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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想放手。在回家的路上,没有拨通欧阳的电话,他设想着自己如何当面告知欧阳辞职的事情。欢快的宣告或者是深恶痛绝的抱怨,甚或者一语带过。此刻他意识到,自己一鼓作气的辞职,所谓的清零重来,竟像是为了对抗欧阳而在赌气。如此想来,他不知该如何向欧阳解释,他辞职了。昏暗的光线里,郑源感觉自己被困倦抓住了头脑。他再次甩甩脑袋,走到门边打开客厅的顶灯,脱口而出道:“欧阳,帮我剃头吧。”欧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停下手里的刻刀,抬起头来盯着郑源的脸。确认郑源不是在开玩笑后,他问道:“光头吗?”“嗯。”“顶着光头去采访吗?”郑源垂下眉毛笑了,没看欧阳的眼睛,轻描淡写说了句:“以后用不上了。”欧阳放下刻刀,双手绞在一起,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注视着郑源。半晌,他像是精神高度紧张的狙击手卸下任务那一刻一般,轻叹一口气,收拾起桌上的杂物,嘱咐道:“你先去用热水打湿头发,我得研究下。”郑源伸出右手比划个OK的手势,走进卫生间去洗头。脑袋接在洗脸池上方,用莲蓬头冲着温热的水,硬挺的发根慢慢服帖在头皮上。燃气热水器打火之初的水不太热,被温吞的水浇在脑袋上,郑源仿佛清醒了些。他耳边正响着哗哗的流水声,欧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卫生间,一声不响的站在一旁。郑源正出神时被吓的一哆嗦,说道:“想吓死我啊。找什么?”欧阳抱着胳膊摇摇头,说道:“没什么。用剃须刀剃头发,行吗?”“你技术成,就没问题。”郑源听了这话定定神,继续低下头去冲头发。莲蓬头里流出的水渐渐热起来。欧阳走过来,郑源以为他要在置物架上找剃须刀,没想到欧阳却拿过他手里的莲蓬头,帮他冲起头发来。手指自后脑勺起由后向前一遍遍梳理着郑源潮湿的头发,像梳理小动物的毛。郑源想甩开他的手。这种被人温柔以待的感觉让他厌烦。双手撑在洗脸盆边缘,他甩甩脑袋叹气道:“行了,差不多得了。”欧阳住了手,按下淋浴开关,取过架子上挂着的干毛巾,想要帮郑源擦干头发,却被郑源一把扯过毛巾。他丢下一句“我去客厅等你”,便揉搓着头发走了出去。欧阳准备了T字形的剃须刀、剪刀、剃须膏和一件平时不怎么穿的旧运动外套。这种衣服滑溜溜的面料,能防止头发茬粘在身上。准备停当,他来到客厅。只见郑源正紧邻着窗户,跨坐在客厅的靠背椅上,双臂搭上椅背最上方的木制横档,躬腰驼背地盯着客厅的墙面发呆。发现欧阳,他投过来的眼光,像在打量一件陌生的物体。欧阳的心在一点点往下沉。他想找到一个能够支撑的东西,意识在记忆里死命的乱抓一把,却挡不住心情下沉的速度。“把这外套穿上吧,省得头发黏在身上。”他递过去外套,郑源便依言穿上。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便一言不发。拿起剪刀,欧阳顿了顿。他略带迟疑的问郑源:“真的要剃光,要不还是帮你修短吧?”“不用。剃了凉快。”郑源目视前方,毫不犹豫地回答。欧阳不再言语。先用剪刀把所有的头发剪到半公分长短,然后涂上剃须膏,再用剃刀从右侧开始一寸寸的将头发剃掉,露出青色的头皮。嬉皮笑脸、强颜欢笑的郑源很可怕,沉默寡言、一本正经的郑源更可怕。欧阳小心翼翼地的进行着自己的任务。沉默中,他突然轻声说:“帮人剃头发,这还是……十年来头一回。”欧阳说的十年前那一次,是帮他弟弟剃头发。那年,刚上小学的欧阳文端在和同学打闹时,黏了一大块泡泡糖在头发上,怎么洗都洗不掉。本来就是留着寸头的他,被欧阳剃了个小光头,伤心地大哭一场。郑源没有接话。他坐得端正,目视前方。欧阳收起回忆,继续小心翼翼地完成任务,直至所有头发被剃得干干净净。“好了。”他放下剃刀,用手指轻拂过青色的头皮,清理着脑袋上残留的碎发。这一刻,他的思绪像是打了死结,只能重复着这最后一个步骤,直到他的双手反复的缓缓的抚摸着郑源的头顶。剃刀刚刚剃过的皮肤,却带着些刺刺的手感。他注视着郑源的头顶,觉得无比陌生。双手的手指越过耳侧,覆上他看不见的双眼。他多希望他们能够变得盲目,让其他所有事情变得不值一提。但是,真的可以吗?郑源不自觉的眨眨眼睛,闭上双眼。睫毛闪动着扫过欧阳的掌心,他似乎看见欧阳右掌心那条断掌纹,直戳戳刺到他心里去。好像,一切都是命。人们在颠沛流离中想要找到一丝平衡,先要让自己、让别人如愿。但总有那么一些障碍横在面前,无法逾越。这个障碍,可能是不可阻挡的现实,更多的是自己心里永远无法迈过的一道坎。这样的障碍越堆越高,直到有一天,生活中转弯的可能性越来越少。即便一条道走到黑,也怨不得任何人。意识到这点的郑源像一只xiele气的气球,没滋没味儿地说了句:“我知道。”欧阳垂下双手,一瞬间没有明白郑源的意思。之后他想起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才意识到郑源指的是什么。帮弟弟剃头发这件事情,如果不是这次,恐怕欧阳自己都很难想起,他也从没告诉过郑源。郑源的这句“我知道”,让他不明就里。“你已经不记得我怎么知道这件事?”郑源放弃了方才端正的坐姿,再次弓起背,伸手摩挲着光秃秃的秃顶,抢白道,“5月23日。今天的天气出乎意料的热…你绝对猜不出来我前天做了什么。欧阳文端的头发被我剃个精光。看到镜子里的光头,我从没见过他哭得那么凶。你说我是不是挺对不住他?可是被口香糖粘在头发上,不剪掉也没别的办法。最后只好买了顶帽子安慰他。他这两天都没和我说一句话…”欧阳愣住了。他想要确认郑源的话里真正的含义。郑源却没有给他机会。他甩了甩手,脱掉运动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犹豫片刻便扒拉着脖子上残留的发茬,走回自己的房间。一阵叮当作响后,郑源从房间里回到客厅,就手将一摞信封扔在餐桌上。“你的信还给你。”说完这句话,他重新看向欧阳,不给自己任何思考的时间,说道:“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你。我搞不懂你,但是又舍不得你。我感觉我一直在拼一张拼凑不完的地图,还他妈的迷了路!”☆、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