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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子航赶回学院的时间很不巧,恺撒靠在校医室门口叼着雪茄,告诉他路明非被组织接回去检查身体了。

    “他被一颗龙牙捅了个对穿”金发男人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位置,“血我们给他止住了,不过那上面的毒很麻烦。”他使坏地在这时停下话头,等着楚子航的反应。

    可惜楚子航对自己的宿敌也很了解,只是冷着一张脸看他,也不催促他继续。

    所以说这样的对手只有在打架的时候才有点意思啊,恺撒暗自叹息,认命地继续说下去。

    “好在他自己带了一管血清,可以解毒,据说是个超级昂贵的东西……”眼前出现一根细长的注射器,针筒里是澄澈的淡金色液体,路明非单手把它打进自己的颈部血管,然后一挥手空管就在空中画了个优雅的弧线落进了水里。

    这会儿楚子航的面瘫脸才有了些许变化,他太清楚恺撒是个什么样的主了,如果他想他可以开着飞机一边绕地球一圈飞行一边往下撒美金玩,在这种人嘴里的“超级昂贵”绝对不是造价高昂这么简单的。

    恺撒倒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自己就这么告诉楚子航路明非没事了,得到的反馈几乎没有,心里还是怪不痛快,他自己不痛快,首先就不能让楚子航好过。

    “我就不要求你支付给我救他的报酬了,你要是真想表达感谢,把你们之前的故事讲给我就好了。”

    理论上来说是路明非救了他们所有人,但在回程的路上路明非却提出来要把功劳全归给恺撒。除去恺撒和诺诺,还有路明非的临时导师曼施坦因教授,其他人都只知道路明非来自秘党的兄弟组织,再加上这次任务里他拼了命救下诺诺和他们一船的人,对于他这样大义的行为感激涕零。路明非行动前的cao作,更是颠覆了专员们对“高危级混血种”的认知,被监视着随时可能被剥夺生命,却依然愿意为了伟大的屠龙事业赴汤蹈火,伟大,无需多言!

    对路明非来说,太出风头不是好事,而对恺撒而言,多一笔光辉战绩不算什么——其实并非如此,但奈何他争名夺利的领袖形象太深入人心,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众人拉上了贼船。

    楚子航了然地点头,并非不对这样的要求感到惊讶,只是这种程度的心理波动还远远打不破他那张带久了的假面具。

    “可以,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们的故事感兴趣,因为我,还是路明非?”

    恺撒的表情肌rou很显然比他的发达不少,并没马上回答,而是脸色一沉,原本和他稳定对视的双眼逃也式的转向一旁。

    之前盘亘在心中隐约的猜想被证实,楚子航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他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但还是要想想什么事可以说。

    很多人觉得路明非古怪,他们不知道路明非刚进高中的时候更怪,楚子航比他高一年级,都听闻一年级转学来了一个怪人。

    作为名门私立高中,转学进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从初中部一直读上来的,因此他们对转学生很感兴趣是理所当然,再加上这个转学生确实奇怪,一时间在学校里讨论的程度几乎要盖过了楚子航这个风云人物。

    而楚子航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大课间,男学生们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女孩们手拉着手在跑道上散步,几个体育老师在诺大的运动场上巡回,保证这群金贵的孩子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路明非被一群人围着,有女孩尖声数着“537,538!”有人给楚子航让开一条路,他也就明白了女孩在数什么。年轻人穿着短袖校服,黑白色的球鞋,在众人的围观下颠球,如果女孩的计数准确的话,应该有一会了。

    男孩神情专注在那颗足球上,对众人的嘈杂声和计数声充耳不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有人低声说着什么“哗众取宠”,也没人回应他,只是一个个带着感兴趣的神色看着这场表演。不乏有人和自己的同伴窃窃私语,说些赌他能颠球多少下的玩笑话。

    人群旁又聚集了几个男学生,其中一个就是刚才说哗众取宠的那个,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凑到一起,时不时往这边的方向瞟一眼,打着奇怪的手势。

    他们是准备来捣乱的,无论是装作意外还是有意找茬,虽然转学生的身份并不清楚,但在这里就读的学生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至于发生过于严重的霸凌事件,而转学生看起来也并不像是没有靠山会任人拿捏的,楚子航本来没必要管得太多,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人群,从男孩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男孩动作流畅地结束了颠球的动作,把球滚到脚底踩住,然后再回头看他,眼神纯良无害。

    “今天就到这里吧”,楚子航这么说,并没把握能这么把他说服,不过对方倒是很好说话地点头,轻轻一用力就把那颗球踢了出去,不带一丝犹豫。

    “961”,那个计数的女孩面带遗憾地说,“可惜前面的我没数,要不然应该能到一千的。”

    男孩一眼也没看她,他专注地盯着楚子航看,在众人的簇拥中这样的画面显得有些奇怪,不过大部分人似乎都习以为常。

    “楚子航”,这是自我介绍,“路明非?”这是打招呼,话少的人就是这样交朋友的,不过这算是在交朋友吗?

    “嗯嗯”,男孩乖巧点头,在听见对方讲出自己的名字时黑眼睛双眼放光,一副开心的模样。

    “我们换个地方聊吧”,在被众人围观的状态下和刚认识的人聊天,既古怪又没意义,楚子航不等路明非回复就拉过他的手腕,牵着小动物一样乖巧的男孩远离了人群走出体育场。

    他之所以出手帮忙,并非权衡利弊,而是他见到男孩的第一眼就确信了这是自己的同类,他人生当中遇到的第一个和自己如此相似,就连年龄也几乎相同的人,仿佛神赐一般出现在他日渐感到无趣的生命中。

    比那更好的是,路明非似乎对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在学校的角落里和他面对面站着的时候,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楚子航犹豫了下,最终决定还是主动出击,在男孩的黑色瞳孔里映照出他自己逐渐点亮的黄金瞳,男孩定定地看他,丝毫没有移开视线。

    “你的眼睛…很漂亮。”男孩柔声说,楚子航一瞬间心生疑虑,难道对方也是并不清楚自己特别之处的人吗?但如果作为普通的“人类”长大,会有这样种种奇怪的表现也太不正常了吧。

    见他犹豫了,男孩又向着他伸出手来,指尖轻触他的睫毛,楚子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答:“谢谢”。

    “抱歉”男孩收回手,咧嘴笑着挠了挠头,“我不是不会说话,只是看到你我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楚子航回给他一个同样的浅笑,他这时也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毕竟他年长一点,也更熟悉与人沟通——路明非不是完全不和人交流,但身上总有一种很少和人相处的距离感,很像是隐居山林里的小动物,第一次见到山外的世界。理论上来说应该由他主动的,但是自我介绍已经做过了,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我是二年级的学生,你是刚转进一年级的对吧?”

    男孩点头,然后张口乖巧回道:“师兄好。”

    这是很普通的礼节,但在楚子航眼里,却像是小动物跳起来给他表演了一个后空翻那样,惊喜之中带着几分好笑。而且是师兄,不是学长,这么称呼他还挺特别的,不能说不喜欢。

    “你刚才那样......”楚子航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路明非刚才那样是不好的,太出风头了容易被不安好心的人盯上,但试问他自己,学弟做错了什么吗?至少楚子航看到他只是专心地沉浸在自娱自乐中,就像小猫小狗叼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尽情玩闹,丝毫不知道自己碍了别人的眼。

    男孩比他矮一点,睁圆的黑眼睛始终看着他,满脸的无辜,楚子航到底还是心软了,改口道:“很棒,如果你没有朋友一起,之后的大课间可以来找我。”

    “我知道师兄在哪个班。”男孩很自豪地挺起胸膛,感觉他不像是会关注八卦的样子,所以自己其实也早就被盯上了?这样看来对方也是有“血统”的人不会错了,面对自己突然的打扰就那样停下来,也是因为觉得对方不是坏人,可以信任吧。

    虽然没有人主动提及自身的与众不同,但两颗年轻的心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拉近了距离。

    再见到路明非是在一个下雨天,自从他家司机在那个雨天跑遍了全城才找到高架桥边的楚子航,把mama和“爸爸”都吓个半死以为他差点被人绑走之后,每个下雨的晚上都会雷打不动地派车来接他。

    男孩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暗黑的天幕倾泻下雨水,时不时伸出一只手去接豆大的雨点,黑眼睛里是楚子航看不太懂的神色。

    路明非把书包搂在怀里,用稍有些宽松的校服外套盖住,抬脚就要跑进大雨中。楚子航及时用手勾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

    “下雨了”男孩说,像是没见过大雨的小孩那样惊奇,却没有孩童般的雀跃和躁动。

    “下雨了”

    楚子航回答他,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两个人头顶。揽过男孩的肩膀,两个人并肩走着,在校园里的人潮中寻找自家的那辆车。学生们或是埋头在伞下,或是也用校服蒙着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辆辆被雨水打的劈啪作响的车上,汽车的喇叭声,司机和父母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对奇怪的组合。

    虽然在冷风嗖嗖的廊下站了很久,路明非的体温还是比他的要高些,男孩一只手帮他撑起校服的边沿,夹在两人中间的那只手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放在哪,他犹豫了半晌后收回手握在胸前。

    司机对他带来的男孩显得有些惊异,上下打量了一下路明非被雨打湿了点显得单薄的小身板——其实楚子航用手一摸就能感受到男孩上臂的肌rou线条,看着纤细大概是因为青春期的男孩身体正在抽条。

    人的气质果然很奇怪,楚子航面无表情就被人看作高冷,而路明非面无表情只会被看成乖巧的小朋友,司机似乎也觉得他温顺无害的模样,没说什么就让他们上车。

    路明非的家离学校不远,雨天堵车的情况下也只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是个普通的居民小区,没有门禁,小区里的路边已经停满了车。楚子航让司机靠边停车,自己打伞送路明非进去,这次他没揽着男孩的肩,两人尽量避开地上的一个个水洼,还算默契地没有远离彼此,反而是走着走着就要撞在一起。

    房间是顶楼的一个二居室,屋里没什么东西,不大的房子也显得有些空。

    “你家人……”楚子航想起一些流言。

    “我是在慈善机构里长大的。”男孩回答他,表情平静,“我的家人就是那里的伙伴。”

    那为什么只有你被送来了这所学校?楚子航试着给自己的问题寻找解释,他见过路明非的履历,不知道被哪个学生在教务处偷拍下来传开了,上面写他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俄罗斯的学校,有好事者查过了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学校,连成绩单都没有一张,更不要说什么获奖的记录。

    或许路明非是机构里唯一的中国小孩?这样一来他中文的熟练程度就更说不通,虽然他不太说话,不清楚有多少词汇量,但没有奇怪的口音,也足够流畅,谁听了都会说中文百分百是他的第一母语。

    对于不了解的情况,楚子航选择谨慎。路明非开灯,在门口把唯一的一双拖鞋留给他,自己穿着袜子就迈进屋里。男孩掏出被保护得很好的帆布书包,是文具店几十一百块钱的式样,再把里面的书本文具一股脑倒在桌上,转身去冰箱顶摸了瓶矿泉水下来递给他。

    “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杯子”他这么解释。那瓶矿泉水是市面上常见的大众品牌,不贵也不廉价,楚子航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就是水的味道,即便他比常人的五感更灵敏也尝不出什么特别来。

    目光落到那一摞课本上,楚子航突然想起来,“你的成绩,是不是不太好?”

    这话有些冒犯了,其实路明非的成绩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差,不到吊车尾那种水平,不过他毕竟不是原本在校的学生,“外来人”的身份下,不算优秀的成绩足以成为敌对方攻讦他的武器。

    男孩瘪瘪嘴,坐到那摞书旁边的塑料凳子上,叹了口气。

    “学习到底是为了干嘛啊,为了考试吗?”

    这是个在中国的学生里老生常谈的问题,要说楚子航也有不少的解释,考试是多年以来人们摸索出的最简单高效节省资源的人才选拔方式,能以最简单的方式对人的基本能力进行分级,虽然并不完善,但在中国的条件下已经是最公平的模式。

    但和路明非解释这么多似乎是没必要的,于是楚子航反问他:“俄罗斯的学校不考试的吗?”

    男孩呆了几秒,终于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

    “我…其实我之前没有正经的去过学校上学。”

    这下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路明非种种奇怪的表现,都是因为学校本身都是他不熟悉的领域,和同学相处的状态,也是因为他从小到大相处的人估计数量有限吧。虽然中文那里还是不太好解释,或许有些在机构里工作的人是中国的,不是没可能有一样来自中国的孩子,如果和路明非的年龄差大了点,不在一起上学也正常。

    居然把一个原本就身体不同常人,心智和年纪也不甚相符的孩子独自送到这样一个学校里上学,说做事随意不上心,转校所需的费用可是不菲的,花了这么多的钱,连个保姆都不肯雇来照顾,厨房里几乎没有开火的迹象,垃圾桶边摆了一排矿泉水瓶和一大包便利店便当的包装盒,路明非一个人的生活只能说是凑合,不见有人来关心一下。

    这个所谓的“慈善机构“,现在看来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