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提后再断 下(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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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欣正为高启强的事忙的焦头烂额,他重堪了几次现场,带着陆寒刚跑回警局,连口茶还没来得及喝,就被人堵在大门口。 “安警官,您好,我是京海建工集团的负责人,程程。”那女人穿着一身得体的风衣,笔直地站在他车前:“高启强的那份录音光盘,不知道您收到了没有?” “是你寄的。”安欣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个眼神让陆寒先回去:“你为什么要给我寄光盘?” “据我所知,这些年你一直在盯着高启强,我相信,你是一个正直的好警察。” “我问的问题是,为什么你要给我寄光盘?”安欣把那个“你”字咬的特别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程程。 程程笑了一下,她摊了摊手说:“我想,可能给您寄光盘的人,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守法公民,她遵循着每个市民都有维护社会稳定的义务。” “正直善良?”安欣动了动一侧的眉毛:“所以窃听别人。” 程程笑得更开心了,她举止优雅地捂了下嘴:“您这是在套我话,我只是知道有人给您寄了光盘,别的我可什么都没承认。” “你怎么知道的?” “偶然间听到的。”程程滴水不漏地说:“不过我不知道是谁。” 安欣点了点头,明白这个时候问不出实质性的回答,不过他自然也心里有数:“你听过了?” 程程脸上还挂着笑,不过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皱了皱眉,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听到了一点,不过我并不意外,这里面的一部分,在建工谁不知道啊。” 看着程程流露出想继续说些什么的表情,安欣打断了她:“那你知道,你今天来找我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安欣没接着问,反倒让程程有些意外:“意味着我在你们眼里,比高启强的嫌疑度更高。” “那你还来找我?” “我读了二十年的书,在京海建工打了十年的工,中间有三年是在替他们坐牢。”程程拨弄了一下脸颊旁的短发,把它们别到了耳后:“铁窗加苦读,都比不过一个卖鱼的男妓,眼看着他把一个京海的纳税大户,一个蓬勃发展的集团,硬生生往阴沟里带。” 安欣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平铺直叙地问:“他不是给你们拉了很多项目,赚了很多钱吗?” “然后呢?”程程翘着的嘴角满是不屑:“任凭他把能用的人,想用的人都睡个遍,在把公司攥在他一个人的手里,变成一个黑社会团伙吗?” “人都是短视的动物,觉得只要赚钱就够了,尤其是他这种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人,只会用尽一切手段,获取眼前利益。他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眼界带领建工集团。” “你们建工集团的内斗我不感兴趣。”“读书我是没您读的多,但是有个道理还是和清晰的,用犯罪制裁任何事,本身就是犯罪。” 程程听了举起双手,她面色坦然地说:“我不会犯罪的,安警官。只是在非常时期,有些被逼不得已的人,会采用一些非常手段。” “可手段本身就是要用法律来界定的。”听了程程上述的一番话,安欣的心里彻底有了着落,他往后退了两步:“我会盯着高启强,我们也会盯住你。” 程程不是很在意的耸了下肩膀:“那好吧安警官,就算做不成战友,那咱们至少也可以做朋友吧?”她踩着高跟鞋上前一步,伸出被护理精致的手,程程手指纤长,指甲涂饱和度很高的红色指甲油,连手掌也是又窄又长,哪怕再挑剔的人也要称赞一声漂亮。 然而不知为何,安欣忽然想到,那个暴雨的下午,高启强对他伸出的手。那人的手指又粗又短,养了这么多年才能有如今的柔软厚实,没了当初摸在他皮肤上的那种粗糙的厚茧。靠近了那人,也再闻不到淡淡的鱼腥,还有试图掩盖味道的肥皂香,身上的味道变成了馥郁的古龙水,哪怕在警察局待了这么多天,那厚重的香气似乎像融入他的血液中一样,挥之不去。 安欣看了一眼程程,他木无表情地转头就走,只留下一句:“我没有朋友。” 和高启强在警局里闹的那一场,果然让赵立冬有了“重用”李响的念头,虽然没有直接把李响当作心腹,但也嘱咐了让王秘书亲自来吃饭喝酒拉拢关系,好稳固住他这个扎在京海市局里的钉子。 李响捏着王良塞进他手里的油卡和车行名片,等到那辆黑色奥迪的尾灯都看不见了,才撑着车窗吐了出来,身上的酒气被夜里的海风一吹,让李响摇晃的视线清醒了点。他站直了身体靠在车门上,擦了擦名片上的手汗,看着上面的地址是京海市郊的一家4S店,那家店位置虽然偏,但那牌子是李响从来都没奢望过的。李响的手不是很稳,他摸了几次才拉开手提包的拉链,包里除了日常带着的东西,侧袋里还有一叠花花绿绿的卡,简陋地用根橡皮筋绑着,李响小心地把油卡和名片也塞进去,然后把它们贴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回了内袋里。 “你这是在干吗?” 李响晃晃悠悠地正准备开车,就听见有人在他身后说话,他觉得熟悉,又模模糊糊地听的不是很真切。 “李响我问你在干吗?!”安欣几步跑上前,按着李响的肩膀问。 “什么在干吗?”李响挥开了安欣的胳膊,他转身重新靠在车上站稳了身体:“怎么?还想打一架?” “你一下午都去哪了?说是市领导叫你去开会,刑警队都找不到你人影,你就在这跟他们喝酒攀关系!”安欣用力把李响推在车门上,他大声地问:“你知道建工集团的几个工地都停工了吗?!你知道有人去市政的工程闹事吗?!你知道郭局都受伤了吗?!你知道他们还在咬着高启强说跟他有关吗?!你一天天的到底在干什么!” 李响扭了扭脖子,并不想和安欣起争执:“人家是市长,我只是个刑警队的小队长,叫吃饭我能不来吗?” “那命案你还管不管?建工集团的事你还管不管?高启强你还管不管?” “安欣。”李响侧着头看他,看了半晌才开口:“你查这个案子这么积极,有多少是为了你的警徽,又有多少是为了高启强。” 明显地感觉的按着他的手微微动了动,李响笑了一声,他坚定地说:“你别跟我说什么规章制度,你自己摸摸你的良心,你敢跟我说你对高启强就没有一星半点的私心吗?” 平日里这些话李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可也许是今天喝了酒,他又想到高启强隔着铁栏杆几乎要和安欣靠在一起的神情,再也忍不住要把事情挑破。 安欣原本气势汹汹的架势缓和下来,但他很快脸上怒色更明显,他索性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是,我有!我一直都有!但我时时刻刻记得我是警察,就算我对他有私心,我也不会背叛警徽,做出那些不该做的事。我更不会把他像个玩物一样抓在手里,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什么叫该做什么叫不该做?”李响的语气几乎是在挑衅:“我和他上床是你情我愿,下了床我也能公事公办,我哪点对不起我的警徽了?” “你对不起他!”安欣克制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给李响的脸上再来一拳。 “呵。”李响轻轻拨开安欣的手:“安欣,你觉得高启强爱我吗?” 安欣的嘴唇张了张,他想起高启强那张脸,说不出爱这一个字,也说不出不爱那两个字。 李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醉酒让他渴的很,他掏出随身带着的玻璃保温杯喝了一口,垂头望着杯子里剩下一半的茶汤,李响想到上回高启强还给他烫了杯,灌满了上好的陈皮普洱。那茶又红又亮,打开盖子香气扑鼻,只是喝到李响的嘴里,仅余留满口的苦涩。 “你知道让高启强陷在里出不来的根源是什么吗?是陈泰,是建工集团,是京海这个活生生的泥潭,而泥潭的本身,就是赵立冬!” “赵立冬?”安欣睁大了眼睛,他似乎不理解李响在说什么。 把保温杯放在汽车引擎盖上,李响从包里掏出那叠卡:“购物卡,加油卡,礼品卡,你看看,光这些卡就好几万啊!赵立冬为了收买我这么一个小小的队长,就下了这么多本。” “就凭这些卡,你就想搞掉赵立冬,你疯了吗?”安欣觉得李响简直荒唐,他一巴掌挥掉了李响手里的卡:“还是你缺这些钱吗?” 李响看着各种各样硬质的卡片散落一地,他转身想蹲在地上把那堆卡聚在一起,可喝了酒身型不稳,李响一膝盖跪在地上,双手还不停地捡着卡片。 “你懂个屁,这他妈是入场券!只有我拿了这些东西,帮他做的事情越多,他们才会越信任我!” 安欣看着李响跪在地上捡四散的卡,几乎是目眦欲裂,他觉得心痛,又觉得可怕,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的人变成了一副让他觉得陌生的面孔。 “那高启强呢?”安欣压着脾气低声问:“他也只是你的入场券吗?” 李响颓丧地跪在地上,他想到之前他做过的那个梦,高启强赤裸着身体抱着他,笑嘻嘻地说:“这不就上牌桌了吗。”李响一身冷汗,那对他属实算不上是个美梦,他闭着眼睛咬着牙,想把那画面甩出脑海,可高启强的脸在他的视线里愈发清晰。他多想对安欣说,高启强永远不可能是他的入场券;他多想对安欣说,自己的爱要比他那些不切实际的话真的多;他多想对安欣说,他就是要拽着高启强的手,把他从这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拖出来。李响想对安欣说许多许多,然而他清楚,这些高启强都不想让安欣知道,而且安欣也不能知道。 不正的路安欣是不会走的,他不会和自己一样,妥协到能看着高启强赔上身体,翻过法律的界限,以恶制恶地去打破禁锢。安欣牢守着程序正义,李响无法说他是错的,他甚至有时也想,或许安欣的路也不是行不通。可迟到的正义还算什么正义呢?无论陈泰、赵立冬,还有等等等等剩下的一堆人,无论他们之后会接受怎样的处罚,他与安欣初识那年的高启强,也回不来了。 此刻李响能做的只有握紧了高启强的手,让正义来的快一些,无论来路正不正。 李响把所有的卡都握在掌心里,他站起身来平视着安欣:“对,我说了,我只有跟他上床,他们才会放松警惕。陈泰本身就和赵立冬有利益勾兑,高启强就是他们的开门砖,上过他的人,才能真正踏上赵立冬的船。” “但我不上他,我就永远也拿不到赵立冬的犯罪证据,我不进他们那个圈子,我就永远也收集不了检举材料。”李响走进了两步,他没有说出那句,那高启强永远就只能当他们手里的那张入场券,直到他没有利用价值为止。 “如果我能成,说不定还能捞一把高启强,你难道不想吗?” 安欣的眼珠晃了晃,他急促地喘着气,仿佛又看到了年轻的那个李响:“你会毁了你自己的……”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李响面色坦然地看着安欣,他早就接受了自己命运。 “还来得及,你趁现在去纪委,我,我给你做证,一切都来得及。” 李响没说话,安欣也没说话,他们默默对视着,空气中涌动着他们都知道的一个答案,或许高启强来不及了。 安欣用足了力气,猛捶了一下引擎盖,李响的玻璃保温杯晃了一晃,“啪”的一声砸在地上摔个粉碎。深色的茶水在四只脚下晕染出一片亮光,看上去兜住了京海的夜,里面还有天上弯弯的月亮,可只要伸手一碰,却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