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2

    刚找到座位，陈旭就急着脱外套。

    我想起从前，每次我借口手冷，舔着脸去和他十指相扣，他也只是嫌弃地撂我一眼，「腻不腻啊江眠？好好看电影。」

    我嘴上连声应好，手却不肯松开，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等我回过神，那件外套已经披在白玲珑腿上。

    初秋，她穿着长裙，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可陈旭很体贴，连这点微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一丝不苟地帮她遮盖好。

    白玲珑也没道谢，笑了笑，就转头看向屏幕。

    那样自然，那样默契。

    就好像，在这之前，陈旭已经给她披过无数次外套。

    陈旭早就撤回身子，可我还怔怔地盯着白玲珑的膝盖，上面盖着我男朋友的外套。

    收回视线的时候，白玲珑朝我瞥了一眼。

    那一眼很短暂。

    可屏幕映出的光亮，让我清晰捕捉到她的眼神。

    那是一个——

    混杂着得意，嘲弄和怜悯的眼神。

    我摇摇头，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涌起一阵慌乱，下意识就想去握陈旭的手。

    手指刚动了动，旁边的白玲珑就发出一声低呼。

    陈旭立刻侧头看过去，她身体绷得紧紧的，右手遮着眼睛，露出一条细小的缝，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

    我很快收回视线，却听见旁边的陈旭开口了，伴随着一声低笑，

    「手借你用用？」

    我的呼吸一瞬僵滞。

    白玲珑看了我一眼，一把拍开。

    「免费的，真不用？」陈旭不依不饶。

    「给你小女朋友用去吧。」她语气娇嗔，手又挡了回去，露出一条小缝，既害怕又好奇地盯着屏幕。

    陈旭看着她，嘴角带笑，连余光都没分给我半点。

    他说，「真不考虑？」

    我尴尬地收回视线，将那只僵在半空的手，默默揣回自己口袋。

    一整场电影，我都没再开口说一个字。

    陈旭逗着白玲珑，也没和我搭过一句话。

    一直到电影散场，我满脑子还是他们贴着耳朵悄声低语的画面。

    出了商场，白玲珑将外套递给陈旭，拍拍他的肩，「我还要回趟画廊，你把之之安全送回宿舍。」

    陈旭一口答应。

    我像只xiele气的皮球，没再「矫情」什么，顺从地上了车，整个人瘫倒在后座。

    也没再像以前一样，找话题逗陈旭说话。

    沉默在我们之间缓缓漫开。

    「你今天怎么了？」不知过了多久，陈旭忽然开口，扯回我的思绪。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关切。

    我强装一整天的平静瞬间垮塌，委屈的情绪浪潮一样将我淹没。

    我就是这样没用，只要他稍稍关心一下我，我就溃不成军。

    我定定地看着他，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想问他，为什么那些我不曾得到的偏爱，通通给了沈雨诺？

    为什么他连我的生日都记不住，却记得白玲珑不能吃芒果？

    为什么他在我面前大口吃海鲜，却不让我在白玲珑面前吃芒果？

    为什么他从不关心我的冷热，却连白玲珑的脚踝都护得好好的？

    明明我才是他的女朋友，他怎么可以对白玲珑那么好？

    可我还没酝酿好怎么开口，他就冷声质问我，「你今天为什么要摆脸色？」

    「你以前和我出来不是挺开心的吗？为什么今天要这样？你这个样子，玲珑看了也不开心。」

    「你这个样子，玲珑看了也会不开心。」

    整整一天，他第一次开口关心我的情绪。

    结果还是为了白玲珑。

    怪我。

    都怪我。

    是我给他们添堵了。

    晚上那场电影，我不知道演了什么，脑海里翻来覆去是我朝他单向奔赴的四年，还有他看向白玲珑的眼神。

    我以为摊牌的时候，我会憋不住崩溃大哭，我会发疯一样质问他。

    可是没有，都没有。

    我只是平静地摇下车窗，问出了那个像蚕丝一样裹了我一下午，缠绕得我透不过气的问题——

    「陈旭，」冷风把我的声音打散，我侧头，迎上他的目光，「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一直沉默。

    中间他喉头滑动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我自嘲地笑笑，打破了这份让我无所遁形的沉默，

    「你喜欢的人是白玲珑。」

    我的声音很轻。

    陈旭却整个人僵滞一瞬，整张脸因为窘迫而发红。

    他撇开了视线，「你胡说什么，她比我大三岁，我一直拿她当jiejie！」

    他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镇定平缓，可我还是捕捉到他喉口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吗？」我沉默了一瞬，缓缓笑起来。

    不知道在笑他的软弱自欺，还是在笑自己那可笑的四年。

    陈旭冷冷盯着我，仿佛被我的笑意刺痛，「许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哑声打断他，「陈旭，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陈旭猛地拔高音量，眉头紧蹙，一脸震惊。

    表情比刚才还要失控，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这四年，我把自己放得太过卑微，卑微地跟在他身后，乞求一点点爱。

    卑微地在满地玻璃碴里捡糖果吃，一遍遍欺骗自己，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不懂，不懂怎么爱人。

    可我现在才明白，爱人是不用教的。

    爱一个人，是一种本能，不是一种技能。

    「许之，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刚才的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警告道。

    我只觉得好笑，什么也没说，低头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拉黑所有联系方式。

    然后缓缓抬起头，轻声道，「谢谢你的好意啊陈旭，但是真的不用了。」

    陈旭脸色变了又变，嘴唇张了又张，最后吐出几个字，「许之，你疯了？」

    他的表情有点可笑。

    「师傅，前面停下车。」我懒得跟他掰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