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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这话,便见远处跑来一个粉衣丫头,向玉山谦谦行礼,开口却是对王进说话:“进大爷,方才来了群人,说打猎射下的大雁落在我们这里,要冲进来寻。冯管家哪里肯让,又拗不过,这会子正在门前拌嘴呢。”王进一听也上火,这失手走了猎物本是平常小事,大抵不过上门讨要,讨不得便也就罢了,断没有要闯进来寻的道理。他暗忖这是哪家不长眼的货色,连斥国公府的地界也要招惹,边想着边起身往那门前去。只见那三白院门前乌压压站着数十号人,为首的三十岁不到年纪,穿一身松花色龟甲暗纹锦袍,石榴红褶裤,犀角带銙,背一张雕花硬弓。他生得细眉细眼,削尖下巴,本也不难看,只是那耸肩佝偻的站相让人难免觉得他猥琐不端。王进到了门前,袖着手,那管家纵有千句万句也连忙住嘴,只低下头立在他身边。那青年见了,拿腔拿调的问:“你就是此间主人?”“这是斥国公府的产业,我也大半算是主人。”“斥国公府,斥国公府是甚么东西?爷怎么只记得,那王老爷早就被削了军权,这会儿成天在家里挨婆娘骂呢!”话音刚落,那青年的随从们便附和着纷纷大笑。那王大公子却忽然冷静下来,暗忖此人敢当面开罪斥国公府,定然来头不小,便理了理袖子,好整以暇,“既然如此,敢问阁下高姓大名?”那青年听罢,眉眼间得意起来,似是等他这一问许久。他向身边那小厮模样的人递了个眼色,只听那小厮嚷道:“说出来只怕唬死你,这便是国舅府上余大公子,堂堂奉议郎余丈川。”王进闻言,差点把那千牛刀□□将他一刀砍了,心说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腌臜泼皮,今日撞在我手里,少不得要你伤筋动骨。那小厮言罢也奇了,平日里旁人听见这余大公子的名号,都要吓得变了脸色的。岂料面前这位,脸色是变了,可横竖看着都是面露凶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有些惶恐,正想开口问一句你又是谁,却听脚步声响,门内竹林里又走来一人。“余仞,你但凡识相点就给我滚得远远的,井水不犯河水。不然休怪我旧事重提,把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勾当抖出去,看临了了是谁下不来台!”那人见了余大公子,开口就骂,他瘦削身量,眉眼如画,不是别人,正是那琵琶伎。原来玉山横竖等不见王进回来,到底放心不下,便出门去寻,甫一见面却差点气出个好歹。那小厮不明就里,还想顶回去几句,却见余丈川白了脸色,抖如筛糠,他瑟瑟道:“你,你……你怎会在这里?”“你又如何在这里?”玉山冷笑着反问,又说:“余仞,我劝你行点善,积点德,不要成天里胡乱招惹,否则只怕你下场难看,不得好死。”他句句铿锵,如刀如剑,噎得余仞大气不敢出,最后只得翻身上马,呼哨一声落荒而逃。待众人散去,玉山上上下下将王进打量了一遍,挑眉道:“你竟没有砍他?”那王大公子听了,差点笑出声来,把人揽进怀里,哄他:“我原是要砍的,还没拔刀,你就来了。”玉山闻言,捶他:“臭贫,又哄我,再不信你了!”作者有话要说:哎,这恋爱的酸腐气息……以及跳票了两天,对不起(哭着跑开第11章第十回话说那王进虽轻薄佻达,十句里八句哄人,在三白院琼澜水榭中许下的羊羔鹿脯,倒真不是诓的。这甫一入冬月,他便打发人来送了一腿上好的鹿rou,锦园众人虽不愁吃穿,但明眼里瞧着,却也羡慕得紧。那琵琶伎见了只笑骂,“这浑鬼,这么一腿子rou,要我吃一年不成?”言罢,便招呼李全过来,命人取了三五碳炉,又并铁钎子,小刀,料盐等物,将众人聚在院里大榕树下,七手八脚的分了。玉山此前在三白院中,无非是一惯的讥刺取笑罢了,如今见那王大公子颠颠的真把东西送来了,又有几分柔暖在怀。他身体弱,吃不下那鹿rou,只小小切了一块,眼见众人分了大半,忽又心疼起来。暗道王进素日里挥霍,这一腿子rou又不知有什么说道,万一如那紫貂裘一样,岂不是平白作践了好心。但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水,他又不能在众人面前现了眼,便急急把那丫头小雀叫来。小雀穿着件水红罗绡面牙白羊毛里短褂,银青色雪花纹夹棉袄子,朱砂色厚缎褶裙,吃得嘴边满是油光,见那玉山招呼,扔下手中骨头便跑了过去。玉山看她那样子,从怀里摸出块蟹壳青双格暗纹手绢,笑道:“你这蹄子吃蒙了眼了,还不擦擦去。”小雀哪里敢接他的帕子,只把自己那块绯红色的拿出来,胡乱抹了半晌,眨着眼问:“公子,您若没吃够,我帮您去拿?”“去你的。”玉山啐她,又说:“我本就不好这些,尝个鲜便好了。倒是王大公子,这样一腿rou,教我拿甚么回他?你如今得了空,就去我那西面的紫檀箱子里翻倒翻倒,合该有把锄头的。再去琳琅阁前老梅树下,将我前年埋下的白梅花酒起出一坛,与了他罢!”那丫头闻言应下了,却忖那白梅花酒何等精贵的东西,拢共不过十数。从前招待河南府牧,李全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就差给玉山跪下才得了一坛。如今他为了一腿子鹿rou便要起出一坛去,倘若旁人知道,岂不要妒死。但她又不敢把这些话真说出来,只诺诺的走开了。盈珠却是个明白人,见玉山正穿着那件紫貂裘,袖手望着自己这边,便放下吃食,与众人嗑起了牙花。她明里暗里为那琵琶伎与王大公子说了不少好话,收得一片感激,再抬眼时,就见玉山已舒了眉眼,笑着拿铜板赏赐人去了。不禁暗道一声,这论鬼灵精儿,还是那狐大仙略胜一筹。锦园里几个平素仰慕玉山的丫头歌伎,也借着机会,到他面前走动走动,说是请教,实际不过是看看他那眉眼,要亲近些罢了。玉山既不说破,也不推辞,只让人搬了把紫檀凳子来,懒懒的从那怀里摸出象牙拨子,横抱琵琶弹了几拍。片刻功夫便嚷着手冷,又将那拨子揣回去,只嘴上说着,却再不动弦了。放下这些不提,到了十一月十日左右,京城里忽地下了场大雪,将那城墙内外,染作了一水儿银装素裹,冰清玉洁。天与地皆是灰白,像是要粘在一块儿,又像是盘古开辟,初初乖离的模样。皇城脚下,那些朱栏碧瓦,那些火树银花,都暗淡冷却,被霜雪覆盖,成了琉璃堆砌的雕像。街上却依旧热闹,穿着厚厚的冬衣的孩子们嬉闹着打雪仗,妇人们则拿着竹笤帚扫雪,满城都是笑声与笤帚的沙沙声。锦园里,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下雪天便要歇台。一来是为着雪天人少,热茶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