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奴

    昌平第三十四年，景帝驾崩，未立遗诏。京中大乱，臣相晟带叛军反，叛军所过之处，皆血流成河。太女祁昭骁勇善战，持虎符率十万军，与百万叛军战于霸下。胜，斩晟首挂于京都城门，至此一战成名。遂即位，改国号为＂武＂，史称武征帝。

    ……

    祁昭瘫在龙椅上，耳边言官滔滔不绝的谏言听的人昏昏欲睡。她现在终于算是体会到从前太傅讲的＂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这种半夜批公文到两三刻，晨起四时更衣早朝的生活恐怕是个活人都熬不住，更遑论这样的日子她已过了一月有余。

    ‘当皇帝有什么好，忙来忙去耗个半死，这么长时间连美人影子都不见一个。’祁昭愤愤想:‘这狗日子哪里如从前打仗来的痛快！’

    军营中疏解欲望的法子不多，国家体恤将士辛劳，特从各地战俘之中择容貌出众者充作军妓，入奴籍，专供将士泄欲，终身不得释。先帝在时严禁祁昭出入军妓楼，不过她曾无意撞见过一次。

    那是从南边送来的一批战俘，被掌刑姑姑的鞭子抽的满地乱爬，唯有一人立于其间不喊不叫。狠厉的鞭花落在他的背后、腿侧、面颊，留下道道血痕。他垂首死死抱住怀中那把七弦古琴，像是在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可惜终是被人踹倒在地，送进了军妓楼。

    祁昭想的出神。丝毫没留意言官们的话题已经跳到了军中牢犯越狱未遂该如何处置的话题上。直至殿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她才猛然回神，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

    象征罪人的镣铐沉重无比，将他本该雪白的肌肤磨的血rou模糊。依旧是她为主，他为奴。只与初见时不同的是，他的背脊已然不再挺拔，眼神也黯淡无光……而他只能跪着了，甚至于一路膝行——那腿似乎是早就废掉了，整个人也瘦弱的厉害。即便如此，爬的稍微慢些，后面狠厉的鞭子便会抽上来，将他本身褴褛的囚服抽作布条形状，四散飘零。

    她忽然觉得有些愤怒，却又不能太过明显。未等抬手阻拦，身旁侍官便大声斥到:＂大胆！什么人都能牵来污了陛下的眼！还不快牵出大殿！＂

    祁昭怔怔地看着阶下满身血污的人。说也奇怪，战场上挥刀杀人如切白菜、面对血流成河一向镇定的祁昭此刻看着一路从殿外延伸进来那抹血痕竟觉如此碍眼。她感觉自己变得十分奇怪，胸中似有一股无名郁气压在心头，仿佛若她真的将那人问斩，便要至死难休。

    台下言官议论纷纷，而持鞭的女官也已经开始将那人往大殿外驱赶。那人后xue处塞了东西，伴随他向前爬行逐渐有下滑的趋势，却又被女官一鞭子抽了回去，惹来一声微不足道的痛吟。

    ＂不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都退下吧，此人交由我处置，现在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