前年送的那块柏木料子寻出来,再拿两卷红绸。还有,让环儿回头打个梅花络子,将缠头里的那块团云玉佩络上。”小雀闻言,瑟瑟然点头,就着玉山的话,便慌不择路跑了。王进却不解,问他:“你要柏木料子作甚么?”“浑鬼,你不是要刻牌匾?可巧从前有人送我一段柏木,我当时还想恢诡谲怪的,今日倒正好派上用场。”那王大公子闻言笑他:“皇上手书,当要上好紫檀或金丝楠来刻,拿柏木像甚么样子?”“这却是你不懂了,柏木质性最坚,经霜耐雪,虽不十分贵重,却是良材好物。这又不比你斥国公府,无论何时都能请工匠修缮补贴,锦园里从来只有年关将近一处空闲,别的时候再没有的。我劝你莫充那华而不实,一来,紫檀也好,金丝楠也罢,甚么木纹斑斓被那黑漆一盖便都看不见了。二来,你那牌匾放在门外,少不得风吹日晒,将来若坏了裂了,你究竟要不要摘下来?”王进听他字字在理,又忖他心思细腻如此,自是难得,便忙说:“又让你劳神破财了。”“这是甚么话,你从前说你的东西,便是我的东西,那如今这琳琅阁上下,又何尝不是你的?”王进闻言,心说自己是富贵出身,办事难免迂阔,便又与那琵琶伎复议了工匠材料。玉山从前在余家,金银珠玉见得多了,因而事事都明白。又难为他离家三载,自力更生,更懂得节约俭省的道理。两人坐在琳琅阁中,核实了几处不周,又谈到园中杂事,下人仆妇。一番话下来,王进对那琵琶伎暗自叹服,心道玉山不过淡然无争,若使出手腕来,定是个叱咤人物。于是便又将结果对李全细细说了,交与他实办。锦园上下听闻此事,也都翘首盼望,欣然得意,自不必说。到了二十五日那天,王进便请城外青云观的道士打了三日平安醮,焚香祷告,又拣了良辰吉日,将那牌匾蒙着红绸挂上了锦园大门。自此,锦园便独占京中声色歌舞鳌头,往来络绎不绝,门庭繁华若市,恭迎五湖四海宾客,笑纳九州八方金银。而锦园玉山的名号,洋洋洒洒如春风吹遍,响彻江内江外,也悄然迁移,渐渐变成了“天下魁首”。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如今且说二月二十九日,环儿那丫头正坐在园中大榕树下练琵琶。近来天气晴好,她便穿着件松花色上襦,桃红绉纱破裙,珠钗未戴,只鬓边簪着朵雪白茶花。她依旧弹着玉山教她的竹枝词,短短半月时间,却已将那曲子弹得熟稔非常。东风吹过榕树枝头,摇晃着新生的绿叶,洒下斑斑驳驳日光点点,映在她眉眼间如贴花钿。就在这时,只听西面院门处传来一阵脚步。环儿忙停了手,回头望去,就见盈珠那里的侍女秋萱,正惶然站在门下。环儿进园子那日,与她同坐一架车的,因见她温柔可亲便寒暄过几句。此时见她怔怔然六神无主,不禁问道:“秋萱姐,这是怎么了?”岂料秋萱听闻此言,扑簌簌落下泪来,哭得梨花带雨。她缓缓走到那丫头跟前,坐下了,当头便是一句:“这教我如何,如何活得成!”环儿听了,顿时唬了一跳,心中战战,却小心问她:“秋萱姐,怎么好好的……就活不成了?”秋萱不言语,垂下头去,顿了半晌。暗忖她一人在锦园孤苦伶仃,也只有环儿说得上话,而这丫头是玉山的徒弟,玉山又比盈珠高出一截,竟不全是个做不了主的。于是思来想去,便絮絮道:“这事情也都怨我笨手笨脚,方才主子让我端一碗茶来,不料那茶碗太烫,我失手打了。本来至多不过挨几句训,打两个嘴巴便好了,谁知香柔竟跳出来要拿我。说来也怪,香柔入园时间长,我们都当她是半个主子。今日珠娘子却不依了,瞪着眼斥她狗拿耗子,又将她一顿好骂。这会子正生着气呢,把我们几个都打发出来了。你说香柔那样一个人,因我吃了亏,我还有活路不成?”“这倒奇了,平日里珠娘子和香柔好得不像主仆,香柔罚人我也见过几回,没见你主子插手的。怎么今天就……”“她们的事情,我分不明白,但,但为甚么平白无故拿我垫喘!”秋萱言及此处,又是悲,又是怕,不禁放声痛哭。环儿见了,连忙拿出帕子来替她揩泪,一行揩一行说:“秋萱姐,你也无需惧她。珠娘子要收拾香柔,必然有些原因,至多不过我向主子求求情,她还真能翻出天去?”秋萱闻言,强自定了定神。心道若有玉山主持,便如同请出了王进这尊大佛,任她百般刁难也无法的。而此处不防隔墙有耳,不应再多说下去。于是便兀自擦了擦眼泪,又道:“是我不好,一时心慌没了主意,竟把你也连累进来的。”“说甚么连累不连累,玉山公子是个讲理的人,若赏罚不当,他自会做主的……”正说话间,听背后又有人声,竟似是盈珠。秋萱见状,慌忙收拾了帕子,往北面小跑着走了。她后脚刚出院门,盈珠便已到了那大榕树下,见着环儿,又四下望了望,问:“只你一个?”环儿忙站起来给她行礼,又道:“一班姊妹们都午休去了,只有我一个。”“哼,她们倒是好惬意。”盈珠冷笑一声,又将那凤眼移回了环儿身上,将她上下看了看,说:“玉山挑人的眼光是好,不消打扮便这等标致,若打扮起来,只怕要抢了风头去呢!”环儿听得心惊rou跳,连忙答道:“主子说笑了,环儿粗资陋质,怎敢和主子比,更不能够抢主子的风头。”盈珠听她答得尚可,神色略舒展开些,又说:“你家主子唤你去梳头,还不快收拾了?”环儿闻言,点头称是,于是仔仔细细向盈珠行了个礼,方抱着琵琶转身告辞,却已惊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盈珠也不着急回去,打起珠帘,抱胳膊倚在那锦园门边,“锦绣丝竹”的金字牌匾,在她头上昭昭烁烁。她今日穿的是一袭黄栌色贴金罗裙,葱绿轻罗大袖,头发松松绾着,斜缀了一支素金簪子。虽然因着香柔的事情,脸色有几分不悦,但那半靠在门框上的身段却依旧很是动人。盈珠四处望了望,又觉得没趣,正要调转脚跟回房,却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自西而来。来者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细眉细眼,削尖下巴,在锦园门前蓦然一勒缰绳。他撩起眼皮,乜斜着眼睛,将门上那漆金牌匾看了又看,道:“这该不会,就是那京中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