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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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除了院中偶尔有几声鸟叫和厨房的声响以外,整座家宅安静无比。前一晚的惊雷扰人清梦,今日定是要补回来的。 待二人离开屋子,已近辰时。方棠坐在饭桌前,咬着筷子,杨青絮看了他一眼:“在想什么?” “先生,我从学堂回来那日,好像在路上遇到过一个人。” “是什么人?” “我不认识她,”方棠拧着眉,继续回忆,“那人的衣着也不寻常,身上有许多金饰坠子。” “可是明教那样的?” 方棠摇了摇头:“不是的,先生,那身衣服看上去相当厚重。” “我记不清她对我说过什么了,那时候我的思绪已经混沌一片,只记得她喊我快些回家。” 杨青絮沉默片刻:“可有别的怪异之处?” “....”方棠用筷尾顶了顶自己的太阳xue,“我好像听到过一段铃音。” 杨青絮没有回答,话题就此结束,方棠只当先生也毫无头绪。 饭后是阿雯的例行问诊。杨青絮今日在家,客人也没有多打扰主人的道理,她只盯着方棠喝完药,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学堂出了那档子事,官府处理事情需要时间。为了逃过那些无聊的供证环节,杨青絮把抓捕那伙人的功劳推到了别的老师和学生身上,总归人是他们捆的,他这样说也不算骗人。 今日不用去学堂,杨青絮在家倒也无事。他起先还想看看方棠这几日在家的模样,可方棠告诉他,自己要先伺候完家里的两位祖宗,喂食梳毛,还得分开到院中放风。 既然如此,杨青絮也没有在院中多留,总归方棠忙完是要来找他的,他便先回了书房。他坐到桌边翻起前几日隔壁老师新赠予自己的琴谱,说是从集市上淘来的古董货。谈不上什么名师名曲,反而更像某个地区的民俗小调,倒也是有趣。 只不过他这一等,竟也快过了半个多时辰。 “先生!”方棠从门外探了个脑袋。杨青絮抬起头便看见方棠一脸欢喜的模样。 “怎么了?” “您能跟我来一下吗,我想给您看个东西。” “好。” 方棠带着杨青絮一路半走半跑地到了翎歌的小木屋前。他朝先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木屋的侧门。 翎歌正窝在里面闭目养神,只是肚子下面似乎藏着些什么。杨青絮弯下腰凑近一瞧,竟是藏了颗鸟蛋。 大约是感受到了二人靠过去的气息,翎歌睁开眼,一副警惕的模样。方棠赶忙关上侧门,他看向杨青絮,却发现先生看上去惊大于喜。 “先生?” “嗯。”杨青絮回过神,“翎歌..怎么会?” “先前大约是因为环境不适应,否则之前就该有了。” “....”杨青絮沉默片刻,“我一直当翎歌是只公鸟。” 方棠愣了一瞬,没忍住笑出了声。杨青絮难得红了耳根,他轻咳一声,伸手掐了掐方棠的脸颊:“莫要笑了,你也不曾和我提过。” 方棠笑得脸红:“先生,那我以后多给您讲些翎歌的故事。 “....好。”杨青絮又看向小木屋的方向,“可要重新准备些什么?” “不用的,先生。这蛋孵不出小鸟,过几日拿出来就是了。”方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细想几月前,我还在担心翎歌若是不肯适应中原的气候该当如何,如今这般顺利,我也就放心了。” “你倒是藏了不少心思。”杨青絮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方棠。” “看完了,忙完了,是不是该办正事了?” 方棠身子一僵,干巴巴地喊了句先生。 杨青絮轻笑,牵着方棠往回走:“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方才等你的时候,我突然忆起一件事,兴许跟你遇见那人和听到的铃音有关。” 二人离开庭院回到书房,杨青絮从书柜上翻找出一本看上去封尘许久的藏书。 “这是我母亲生前留下的随笔。”杨青絮盯着书册的封面,“我曾翻阅过许多次,这是母亲西游时留下的,她将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写了下来,只有其中一段被一笔带过。” “母亲曾提到,她在经过西北荒漠时遇到了一位贵人,否则她怕是走不出那荒蛮之地。” “书中并未详写任何细节,只写了一句:铃音如幻,似梦非梦。” 杨青絮看着方棠若有所思的模样,继续道:“你说那人的衣着厚重,想来不单是要抵御风沙。” “关于西北,我的认知不多,多数的消息也都是些民间的传闻。除了明教之外,传说在沙漠中的某处还藏着一个神秘的宗门。” “鲜少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一来是其宗门弟子不轻易入世,二来,若真去寻了,没有引路的人或物,恐怕也只会在那银沙之中丢掉性命。” “时日久了,许多人口口相传,只有有缘人才能进入那个神秘的宗门。我曾想,母亲是否恰巧就在那时遇到了一番机缘。” 方棠微微皱着眉:“那铃音清脆,我能安全到家大抵也是多亏了它,想来那或许便是引路之物。这么说,我遇到的很有可能是他们?” “我也只是猜测。”杨青絮抬手理了理方棠额前的碎发,“无论如何,她帮了你,这至少说明她不是敌人。” “可是先生,我与她素未谋面...” “我想,当时母亲与那位贵人也是素未谋面。”杨青絮把视线移回那本日记上,“也许这就是他们宗门的处事之道。” “唔...听上去不同寻常。”方棠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他又重新低下头思考了一番,小声说道,“先生,这会不会也与骨笛有关?” 杨青絮愣了愣:“曲绾绾说过,骨笛亦能破解幻象...” “先生,我想您的母亲在银沙之中遇见的,可能是海市蜃楼。而铃音解了幻象,让她辨明了去那个宗门的路,才得以保命。” “骨笛...会不会也是那时得到的?” 杨青絮沉默不语,方棠突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越界了,骨笛之事他本不该插手的。 “你很聪明,方棠。”杨青絮重新看向他,“我竟没想到这两者的共通之处。” 方棠冲他眨了下眼睛,杨青絮看出了他的僵硬。事到如今,此事的发展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料。光这几天,从明教之人来寻找骨笛,再到方棠莫名遇袭。即便尤溪给出的理由似乎与骨笛无关,但她毕竟只是接单的杀手。 他始终觉得这其中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在这敌明我暗的处境或许尚有一战之机。 但他还要护好他的小狗。 杨青絮深吸一口气,一味的避战只会让事态变得愈发糟糕,忍让这种事情已经做的够多了。既然光凭他自己无法找到骨笛剩下的那一部分,那就让别人去做。 方棠还盯着杨青絮,他有些害怕先生这段沉默是生气的前兆。杨青絮朝他伸出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先生..我可以跪着的。”方棠小声开口。 “不是要和我讲翎歌的故事吗?” “啊,对。”方棠又看了先生两眼,确定人没生气才继续道,“那,那我说了?” “嗯。” “翎歌以前....还,还小的时候,唔....”方棠低下头,双手抓紧了腿上的布料,“...对不起先生,我太紧张了。” “怕什么?昨夜不是说的好好的?” “我...” “是要去床上,还是要我抱着你?” “不,不用的先生,”方棠猛得摇了摇头。杨青絮有些无奈,自己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缘何能让方棠紧张成这样。 “好了,不说这个。”杨青絮揽过他的腰,顺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方棠这副模样今日只怕是讲不出什么故事了。 “这几日在家,我给你的那些书可都学完了?” “都背完了,先生。” “那你今日原本打算做些什么?” “原本准备上午温习一遍昨日背过的内容,下午练字帖。” 杨青絮挑了挑眉,班上的其他人要有方棠一半自觉,他还用愁些什么呢。 “下午带你去个地方。” “好的,先生。”方棠偷偷往杨青絮身边靠了靠,“我们要去哪儿?” “去见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