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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义同室而居的张承允终于走上前,眼圈通红:“陈兄平日也喜欢喝点小酒,昨夜他课业完成的早,一更回房之后说要到这里来走走散心,谁知…”他说不下去,脸上已经滚下泪来,神色极为哀戚。周围的人纷纷发出一阵叹惋的太息。一川脸色渐渐变得惨白,手中未净的砚台砸在湖边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哐当一声响。众人纷纷诧异回首,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到了这附近,都睁大了眼睛。一川两腿一软,摊在地上,哇的大哭出声。夫子的注意力一直在被白布盖住的陈义身上,听见异响,才抬起头,看见两腿摊开坐在路边哭喊不止的一川,慌忙过去,急斥道:“这里怎么能让孩子过来?!吓着了如何是好!”他顾不得形象,俯下身挡在一川和尸体之间,“好孩子,不怕,老夫在这里,咱这就回屋,啊。”夫子哄着伸手去扶他,一川却突然挣脱了,身子一扭,手指指向张承允所在的地方,哭喊的更加厉害,肩膀和胸前都一抽一抽的,几乎喘不上气儿:“有鬼!他后头有鬼!扒住他的脖子了!”众生脸色皆一变,纷纷望向张承允,寒风萧瑟中,张承允身子一抖,突然跪下地去,趴在陈义近旁,脸上哀戚之色更甚,色伤道:“我与陈兄同住一室,平日里便格外亲厚,陈兄,你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一定要告诉我啊,承允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誓必…”“住口!”夫子横眉怒斥,“子不语怪力乱神!孩子童言无忌,休得你顺嘴胡说!”周围倏地静了一瞬,只有一川还在哭,嗓子已经嘶哑。夫子将他抱了起来:“别怕,没有鬼,老夫这就带你回房。”一川一怔,胳膊奋力摇晃了起来:“我不要…不要回屋!我怕,我要回家!”他折腾的没了力气,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送我…送我回家——”夫子一愣,谁都知道一川是成斐从将军府领过来的遗孤,他这是要闹着回北境去么?迟疑间,便问了出来:“家?”可怜见的,真是吓坏了。一川挣扎的四肢突然愣怔怔停在半空,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心底里是把将军府当做家的。成哥哥在时,学院里的日子也和将军府一般的好,现在他走了,自己跟前又变得冷冰冰的了。他抽噎道:“将军府…我要找荞荞jiejie…”第82章一川如愿以偿的被送到苏府时,荞荞正准备往佛堂去,见到门丁抱着他进来,有些意外:“小川?”一川脸上还挂着泪痕,朝她伸出了手。荞荞这才看见他的正脸,见他哭成这个模样,因路上风大,挂着泪的皮肤上都起了皲,赶忙上前将他接在了怀里,边拿帕子给他擦脸:“这是怎么了?在里头受委屈了?”一川犹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荞荞略一皱眉,转向门丁:“出了何事?难不成我们姑…侍郎一走,你们就难为我家的孩子么?”门丁忙赔礼道:“姑娘可别误会!这是哪里的话?实在是…”他眉毛一垂,叹了口气,不无幽晦的道,“实在是学院里出了些事情,小川还是个孩子,怕是吓得不轻,姑娘好好哄哄他,小的还忙着,便先回去了。”言罢弯腰拱拱手,匆匆离去。那人才出门,怀中男孩的抽噎便慢慢消了。荞荞抬头,见一川已经敛了哭声,哪里还有刚才吓的不行的样子,恍然愣住:“你你你…你装的?赶紧给本姑娘下来,死沉死沉的,我胳膊都要断了!”一川抬手擦擦眼泪,顺着她站到了地上。荞荞甩甩酸疼的胳膊:“都八岁了,还装哭回府?”她抬手在脸上划拉两下,“羞不羞?”一川沙哑道:“我不是,不是装的。”荞荞哎呀一声,拉着他往里走:“嗓子怎么都成这样了?快,给你熬梨水喝去。”一川却停住了脚:“学院里死人了。”荞荞顿住。一川才说出这句话,浑身又打了个激灵:“是真的,死了。”荞荞还停留在愕然的状态里,没缓过劲儿来。泓学院那样的地方,竟也会出人命?直到一川小步小步的靠过来,哑着嗓子说“荞jiejie,我害怕”她才赶紧转过身,半蹲下将他揽到怀中,去拍他的背:“别怕别怕,没事了,肯定…肯定是意外,别怕啊。”一川吸吸鼻子:“别人都说他是酒后失足才跌到湖里…可是我都看见了,不是这样的…”荞荞听见他那句话,心下才一松,后两句却登时叫她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什么?”她撤身,扶住一川的肩膀,看向他的眼睛,“小川,你看见什么了?”一川低头,沉默良久,才一字字的吐了出来:“成哥哥说别让我把留意到的事跟其他人说,可是荞jiejie也不是其他人,我就说了,那个人是被活活闷死的,我从窗户缝里亲眼看见的,木盆还掉到地上,好害怕…”荞荞看着他的小脸又一寸寸的白下去,话也说不到点子上,忙道:“好了好了,我们先进屋吃点东西,再慢慢说。”一川轻轻嗯一声,点了点头。荞荞见他这副模样,又是情急,又是心疼,屈身揽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又抱到凳子上,喂着吃了些点心和水,见他的脸慢慢恢复了血色,才放下心来,温声道:“小川,给jiejie好好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川咽下一口甜梨水,从怀中掏出了那两张已经皱皱巴巴的纸。...离上次狄军大溃已经过去了两天,成斐没有下令乘胜追击,只吩咐下去休整军队,不过这段时间虽暂时停战,对面北狄的惶惶情状可想而知,所占之地已在悄悄后退,军报传至西潼关,又转往西北,八百里加急,事况又紧,想来必定会仓促准备完毕,正赶往此处增援。很快,放出去的探子便证实了成斐的猜测。湳城的军队和从西潼关还能征集来的粮草辎重,是他们这场战争中仅剩的唯一筹码。不过困兽在笼中残存的一点力气罢了。成斐笔上饱蘸了朱墨,提到舆图上湳城、西潼关和开河沿路三线交汇的长华驿上方,从毫尖上渗出的一点墨汁恰巧滴落了下去,啪嗒一声轻响,染上一点朱红。帐中沉寂间,岑帆撩帐进来:“大人,司马尹知道了狄军前战大败的消息,昨夜没撑过去,心悸而死。”成斐点了下头,眼睛仍落在舆图上,淡淡道:“另一个呢?”岑帆立时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徐漮,忍不住冷冷一嗤:“他倒还活着。”嗒的一声,成斐将笔杆架在砚台上:“以叛军之罪,处了吧。”