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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倒还齐整,当地邻居半开玩笑的也管这儿叫做章公馆。这一所章公馆依山而建,本是当地某任总督的一处别业,并且按照当年的时髦式样,将内部装饰得很有些中德合璧的风情,当然,和X市的那一所大院子是不能比了。好在章老太爷住惯了农村的老宅子,并不嫌弃这里的条件,只是抱怨不习惯南方的湿冷气候。冯砚棠到处转了转,打量着下次过来要给老太爷带点祛湿的药材,老太爷说:“嘿,你有给我买这买那的,还不如搬过来多陪我说说话!我又不曾老迈到不能动的份上,南渡怕什么?总好过在沦陷区看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生气!我怕就怕啊,到这儿没人陪我下棋!”冯砚棠明白老太爷虽然这样说,其实心里还是怕自己在厂里住着不安全,因此倒犹豫了一下,但再一想:此地环境偏僻,周边居民少,语言又不大通,老人家在这里住着寂寞也是难免,便心里一软,答应搬回来住。章老太爷一乐,立刻让给他收拾房间,大管家笑道:“客房背阴,不宜常住,况且现在去收拾也来不及。大爷的卧室倒一直是空着的,少爷就先睡在大爷房里,成吗?”冯砚棠闻言沉吟不语,老太爷却是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反正他一时也不回来,就回来也住不了两天。”——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章司令。下午冯砚棠便将自己的家当又送回了章公馆——仍旧是那两个大箱子,大管家一看到这两只旧箱子,便有点忍不住想笑,但是依着他素来内敛的个性,也就什么都没说,好像那两个箱子只是拿出去寄放了两天,现在不过是完璧归赵。他帮冯砚棠提着箱子,一路上又专门给他解释说:“少爷是不知道,当年您走了之后,两位姨太太也先后被打发出去了,家里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逃难,越发零零散散的,只有我们这几个老人还跟在老爷身边。到了这里,房舍又紧张,一切将陋就简,所以还请您谅解。”冯砚棠呢,到这会还有点梦游似的错觉,心里总有些纳闷怎么绕了一圈又像是回到了原点,忽然发觉大家还是像从前一样对待自己,不禁十分惭愧,便笑道:“老哥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大管家但笑不语。冯砚棠进入卧房,见那屋子还是如同原先一样的格局,被褥也都是眼熟的提花老土布,便情不自禁的走过去摸了摸,又将指头送到鼻尖嗅了一嗅,恍惚似闻见了章司令的气息,心里倒是涌过了一阵暖意。自此,他果然住回了章公馆,与章家彼此之间,也还是如同一家人。候到了下月初,章司令的信果然寄了过来,老太爷也顾不得找眼镜,直接将信交给了冯砚棠去读。冯砚棠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读章司令的信了,但拿到信封还是激动得手都有些颤,他慌慌张张的拆了信,先看见了平安二字,便将一颗心放回了腔子里。他将信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读给老太爷听——章司令说自己在战区一切都好,战火暂时没燎到他那块,因此不用担忧他的安危。战区的条件虽有些艰苦,但也不至于十分艰难,因此还请老太爷放心,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不必再往那边寄东西,他那儿交通便利,比C城郊区还要方便一些……信末又特地写了一段话,是托老太爷叮嘱冯砚棠的:独自支撑数间产业未免辛苦,若有难处尽管向家里开口。他固然年轻力壮,但因事务繁重,也不可疏于调养,倘在外饮食不周,不妨搬回家里来住……读完了,俩人还舍不得放下,老太爷令人拿了自己的老花镜下来,将信举得高高的,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遍。然后他开始跟冯砚棠讨论:章司令在战区里过的到底是怎样凑合的日子,防线究竟是如何布置,到底危不危险,等等等等。冯砚棠展了笔墨,按老太爷的口述给章司令写了回信,两边都是只报喜不报忧,因此他们的信上也绝口不提难处,只将那些阖家安好、无需挂念之类的话又从头叮嘱了一遍。少顷晾干了墨迹,这一封厚厚的家书便不歇点的送了出去——信固然顺利寄出了,冯砚棠的半缕魂却也像是跟着寄去了远处。是夜他果然失眠,心里惦记着下一封信不知几时才能送来,又担心章司令是否真如信上所言一切安好。当日S市匆匆一别,竟有这许多事未曾道破,倘若当日解开了误会,也不至于白白浪费了那一刻重逢的时光……自己当初何其决绝的离了章公馆,现如今却又不声不响的搬了回来,若章司令知道,又不知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只恨前线不准贸然探访,不然,他宁肯千里迢迢赶去剖明心迹!但若无章司令的准许,自己的这个想头也只能是白日做梦了……他想到这里,忽然心头一跳,暗忖自己当年不过因为章司令的反对而断了从军的念头,现如今又为何不重新计议,返回他的身边呢?冯砚棠一夜未眠,第二天却将管事经理请到了办公室,开口便要将产业全部送给他,管事经理吓了一大跳,还当他出了什么岔子,等到问清楚了缘由却笑了:“你倒是舍得,我可不忍心要!这几间厂子都是你的心血,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岂有为了恩公,便不要孩子的呢?”冯砚棠摇摇头说:“固然如此,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分出个轻重缓急来了!”管事经理笑着摇头,连连感慨说:“真是年轻啊!”却也始终不肯接他的厂子,并且说道:“咱俩共事多少年了,如今你有事,我便占了你的产业,岂不显得我趁火打劫?厂长,咱们也是风风雨雨都经历过的人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尽管去做你的事,厂子依旧交给我打理,保管你回来的时候,一切依旧如今。”冯砚棠叹道:“这样岂不亏待了你?”计议再三,终于将一半股份都赠与了管事经理,管事经理犹道受之有愧,冯砚棠却因为解了后顾之忧,已是眉开眼笑起来。管事经理看他那样子,也不由得跟他打趣说:“大厂长,不是我说你,你这一年来,无论做什么事,哪有这么积极过?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乐成这个样子,脸都红了!”冯砚棠摸了摸脸说:“我有这么明显?”管事经理道:“当然明显!你平日哪有这样开心过!”冯砚棠失笑,叹道:“原来如此!我还当自己多老成呢!”管事经理笑道:“勉勉强强。”冯砚棠闻言,不禁挑了一边眉毛,想了想,又笑着摇头不语。冯砚棠这个人,要说幼稚吧,他在人前可是收放自如;可要说成熟吧,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六了,却还跟个怀春的少女似的,心里揣了个念头,便见天的茶饭不思,一心筹谋着如何及早将其实现——这本来也是没边的事,然而他日思夜想的,想得夜里都开始做梦了:有时他梦见自己跑前线去了,有时又梦见章司令回来看他——在冯砚棠的梦里,章司令总是披星戴月的从外面进来,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