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拉斯之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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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头彻尾的傲慢 68 人头牌会场的跨越度很大,玩家们已经击败了一半以上的国民,摸清并评估剩余游戏的时间也因此慢慢拉长。随着时间的推移,Amy探索弥留之国的范围日益扩大,苣屋骏太郎的腿脚也因此得到了锻炼。但这绝不是快乐的郊游,疯长的植物,遇到野兽的可能性,都增加了寻找答案过程中的风险。 两人离开代代木公园后,整理了一些必需品,就朝着郊外无人的方向延续上次被黑桃K打断的调查。他们一直走到废弃道路的尽头,顺着蜿蜒的山道走进森林。 裸露的树根无情地绊住了苣屋的脚,往山上爬行,体力消耗之快让他感到震惊。 “再加把力。”少女递过水壶,拽了白发青年一把,让他站稳脚跟。“我能看到山顶了。” “真是莫名其妙,”苣屋喘着气说,“我记得东京的这个地方可没有山啊。” Amy笑了,说:“看来我们前景堪忧。” 调查工作比苣屋预想的要艰难的多,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疲惫只在其次,实际见到的蛇啦,蜈蚣啦,蝎子啦,都让纯粹城市居民的苣屋骏太郎寒毛倒竖。辨认方向、清除杂草,寻找水源,Amy做这些事时要比苣屋熟练得多,负责了四分之三以上的工作量。 少女率先踏上山顶,伸手松了一下领口,露出清晰的锁骨。她回首向苣屋伸出手,哪怕额前布满细汗,正对阳光的精致眉眼看起来也漂亮极了,毫无娇柔之气,挺拔的身姿与慨然骄阳融为一体。 心动原来不是某个瞬间的事,而是无时无刻不在加深的感觉。 苣屋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握住Amy纤长白净的手,在山顶站定。 “奇怪的不得了啊,喂,东京是整个儿被扔到外星了吗?” Amy说出了苣屋的心声。 从山顶向外眺望,从未见过的高大树木与繁茂植被组成颇有原始气息的森林,四面八方都被更为险峻陡峭的山峰包围。可就连那些山峰也显得遥不可及,因为东京都与外界已被一道巨大的沟壑阻断,仿佛与世隔绝。 “这就是弥留之国。”苣屋皱起眉头,将双手插入衣兜。 “也就是说,离开东京彻底变成空想了吗?”Amy说。 “啊,大概是吧,不过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苣屋转过身,神情变得松缓,“得好好研究一下以后怎么办。” * “参加游戏前,我们还能干点什么呢?” 下山的途中,Amy如此问道。 “要将这件事告诉其他玩家吗?” “会引起恐慌的吧。” 苣屋扬起眉毛看她,语气不置可否。 “那,就只能打败所有人头牌再等结果?”少女嘲弄似的撇撇嘴,“我不喜欢主动权不在手里的感觉。” 在森林中行走,鼻翼间充斥着臭氧和树叶的味道。二人已经徒步跋涉了近两个小时,Amy在落叶铺就的地面上坐下来,对苣屋说:“休息一下吧。” 苣屋靠着树干站定,喝了几口装在水壶里的溪水,腿脚的疲劳似乎得到了一点缓解。他听着野鸟的鸣叫声,抬起眼看了一下Amy:“体力真好啊。” “骏太郎不该早就知道了吗?”对方脸上浮现出恶作剧式的笑容,“在床上——” “喂!”苣屋连驱动双腿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少女口无遮拦。 Amy忽然打断白发青年的低声抱怨,歪着头,侧耳倾听起来。 除了潺潺流水之声外,似乎还能闻到硫磺的气息,此外,这里的温度好像也比山脚更高。 “真的假的,是温泉吗!” 拖着头发凌乱、满脸抗拒的苣屋疾行十分钟后,Amy终于找到了吸引她注意力的源泉——此处似乎不久之前发生过地质变动,在开裂的山石、翻卷的树根间,赫然汇聚了一汪冒着热气的水潭。水潭虽然只有三叠大小,但清澈干净,底下没有会划伤人的石砾。 Amy干脆利落地开始脱衣服,防风夹克下方仅有清凉的夏衫,从露出曲线优美的肩颈到钻入水中不过一分钟,苣屋开口不及,就看见她将头也扎进水里,接着笑嘻嘻地用手掬水,泼了他一脸。 少女的黑色卷发湿漉漉的贴在颊侧,碧绿的眼瞳也似被温泉水洗濯一番似的明净透亮,和平日的深邃沉静截然不同。苣屋罕见的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处,心里慢慢升起一种奇妙的情绪。 “骏太郎,”Amy笑着扬起胳膊冲他挥手,“你在等什么啊?” 苣屋沉默了片刻,也脱掉衣服走进水里。洗干净沾满泥沙和汗水的身体后,他用微凉的手握住Amy的手腕。 青年比初见时结实不少,手臂处的肌rou在用力时便更加明显,Amy的视线顺着白净皮肤上青色的血管向上延伸,一直到他微微凸起的喉结,和垂在两侧、颜色特殊的白发。 苣屋骏太郎整个人处于倦怠和振作的分界线,吻住少女双唇时也好像陷入了思考似的,眼里闪着懒洋洋的色调,但轻快又坚定的动作却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慵懒疲倦。 水潭哗啦哗啦作响,犹如浪花翻卷,深绿色的林木下,Amy似乎掉入天空的深渊里。她眯起眼睛,指尖拂过苣屋眼睑下那颗小痣,点到脖颈,接着揪起几缕贴在脑后的白发:“这不是还很有力气嘛?” “嗯?待会可能要麻烦你把我抬上去喔。” 大提琴振动似的沙哑叹息融入水边的黑暗,苣屋将双唇贴向少女脖颈,然后滑到胸口,稍稍抬眼,从下往上看她。他的双眼皮和眼尾形状清晰得像是用笔仔细描画过一般,优美的不同寻常。Amy凝视他,内心产生了一种晦暗的饥渴与掠夺欲,双手扣住他的脸颊,用力吻回去。 肌肤摩擦,令人舒适的温度在二人身体交叠处传递,Amy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迎合苣屋的动作,不知是谁的心跳更剧烈一分,眼睛习惯了渐暗的天光后,再看水潭就是朦胧的澄澈了。 “好像在骏太郎身边,心情就能平静下来呢。”Amy感慨。 “明明做了这种事之后?”苣屋学着她的样子,半坐半靠在岸边。 “啊呀,不是那个意思。”她沉默了一会,接着往下说。“我最近时常在想,弥留之国说不定只是某个精神异常者的幻想,或是故事。具体是有着怎样故事的故事,我当然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是主角,让人有点烦躁。” “为什么不是主角?”苣屋就Amy的话语思考。 “哪有我这样的主角。” 空气暧昧甜美,少女像忽然温驯孱弱下来的野兽般依偎在白发青年身边,微微闭着双眼:“骏太郎在想什么?不可思议的心情,像是要融化的感受。” 她又将脸颊贴向他的胸口,猫一样轻蹭着,鼻尖抵在他锁骨下方:“不可思议的温度,像是有个热源在我心里,但这热度意味着什么,我不明白。” 苣屋将五指轻轻插入她的发间,呢喃道:“嘛,你这么描述,我也不明白啊。” 自己与苣屋骏太郎共同书写的故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呢?Amy想。但她不是主角,不是那个能活到最后的主角。这么思考的时候,心底突然重重一坠,后背冒出鸡皮疙瘩。 也许,这种感觉是恐惧吗? “如果是故事的话,我们就能够书写情节。”苣屋说,“不管怎样,结果都应该由书写者的意志决定,不是吗?” “乐天派啊。”Amy回道。 69 重振旗鼓的第二天下午,Amy和苣屋回到了东京市区。红心K的会场设在都港区的赤坂综合病院。 “结果,还是密室。” Amy从衣兜里摸出一颗橙子硬糖扔进嘴里。 回字型的综合病院有着暗紫色的屋顶和惨白的外壳,空旷街道的夜景使人产生身处某种陌生而严寒之境的错觉。Amy和苣屋就站在着暮色笼罩的病院大门外,仿佛看到了死神驾驶着双层马车在里面缓缓驶过。 “病院啊,好久不见。”苣屋微微冷笑,低声说,“监狱、法院,现在是病院,都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快的好地方。” “不过,这恰好是你的专业吧?理性至上主义的苣屋医生。”Amy问。 “那就要看游戏设计者的恶劣程度了,暴力狂藤原护士。”苣屋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 暴力狂?Amy额角跳了跳,捏紧拳头。 不论女友如何腹诽,率先踏入病院大门的苣屋已经看到了熟悉的小圆桌。与往常参加过的游戏不同,圆桌上放着几条颜色不同的橡胶手环,两两颜色相同,已经有两对戴着同色手环的玩家分散站在周围。唯一一个形单影只的中年男人,看见有新玩家入场时两眼发光,又在发现二人联系紧密时暗淡下去。 Amy拿起一只绿色手环,冲苣屋晃了晃:“看来又是信任考验的把戏?” “嗯,毕竟是红心。”白发青年迅速环视周围,随着后续几名玩家入场,算上他们,一共有五对搭档,十名玩家。 ——“难度,红心K。游戏,‘迷宫’。规则:两人结为一组,选择A、B、C三个入口之一进入迷宫。沿途有可能碰上来自红心K的‘谜题’,组合之一正确解答谜题才能继续前进,答错谜题的玩家即游戏结束。活着抵达终点的玩家即游戏通关。限时:无期限。” “嚯——活着抵达终点即通关,么。”苣屋骏太郎站在三道门前,漫不经心的表情深处潜藏着无所顾忌的兴趣,“真有意思,喂Amy,你看,每扇门上都写着这样的字:Démon de Laplace。” “拉普拉斯的恶魔?”Amy走到他身旁,眼睛微微瞪大,“什么啊,这是。” “拉普拉斯是十八世纪的法国数学家,他认为宇宙万物都受因果定律所约束。如果知道宇宙中所有微粒子的位置与能量,就可以靠一条简单公式分析出宇宙的无限过去和未来……”苣屋像是被恶魔附体一样,露出邪恶与少年气混杂的笑容,“掌握这种超凡的智慧的就是拉普拉斯之妖。这个恶魔可以预知一切事物,包括只不过是化学反应和电力反应结合的人心。也就是说,红心K认为自己正掌握了这种智慧,并向玩家宣战。” “活下来即为游戏通关,真是彻头彻尾的傲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