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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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床榻,两个身影折叠在一起,贴在墙壁上,看起来缠绵又缱绻。
楚晚宁有点不知所措。
他想,如果他没醒,他大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任由墨燃抱着自己,然后贪心地索取一点他的温暖,可是现在他醒了,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状况。
他被自己的徒弟抱在怀里。
偏生那徒弟还一边抚着他的背,一边在他耳边关切着,灼热的呼吸烫的他脖颈发红。
“师尊,还难受么。”
渐渐地,空气沉寂下来,静的令人心惊rou跳,仿佛下一刻就要地崩山摇,催促着人们赶快逃跑。
他也得逃跑。
他往后缩了缩,将双手紧紧地蜷在墨燃的身前,合成一个收拢自己的姿势,腿和脚都板的比直,尽力地不让自己碰到墨燃的身体。
他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浑身僵硬地就像一块木头。
他这辈子都没被人抱在怀里过,他没有父母,所以即便是幼时,跌倒了,摔得鼻青脸肿,也没有人会将他抱起来,更没有人会为他上药,哄着他轻轻地唱一首童谣。
他只会自己爬起来,不哭不闹,然后默默地给伤口涂上药。道理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摔倒了,若是有人扶他,他便会哭的越发的大声,可若是没有人在意,他便也就不会再哭了。
只有被宠爱着,才能肆无忌惮。显然,楚晚宁从来就不是被宠爱的。
他不奢求有人来扶他,更别说抱抱他。
所以他不知道被人抱着是一种什么感觉,又该做出何种姿态,换作别人,他大概早就翻脸了,可偏偏这是他的徒弟,又是他实在喜欢的人。
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可他下意识又觉得很混蛋,这是他的徒弟,而且爱的还不是他,他这般作为,岂不是占人便宜,荒yin无耻。
矛盾纠结简直乱成了一团,怎么理也理不清楚。
于是他慌了神。
他只能躲。
他尽力地缩在自己的壳子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下一秒,有人把他从壳子里又捞了出来。
“师尊躲那么远干嘛。”
墨燃似乎是笑着,语气里满是惺忪的睡意。他一伸手就揽住了楚晚宁的腰,盈盈一握,不稍用力,就把楚晚宁带到了身前。
许是力度太大了,楚晚宁没有准备地再一次地跌入他的怀里。
这一次离的太近了。
他能感觉到,刚才楚晚宁的唇轻轻地碰到了他的胸膛,那轻薄的两瓣是那么柔软,尝起来必定是销魂蚀骨。
他眯起眼睛,如果吻上去…
他突然心一横,低下头就去找刚才失去的柔软。怀里的人还在拼命地躲闪,他感觉到,无论是人还是心,楚晚宁都离他那么远。
这个认知令他害怕。
楚晚宁昏迷的这几天,他被折磨的几乎快要崩溃了。
他每日守着楚晚宁,自责和愧疚像洪水一般泛滥,他想要是楚晚宁醒过来,随便楚晚宁怎么打他,只要楚晚宁解气,他都愿意。
可是红烛烧断了一根又一根,莲子羹做了一碗又一碗。就连水榭里的红莲,都快要凋谢了。
楚晚宁却总也不醒来,像是存心跟他较劲一般。
他只能垂着头,好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却是怎么哄也哄不醒床上那个人。
他只能一日日等着,盼着。
白天还好,他可以守在楚晚宁身边,给他喂药,给他擦汗,总还有事情可做,不至于一味沉溺在绝望中。
可是到了晚上,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便成了他夜夜的噩梦,多少次他都梦见楚晚宁不要他了,再也醒不过来了,那种恐惧和绝望将他拖进了无望的深渊,第二天早上,枕头上是一片清晰可见的泪痕。
越到后来,他越无法忍受。
他到处在红莲水榭里搜寻楚晚宁的东西,楚晚宁用过的书,笔,茶盏,一样一样,他每日都要擦拭一遍,每到这时,他的心里才能有片刻的安宁。
他觉得自己都快要魔怔了。
他常常坐在床边,看着那张雪白的脸,合着眼,长长地睫毛晶莹地弯曲着,那张轻薄小巧的唇,此刻没有血色,像降了霜的海棠,蒙上了纯白的一层。
他的师尊,永远冰清玉洁。
就这么看着,终于有一日,他忍不住低头一琢,触碰了那片从未有人探索过的宝藏。那样娇小,那样柔软,他觉得他的心好像都快要化了。
正巧那日薛蒙要来探望师尊,在水榭外一声声喊着“师尊。”
他抬头,脑海里轰的一声,他猛然想起了身下这人原来也是他的师尊。
他一下一下地眨着眼,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都是迷茫和无措。
他居然真的吻了楚晚宁,他的师尊。而且如此自然,如此贴合。
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他也不敢去想。
直到一日,他整理楚晚宁的书,中间夹着的一页掉落下来,他捡起来,摩挲着那一行行的字。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字写得很工整,一字一句都坚韧地镌刻在纸上。他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目光久久地落在“相思”二字上。
后来,他都忍着,就像那些时日同楚晚宁生活一样,再渴望,也不能去碰楚晚宁。那是他的师尊,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在人家重伤的时候对人家做那种事,他要是真做了,与畜牲还有什么分别。
于是他就一直忍着,连楚晚宁原来教的静心经都用上了。
可是他忍着忍着,忍到今日突然就忍不住了。
那么多日,他想了楚晚宁那么多日。
那么多绝望地痛苦地思念,几乎把他折磨得肝肠寸断,不成人形。
许是这些绝望和恐惧让他壮大了胆子,他觉得他如果放弃了这个机会,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
尤其是当他发现楚晚宁在躲着他的时候,他头顶的怒气与欲望突然就炸裂开,瞬间覆灭了一切。
他发疯地按住楚晚宁的肩膀,掰开楚晚宁的下巴,对着那张轻薄的唇就咬了下去,仿佛野兽窥伺了很久的猎物,今日终于下了口。
千万缕发丝落下,化成千万般执念,墨燃低着头,凑在楚晚宁唇边,强迫地将两人的呼吸纠缠到一起,他用鼻尖蹭着楚晚宁,将guntang的气息喷洒在楚晚宁的脸上。
“师尊,你终于醒了。”
“我等了你好久。”
楚晚宁倔强地偏着头,凤眸依旧凛冽高傲,他还在挣扎着,可他刚醒来,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根本躲不开墨燃猛烈的侵袭。
“放手…孽畜…”
墨燃却绝不会放手,他紧紧地抓着楚晚宁,他要让楚晚宁用最浓烈的吻来弥补他所有的空虚和思念。
“墨燃你给我放手…唔…”
像是两根刺“砰”地一声碰撞在一起,墨燃不顾疼痛,硬是撬开了楚晚宁的牙齿,然后横冲直撞,辗转于柔软的温热之间。
楚晚宁无力地推着墨燃的胸膛,可他的手腕很快被墨燃抓住,折叠交替抵在身前,他只能狠下心来,齿间用力一咬,他能感觉到,血珠滴落下来,口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可墨燃仍旧没有放过他,他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发了疯似的靠近他。
这一个并不算温柔的吻却实在是淋漓尽致,深刻又绵长,到了最后,楚晚宁的唇已经被啃的都是口水,甚至有些红肿。
而墨燃的唇就有点凄惨,被咬的到处都是猩红的血迹,坑坑洼洼的,还有一道道撕裂的口子。
可他低头的模样就更凄惨了,明明强吻的人是他,此刻却一副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给人道歉
“师尊,对不起。”
“我念不好静心经。”
墨燃环着楚晚宁,耷拉着脑袋,刚才气势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像瘪了的茄子,生怕被楚晚宁厌烦,被楚晚宁嫌弃。
“你放开我。”
是冰雪凝固的声音,寒霜中透着阵阵冷意。
可他哪里能放开,哪里舍得放开。
“师尊…”
他急忙干干巴巴地解释。
“会冷的,我睡觉抢被子。”
“你…现在身体刚刚好,不能着凉。”
楚晚宁心里冷哼一声,这小崽子还知道他刚醒?刚醒就做这欺师灭祖的事,简直太不是个东西。
而且他想起来,那日枫山上,墨燃似乎是选择跟师昧走了,若不是他以死相阻,只怕又要被师昧利用了。
师昧,师昧,一想起来,他心口就一阵疼…
“你给我滚下去,谁允许你躺我的床!”
他的声音如冷酷的利刃,坚决又残忍,不带丝毫的情面。
“师尊…我…”
墨燃心里慌乱起来,完了完了,他做了这样的事,楚晚宁会不会再也不要他了…会不会干脆杀了他…
“你不是跟他走了么。”
“你还回来干什么!”
楚晚宁鼻子一酸,眼眶也有点发红,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这话听着实在太像一个哀怨的妻子在埋怨丈夫背着自己在外面找妾室。
可是那日他看见墨燃选择跟师昧走,就算知道墨燃是被师昧控制着,他的心,还是沉寂地快要死了一般。他失了灵力,没有办法,只能拼死相阻,却被墨燃一剑穿透了胸口。
血落下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真切的疼。
这种疼痛是致命的,失望到极点,掺着许多不甘心,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恨意。
他庆幸自己快死了,不用再继续无望地爱下去。一瞬间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仿若解脱。
恍惚间,他看见这浩淼山河,空空荡荡,天地间一片孤寂,静的可怕,雾气渐渐地散去了,就连云也都散了。
眼前只剩了枫叶的鲜红,血一般的颜色,在最美的秋季盛放,在最冷的冬季凋零。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
他只看着那人停住的背影。
最后一眼,他看见那人转身。
“师尊,我…我跟谁走了?”
墨燃似乎掂量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晚宁心中一震,他赶紧抬头看着墨燃,墨燃偏着头,似乎在极力的回想,眼神中蒙了几许疑惑,这神情不像是假装。
“你…你不记得了?”
墨燃捂着头“我该记得什么?我…我跟谁走了?”
楚晚宁看着他的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枫山之上,你跟师昧走了。”
墨燃愣在那里,想了好半天,然后后知后觉地开口
“哦…对…好像…我跟师昧走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只是印象里模糊地记得好像有这么一件事发生过,甚至现在他都不能理解当时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能手足无措地望着楚晚宁,慌张地拽着楚晚宁的袖子,祈求着楚晚宁的原谅。
“师尊,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走了。”
“你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面对脑子残缺不全的墨燃,楚晚宁心软了,也没再赶人下床,折腾了这么一番,他实在太累了,也没力气再推开墨燃,迷迷糊糊之间,两人一同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